海礁如今时常进宫当差,又一直维系着与周奕君、吴珂的交情,时不时会在闲暇时往朋友家拜访,因此消息比长时间在宫中或家里养病的金嘉树要灵通多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还真的知道。
“都是银子闹的。”他告诉金嘉树,“重建吴府,说起来容易,但其实要花的银子海了去了。他家可不象我表叔公的新家新学堂,又或是你准备建的别院那般,只是个小宅子。他家前后五进,又带两个大花园,周边还有许多附属的院子,占地那么大,房屋那么多,又几乎都荒废了,哪怕他只打算重建主宅,要花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偏偏,他如今最缺的就是银子。”
金嘉树不解:“他家的财产不是都还回来了么?先帝圣旨都颁下来这么久了,难道那些产业还没交还到他手上?”
“他家的金银财物当年几乎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剩下的也就是那几间破房子。京城以外的田地产业倒是还在,但事隔十几年,他又一直没露面,世人只道吴家人已经死绝了,看着他家留下来的肥沃良田,岂有不心动的?”海礁冷笑,“没主的良田,有的是人觊觎,只不过有的人有心无胆,而有的人……认为自己有法子得手罢了。”
吴家人明面上似乎是死绝了的,但在外头的田庄产业中,还有些负责管事的家仆,只是都未能逃过孙家的事后清算,死的死,逃的逃,一个都不剩,吴家的产业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地方官员深知这些产业的归属明确,世人皆知,吴家又不是罪人,家产不曾没入官中,若是以无人继承为由,将私产归为官产还好,一旦落入私人手中,还有着明确的契书,一旦上头有人追究起来,自己就没办法交代了,因此便将吴家的产业转为公产,由官府经营取租。无奈世上总有些人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可以随心所欲侵占别人的产业,就连地方官也阻拦不住,因此那些良田庄子,几乎都被地方上的豪强权贵瓜分了干净。
名义上,它们还是当地官府的公产,可事实上,已经归私人所有了。
先帝自然不会在意私人的意见,他只需要问得吴家产业还在官府掌控中,下旨将其归还吴家后人就行了。那些侵占了吴家产业的豪强连契书都拿不出来,自然不可能违抗圣命了。
然而,世间从来不缺贪婪之人。这些侵占了吴家产业的地方豪强大约是嚣张惯了,竟然也没把先帝的旨意放在眼里,面对地方官员的多次催促,视若无睹,还断然否认自己曾经侵占了官田,还找人伪造地契,坚称自家就是那些产业的真正主人。当地官员纵容豪强们行事多年,有把柄在对方手中,也不敢逼得急了,可又不敢违抗京中传来的圣旨,因此目前只能两头骗,一边劝说豪强们见好就收,一边上书声称吴家旧田皆已抛荒多年,界线不明,还得重新丈量才行,以此拖延时间。
这么一来,这些产业名义上是已经发还到吴珂手里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见着,连银子也不知几时才能到手,又谈何花钱重建旧居呢?
金嘉树听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那些地方豪强就不怕龙颜大怒么?!”
海礁冷笑:“这些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多年,从来没人敢捋其虎须,他们自然也就自高自傲起来,以为攀上了京中的权贵,便无人敢跟他们过不去了。可事实上,世易时移,如今他们的靠山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底下的小喽啰?!”
他告诉金嘉树:“吴家虽说无力顾及家中旧产,但其实承恩侯府一直都留意着这些产业的情况,早就知道它们实际上落入何人手中了。这回那些侵占吴家产业的人无视圣旨,不肯将产业归还原主,承恩侯府便问吴珂要了一封亲笔手书的委托函,派人到当地处置去了。若是那些豪强依然不肯松口,承恩侯府的人便会收集他们的罪证,上报朝廷,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需要时间,因此吴珂目前依然还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重建故居的钱来,很多计划都只能往后推了。
金嘉树听得叹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要卖地给老师们和我,手里怎么也能攒起一些银子来,哪怕是不够重建主宅,至少也能将他家故居的地平整一下。可我先前去吴府周边的时候,发现那里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根本什么都还没整理呢!我还疑惑他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原来是缺银子的缘故。”
海礁笑道:“他怎么肯向表叔公他们和你开高价?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怎么谈的,反正表叔公跟他讨论买地的事,他开了个很低的价钱。表叔公告诉他,自己不缺银子,让他照着行情来,他嘴上应了,事实上却依然不肯收足银子。不过,就算他真的收足了银子,那数目也是有限的,他还要为妹妹备嫁妆,自己也要准备娶妻了,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见得会全都投到故居重建上头。那些产业他又还没拿回来,有钱也要省着花才行。”
金嘉树想了想:“这事儿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我想周家应该会愿意帮他吧?”只要承恩侯府或镇国公府暂时借吴珂一笔钱周转,等将来吴珂拿回产业,有了收入,再归还欠债就行了。吴府过去的产业还是很丰厚的,周家人根本不担心吴珂会还不上。
海礁却道:“吴珂几乎是被周家人养大的,觉得自己欠周家太多了。如今他已然摆脱了困境,又有了爵位与产业,只是暂时缺点银子罢了,再耐心多等几个月就是了,怎么有脸让周家再出银子资助他?承恩侯与周四将军都说过愿意借钱,是他自己婉拒了的。康王与他妹妹的婚期是宫里定的日子,没办法往后推,他只能先把银子用在这上头来,宁可将自己的婚礼往后延,也不准备大办。旁人劝了他许多回,他还是不听。我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多言。如今曹爷爷正想办法劝他呢。”
张家那边倒是暂时没有异议,估计也是因为与吴珂定婚的是二房旁支之女的关系。张家家主正为自家嫡女落选皇后、婚事无着而烦恼,已经顾不上二房的侄女了。康王那头,既是宗室亲王,又与吴家是至亲,倒是不在乎排场什么的。太皇太后与许太后正命宗人府与礼部合力筹办康王婚礼,吴琼这位未来康王妃的嫁妆,礼部与宗人府也会帮着筹备的,倒是不需要完全指望吴珂花钱。
此外,新君前几天刚刚下旨,以吴文安公是吴太后之父为由,追封了他一个承恩公的爵位,降袭到吴珂这个孙子头上,便是承恩伯。承恩伯的爵位有禄米,吴珂明年开春后就能领到伯爵禄米,缓解财困。即使吴家产业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到他手中,他也有银子可用了。
一切只是需要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