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将顾府层层围住,手中的火把将整条街照的犹如白昼。
临近的人家连忙紧闭府门,唯恐被牵连进去。
温平利落的翻身下马,手执懿旨立在顾府门前。
他出身王府,身份尊贵,自幼熟读兵书,论能力可远远胜过许多名门子弟,若奈何他上面压着一位王爷嫡兄,一个不论是相貌还是能力,都远远高于他的人。
提起平阳王府,众人只识平阳王温冀,却无人知晓他温平!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平无奇,只要温冀在世一日,就无人看得到他的光芒。
温冀如同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大山,遮住了本应属于他的光。
如今,这座山终于要崩塌了。
温平相貌气质不俗,自幼受兵法熏陶,此时他在千军之前竟当真有种为将之风。
“顾府勾结平阳王府,通敌卖国,欺君罔上,现奉太后懿旨,捉拿顾府一应人等,违者杀无赦!”
天色渐暗,正是商贩农人归家之际,是以路上行人并不算少。
有些胆大的百姓躲起来看热闹,温平没有驱赶他们,这是他翻身的第一仗,他乐得让人看见他的威风。
百姓闻言震惊,不都说平阳王爷是被陷害的的嘛,怎么如今连顾府都要被抓起来了!
难道平阳王府当真有叛乱之心?
顾府大门紧闭,无人应声。
温平冷笑,命人上前叫门。
有御林军走上前去敲门,扬声吼道:“御林军查案,速速开门,否则我们便要杀进去了!”
顾府内依旧静悄悄的,无人回应,更无人开门。
温平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弑杀的冷笑。
顾府拒不配合,待冲进顾府他便以拒捕为由大开杀戒。
想到此处,温平眸光冷寒,抬手道:“撞门!”
几个身材魁梧的御林军立刻上前撞门,原以为几下便能撞开的门竟纹丝不动。
来回几次后,几个御林军有些吃不消了,“大人,府门似乎被用什么东西抵住了,我们撞不开。”
“竟还早有防备。”温平冷笑,下令道:“选几个轻功的好的,翻墙入府开门!”
几个擅长轻功的御林军脱下厚重的铠甲准备翻墙,所为高门大户,院门的尺寸与围墙的高度都有与官员品级相关。
如顾府这般的门户围墙并不算高,他们可轻松翻跃。
可就在他们纵身跃起的瞬间,围墙内突然伸出一根根顶端带刺的粗壮木棒,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挥,几个士兵脑袋上都挨了好几下,摔倒在地不说,脑袋上还起了好几个包。
围观百姓见状,皆噗嗤笑了起来。
局势虽然紧张,但架不住是真的好笑。
温平面皮绷的紧紧的,一张脸变得又黑又沉。
今日是他崛起之时,怎能被一个小小文臣玩弄与股掌之间。
他心知,顾府中最难缠的便是今四君顾明哲,是以他扬声喊道:“顾明哲,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我手中乃有太后娘娘懿旨,御林军捉人,臣子岂有不从之理。
速速开门就擒,接受三司审问,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里面静悄悄的,就在温平以为顾明哲仍要无视他时,谁知他竟登上梯子,攀上墙头。
堂堂户部侍郎竟然爬墙,只此等有违礼仪的行为竟不损他的清儒俊雅分毫。
百姓们见了不由纷纷交头接耳,“顾二老爷一看便是个性情温和的读书人,哪里像会通敌卖国的人啊。”
“谁说不是呢,顾府大老爷最是刚正,得罪了不少官员,若非灵毓县主救治难民有功,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就算想通敌也没有机会啊。”
顾二老爷闻言笑了笑,他可是特意换上最体面的衣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颜值即正义,女儿诚不骗他!
“温大人,若你真想让我等接受三司审查,理应由大理寺前来拿人,岂有御林军捉人之理。
平阳王爷人在围场,尚未接受审讯就被你们一口咬定通敌之罪,只怕我若打开府门,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顾二老爷心里门清,如今京中由英国公一人握权,若任由他们带走,只怕没等到三司来审,他们的小命就没了。
就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条鱼也要蹦上一蹦,抽他们一尾巴。
“今四君果然长着一副颠倒黑白的好口舌,平阳王以下犯上,证据确凿,如此罪行理应立地处决。”
顾二老爷笑笑,淡然处之,“堂堂一方藩王,岂容尔等治罪,就算平阳王有罪,也该等陛下处置,温大人未免太过心急了。
身为同僚,在下劝温大人一句,行事莫要太过急切,您这般吃相委实难看。”
“何止难看呀,简直丑爆了!”温平闻声望去,迎面却飞过来一个暗器。
温平冷笑抬手,将那暗器握在了手里。
因平阳王府已经出了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是以他只能避其锋芒,走文人之路。
可这么多年,他未曾有一日荒废武艺,时刻准备取温冀而代之。
如此速度的暗器,连根丝都碰不到他。
来人正是宋老尚书,他捂嘴偷乐,脸蛋子胖的连丝褶子都没有,笑起来便宛若寺中供着的弥勒佛似的,十分慈祥可亲,可温平却觉得不对劲。
他侧眸一看,这才愕然现,他手中握着的“暗器”竟然是一只靴子!
宋老尚书笑吟吟的看着他,慈祥中有种说不出的贱意,“我这靴子味道咋样?我可好几日没洗脚,没换袜子了!”
老太婆不在家就这点好,靴子一脱,袜子一扔,倒头就睡,不用麻麻烦烦的起来洗脚。
温平这才察觉到有手中暗器竟散着阵阵酸臭的味道,于酸臭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些屎臭?
宋老尚书嘿嘿一笑,“忘了告诉你,来的路上我不小心踩到狗屎了。”
他才不会说他那是为了恶心温平,故意踩的呢!
众人哄然大笑,温平的脸色黑的宛若锅底一般。
“宋老尚书,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要与这些反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吗?”
“你小子少给我扣屎盆子,陛下对我最是亲厚,我反他做什么?
难道等着傅决即位,把我宋府连根拔起吗?”宋老尚书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干净的靴子穿上。
温平见了气得直抖,合着他一早就准备用靴子砸他了!
“温平,陛下尚在围场,你竟敢私自围困大臣府邸,你到底是何居心?”姜尚书从人群中走出,横眉立目的望着温平。
他脸上全无面对姜夫人时的畏缩怯懦,腰板如松,气势如山。
温平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姜尚书身边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冷笑开口,“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也来了,六部凑齐了三部,没想到区区永定伯府竟有如此人脉。
顾明哲,你结党营私,看来早就有不轨之心!”
“温平,你少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顾府是否有罪,自有陛下定夺,今日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残害忠良。”
姜尚书并非一人前来,他还带了兵部的士兵。
此乃唇亡齿寒之际,若此番让他们撺掇了大梁政权,纵使他一时独善其身,日后也只会有更多的忠臣被他们迫害。
就算螳臂当车,他也要以血肉之躯挡他一挡!
“顾明哲私自转移户部银钱给兵部,其心不诡。
太后娘娘还未着手清查此事,你竟自己送上了门,既是如此,那便将你们一同拿下!”
顾二老爷庆幸自己这么做了,否则那些银两现在只怕都入了英国公口袋中。
温平抽刀,冷喝一声,“御林军听令,顾府反贼拒不受查,准备火油,火攻顾府!
兵部尚书涉嫌结党,一并缉拿!”
曾几何时,这几部尚书都是他仰望的存在,而现在他可以随意左右他们的生死。
痛快,真是痛快!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温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亢奋着,叫嚣着,这种兴奋渴望鲜血,渴望杀戮。
礼部尚书是个文质彬彬的人,闻言只觉惊愕,“这简直荒唐,我还从未听闻过没有圣命便缉捕众臣,更何况火烧官员府邸。
温大人,我怀疑你才有谋逆之心。”
虽说此时与温平为敌并不明智,可若无灵毓县主相救,他上次便小命难保了。
承人恩情必要偿还,大不了他还了这一条命!
宋老尚书在一旁掐腰叫嚣,“来呀!有能耐把我们都抓紧去啊!看陛下回来你如何交代!”
温平毫不惊慌,脸上的笑冷静又冷血,“你们还不知道吧,御林军统领魏岳与平阳王合谋刺杀陛下,陛下重伤不治……”
此言一出,众人惊呼。
姜尚书不肯相信,“温平,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陛下!
围场若有何请况,皇后娘娘自会上书回京,怎容你在此红口白诅咒陛下。”
“皇后娘娘隐而不,承恩侯擅离职守,私自率兵围困猎场,其狼子野心罪恶昭彰。
太后娘娘自会派兵清剿,姜尚书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这是要毁我大梁朝政啊!”礼部尚书悲愤不已,眼中已有热泪泛出。
他算是听明白了,英国公蒋太后分明是要将所有异己全部铲除,甚至就连皇后娘娘承恩侯府也在他们清除之列。
温平只回以张扬得意的冷笑,兵部那点人压根不配让他放在眼中,今日这些人都得死!
“众位大人请回吧,无需再为顾某挂怀,来生顾某再与各位同朝为官!”说完顾二老爷爬下了梯子,顾府重新归于平静。
而御林军也已拿来了火油,全部泼在了顾府的朱色大门之上。
兵部的兵力不足以与御林军为敌,姜尚书目眦欲咧,却只能徒劳的望着御林军将火把扔在火油之上,吞天的火龙瞬间掀起波澜,试图吞噬着一切。
顾府大门熊熊燃起,围观的百姓只觉面颊被火龙烤的滚热。
就连他们都嗅得出,京城变天了!
火势一路席卷,蔓延至匾额之上,刻着永定伯府几个大字的匾额从大门上脱落,化成了焦黑的炭。
坚固的木门在烈火的灼烧下薄弱无比,一脚便可将其踹倒。
火焰点燃了温平的眸,眼中闪着烁烁的光,不显明亮,只显疯癫,“给我冲!顾府中人一个不留!”
“谁敢!”
一列赤黑色的队伍中整齐肃杀的围住了御林军,看着阔步走来的暗二,温平不屑勾唇,“平阳王府刺杀陛下,兵马司受温凉指使,一样罪责难逃,你们若敢反抗,杀无赦!”
“真是好大的口气!”
温平心中猛然一颤,这声音听着为何如此耳熟……
觉得耳熟的不止他一人,姜尚书几人闻声望去,瞬间热泪纵横。
“陛下!”
建明帝动不得身,只能倚靠着马车而坐,隔着车窗望着痛哭流涕的两位尚书,建明帝的心里再一次舒服起来。
这些人果然离不开他啊!
温平彻底愣住,怔怔的望着建明帝。
他的气息虽然虚弱,但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
“怎么会……不应该这样的……”
英国公得到的消息,建明帝明明已被魏岳刺中,药石无医,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回了京中?
“温平,看到朕回来,你似乎很不高兴?”
“臣不敢!陛下龙体安康,微臣欣喜不已。”温平笑得比哭的都难看。
“朕看不见得吧!”建明帝望了一眼被火烧毁了的顾府大门,冷冷望着温平,“温平,谁给你的胆量火烧永定伯府?”
温平连忙双膝下跪,伏地惶恐道:“臣……臣是奉懿旨前来捉拿顾府反贼……”
“懿旨拿来!”
陈总管接过懿旨递交给建明帝,建明帝看了几眼,冷笑出声,“朕这么没看到懿旨里有写让你火烧顾宅?”
“这……这……”温平支吾着,“永定伯府紧闭府门,不配合御林军行动,臣只能用此权宜之计。”
“好一个权宜之计……”建明帝的笑极冷极冽,温平整个人已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而就在此时顾二老爷飞奔而出,跪伏在马车前,哀声啜泣道:“陛下,臣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请陛下责罚!”
温平一时有些看不懂顾二老爷的行为,本以为他是跑出来算账的,怎么竟认起罪来了?
在建明帝的询问下,顾二老爷声泪俱下,叩赔罪道:“臣有罪,臣未能守住圣祖爷钦赐的匾额,那匾额上的字乃是圣祖爷亲提,如今却化为了灰烬……
此等重罪,臣无颜苟活,还请陛下赐臣死罪!”
温平:“……”
永定伯府的匾额竟是圣祖爷钦赐?
既是如此,他刚才为何不说?
现在想想他火烧顾府时,顾明哲的眼中隐有光芒浮动,似乎很是期待,原来他竟是在打这个主意吗?
“陛下恕罪,臣并不知永定伯府的匾额乃圣祖爷亲笔,否则便是借臣几个胆子,臣也不敢烧毁啊。”
“你的胆子已经够大了,还需要借吗?”建明帝随手将懿旨扔进马车内,讥讽的勾起唇角。
即便他此时身体虚弱,可王者的威压却不损分毫,“听说平阳王通敌卖国的罪证是你现的?”
温平咽了咽口水,垂弱弱回道:“是。”
建明帝俯视扫他一眼,“这次你又现了什么证据,指认顾府与平阳王府同流合污啊?”
温平听得出建明帝语气中的讽刺,只这次他可是有十足的证据。
“陛下可知暗龙卫指挥使身在何处?”
建明帝眉头微动。
温平见状,忙道:“暗龙卫忠于陛下,本应将京中形式尽数禀告,可龙指挥使却被奸人伏击,生死未卜。
太后娘娘得知此事,立刻派人前去营救,但为时已晚。
太后娘娘一直派人调查,终是得到确凿消息,龙指挥使就在顾府之中!”
温平稳下心神,神情坦荡的道:“陛下,众人皆知暗龙卫最得陛下信任,若龙指挥使落入奸人手中,被迫说出危及大梁朝政之言,后果不堪设想!”
温平的意思众人听得分明,他无不是在指认顾府有谋逆之心,妄图借暗龙卫假传圣意。
顾二老爷闻言不慌,只道:“陛下,龙指挥使的确就在微臣府中,但并非如温大人所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是如此,顾大人为何不上报朝廷龙指挥使的下落,反是任由太后娘娘挂怀?”
我为啥不说,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顾二老爷很想这么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与建明帝道:“龙指挥使遇伏受伤,现正在府中养伤,事情真相如何,待指挥使醒来陛下询问便可得知。”
温平嘴角冷扬,等的便是这句话。
龙羽再也醒不过来了,谋害暗龙卫指挥使的罪名,顾府背定了!
“二叔,二叔不好了!”顾承昌咋咋呼呼的从顾府中跑了出来,拉着顾二老爷便道:“二叔您快回去看看吧,母亲他要杀了那位受伤的大人啊!”
顾府中只有一位受伤的人,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什么?”顾二老爷愕然。
赵氏许久没出来作妖了,不曾想她久违登场便作了一个大妖!
温平冷笑,“顾大人这次还打算如何解释?你不是说龙指挥使在你府里养伤吗,怎么一听陛下回来,就要杀人灭口了?还说你们没有谋逆之心!”
只要咬死顾明哲有不臣之心,他犯的错处最多算是行事不当,陛下也没有理由重责他。
顾承昌一愣,谋逆?
赵氏不知什么疯竟要杀人,姨娘让他将此事公之于众,如此罪行父亲定然会休妻,届时姨娘便可做正室夫人,而他便会成为顾府嫡子。
可赵氏的罪名,怎么就涉及谋逆了?
……
赵氏一路顺利的摸进了青落院,找到了龙羽的藏身之处。
顾二老爷因担心看守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龙羽的位置,是以青落院由纪大夫一家代为照顾着。
顾三夫人仿若魔怔了一般,一心要龙羽的命,好在纪大夫及时现,唤来了侍卫,两方这才僵持起来。
“你们别过来,再敢向前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龙羽仍昏迷着躺在床上,顾三夫人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纪大夫不敢妄动,唯恐伤了龙羽,只能耐心的劝慰着。
顾三夫人脑中却一片混沌,她没想到屋内竟设了陷阱,她刚推开房门,屋檐上的铃铛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这个人,没了证据,顾锦璃必死无疑,她才能回到以前。
可现在这种局面是她未曾想过的。
她不敢动手,又不甘心放过顾锦璃。
如果顾锦璃不死,她还是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静姨娘匆匆赶了过来,错愕惶恐的看着顾三夫人,颤声劝慰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您要想想四公子啊!”
想到顾承暄,顾三夫人心中一痛。
她唯一的儿子现在却整日跟在顾锦璃身后,但凡她说两句顾锦璃的坏话,他便闪身走人,对顾锦璃比她这个亲娘还好。
再看静姨娘那满身的绫罗绸缎,金簪步摇,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顾锦璃若是不死,暄哥儿就不会与她一条心,甚至还只能活在静姨娘的苛责之下。
顾三夫人眸光泛红,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要让顾锦璃死,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陛下已经不行了,二房谋逆造反,她送二房一程,新帝也许还会嘉奖她。
心念已定,顾三夫人举起了匕,狠狠刺下。
静姨娘嘴角高高扬起,眼中寒光闪烁。
突然,一支箭矢从半掩的窗缝间射入,不偏不倚正好贯穿了顾三夫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