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老爷官位虽不高,但他在太仆寺多年,同僚之间都彼此熟悉交好,顾锦璃一行人抵达太仆寺之后便立刻被请了进去。
“三叔可用过午食了?我们在醉仙楼给三叔买了几道小菜。”顾锦璃语落,如意立刻提着食盒走上前来。
如意手中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饭量显然不是给顾三老爷一个人准备的。
顾三老爷连忙让小厮接过,笑得是春风得意,“还得是锦丫头和婉丫头对三叔好,还惦记三叔没吃饭,比你们那两个哥哥可强多了!”
顾三老爷言语间不乏炫耀之意,别人家都是求神拜佛的要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太喜欢他,妻妾给他生的都是儿子,偏生一个女儿都没有。
看着同僚这个穿着女儿做的靴子,那个戴着女儿绣的香囊,他嘴上不说,心里嫉妒的要命。
可他家侄女不但各个貌美如花,关键对他这个三叔那可是一百个真心,今天更是彻底帮他把面子讨回来了。
顾三老爷大方的唤来同僚,笑着道:“这是我两个侄女为我准备的午食,众位今日就别出去了,咱们一同吃,都别客气,哈哈哈哈……”
顾婉璃悄悄贴近顾锦璃,低声道:“大姐姐,你看三叔这炫耀的模样像不像四弟弟?”
顾承暄若是得到什么好东西,尾巴能立刻翘到天上去,父子两人在这点上真是一模一样。
顾三老爷带着顾锦璃几人去了马场,“北燕送来那些马暂时放在太仆寺的马厩中,待它们适应了大梁气候,便能送往各个军营了。”
“顾三叔,那些马是不是特别健硕特别威风?”宋碧涵自小学起骑术,不爱红妆,就喜欢骑马射箭。
顾三老爷虽是文人,但在太仆寺任职务必要熟悉马匹的一应情况,渐渐的便也对这种甚有灵性的动物心生了喜爱。
“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我在太仆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多少能比这些更好的骏马。”
宋碧涵越听心里越痒痒,待看到马厩内那些皮毛柔顺滑亮,四肢健硕,肌肉有力的宝马时,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漂亮!真是漂亮啊!”宋碧涵自内心的赞叹道。
沈妩与顾婉璃几人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但同时又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宋碧涵陪她们逛饰铺子时的心情。
倒不至于不耐烦,就是有些不懂……
宋碧涵站在马厩外如痴如醉的看着,恨不得立刻跨上马背,策马奔驰,可她知道这些马性子太烈,又初到大梁正是性情不稳的时候,不敢贸然上前。
宋碧涵正欣赏着厩内的骏马,一道轻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良王妃和几位小姐也在啊!”
箫素与傅决并肩而来,不同于傅决面容上的阴鸷,箫素笑得真诚单纯,不谙世事。
顾锦璃与箫素寒暄两句,箫素望着马厩,笑着道:“看着这些北燕的骏马,我便不由想到昔日在草原策马之景,这些骏马倒是可暂慰我的思乡之情。”
说完,她又侧头看向顾锦璃几人,友善的道:“此次家里给我带来了很多北燕特有的小吃茶酒,几位若是不嫌,改日可要去郡王府尝一尝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锦璃自然不会拂了箫素的面子,亦笑着应下。
傅决的臭脸太煞风景,顾锦璃也不想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下去,便笑着告辞了。
“王妃和几位小姐走好,改日我们再聚。”箫素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一点攻击力。
“大姐姐,箫素公主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呢,一点架子都没有。”
姜悦也点头附和,“我父亲对箫素公主提出的两国贸易也大为赞赏,若两国能一直这样和平相处,于两国百姓大大有利呢!”
顾锦璃不置可否,箫素目前所做的事的确是造福两国的好事,她给予肯定,可她依旧保持自己的那一分怀疑。
“锦儿。”沈妩突然拉住了顾锦璃的手,轻轻挑眉望向一处。
顾锦璃顺势望去,将那隐在暗处的男子看了个正着。
谢斌现在太仆寺任职,听说顾锦璃来了太仆寺,便按捺不住心中涌起的悸动,鬼使神差的跑了来,想着偷偷看她一眼。
可没想到他刚站了一会儿便被人现了,窘迫之余慌张的朝着顾锦璃几人的方向拱手一礼,匆匆逃离。
顾锦璃望着男子的背影,略略蹙眉,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宋碧涵见了,冷笑道:“那不是自诩才高八斗的谢斌谢大公子吗?”
顾锦璃这才记起谢斌这一号人物来,刚穿越来此时,谢斌这个名字可谓是如影随形,但好笑的是他们两个却未有过交集,是以她一时竟将此人给忘了。
顾三老爷也不愿再提谢家的晦气事,是以顾锦璃并不知道谢斌来了太仆寺。
“谢斌原来在太仆寺啊,我还以为谢尚书会给他安排到户部呢!”
宋碧涵将手搭在姜悦的肩膀上,冷嘲热讽的笑道:“谢尚书倒是想,可关键是谢斌也没考出能去户部的成绩啊。
当初自诩才高八斗,眼高于顶,现在看看,我们还真要感激他当年不娶锦儿之恩!”
姜悦噗嗤一声笑起,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不娶之恩?哈哈哈,涵儿说的好!
改日应让良王殿下和锦儿备一桌酒席,好好感激谢府一番,哈哈哈……”
这句话成功戳到姜悦的笑点,一时空旷的院内只能听到姜悦银铃般的笑声。
顾锦璃轻轻弯唇,她的这几个好友平日里都是最善良不过的女孩子,可一旦姐妹受了委屈,那便会瞬间化成腹黑小毒蛇。
同仇敌忾,这才是真正的闺蜜啊!
现在很多人已经把“闺蜜”这个词妖魔化了,似乎一提到闺蜜就会想到小到算计,大到争抢男友的塑料姐妹情上。
可顾锦璃觉得那根本不能算是朋友,如她们这般懂得彼此,不会背叛不会欺骗的才是真正的闺中密友。
“天寒地冻的,咱们就别在外面逛了,一起去良王府吃些酒暖暖身子再回府吧。”宋碧涵提议后,便不理会她们同意与否,直接将人推上马车,霸道无比。
马车载着少女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可世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密布阴霾。
顾三老爷招同僚一同用饭,谢斌自然不会没眼力的过去讨人嫌。
他坐在火炉旁烤手,橘色的火光没能照亮他的眼睛。
她的华贵荣耀他一一看在眼中,她嘴角的笑明媚的刺眼,让他只想毁了她的一切,让她也尝到与他一般的痛苦。
他深深吸气,掩下眼睫,那一日迟早会来的!
下衙后,谢斌回府前特意去了醉仙楼给赵文鸢买了几样点心。
赵文鸢默默接过,没有多说什么,但也不像最初那样防备排斥。
她起初是不信谢斌的承诺的,可这段时间他待她始终如一,温柔体贴,与她曾经幻想的夫君一般无二。
只她被伤的太深了,不敢轻易敞开心怀,虽心中有所松动,但仍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心。
谢斌并不在意,只帮她将点心摆放在桌,又为她斟茶,笑着与她说今日太仆寺都生了哪些趣事。
赵文鸢沉默的吃着点心,却听得十分专注,偶尔会陷入恍惚,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只是来的太晚了一些,即便这是梦,如果能一直做下去也是好的。
谢斌目光轻轻扫过她,见她失神,他微微牵唇,柔声道:“朝中经历了一番大换血,如今许多衙门都有空缺。
兄长若是无事,可趁此机会一展宏图。”
提及赵楚,赵文鸢眼中满是厌弃,若非哥哥不争气,她们永宁侯府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谢斌的提议着实让她心动,如今府上已经没有了封号,兄长不能一直躲在府里借酒消愁,否则赵府迟早会被败光的。
于是,这么久以来,赵文鸢终于主动与谢斌说了第一句话,“可有什么适合我哥哥做的事情吗?”
谢斌见赵文鸢终于肯理会他,心中大喜,忙道:“其实太仆寺就不错。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太仆寺就是个养马的地方,但也正是如此,太仆寺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若兄长肯来,我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赵楚一无能力,二无功名,只有别人嫌弃他的份,哪有他嫌弃人家的资格,赵文鸢忙点头道:“那明日我便回府问问母亲的意思,若是兄长肯去,怕是还要麻烦你去通融。”
谢斌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温情脉脉的道:“你我是夫妻,你的兄长便是我的亲兄长,你怎么还与我客气?
明日你备些礼物回府,好好与岳父岳母商议。”
赵文鸢抽回手,轻轻点了点头,她低垂着头,没看见谢斌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赵夫人为儿女的事受了不少打击,短短一段时间竟似老了十岁般。
听闻赵文鸢的提议,赵夫人也心动了。
赵楚伤到了命脉,这辈子怕是都无子了,赵府也元气大伤,养不了赵楚一辈子。
虽说太仆寺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也能混些俸禄,日后不至于忍饥挨饿。
“你在谢府过得可还好?”赵夫人只有一儿一女,两人却都伤及了身体,婚事也不顺遂,每每想起她就忍不住要抹上一番眼泪。
“还好。”
赵文鸢回答的简短,但她脸上有了些生气,不像最初那般死气沉沉,宛若木偶。
赵楚与董明珠两人虽如冤家一般整日谩骂,甚至大打出手,可赵楚毕竟是男子,吃不了亏,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赵文鸢。
现见她气色渐渐恢复,赵夫人便心中稍安。
待赵老爷回来后,赵夫人他商量此事,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将赵楚送进了太仆寺做事。
赵楚因为董明珠一事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甚至不敢出门,生怕在别人眼中看到讥讽。
但太仆寺年轻人不多,年长的也懒得理会他。
顾三老爷虽对赵楚恨的牙根痒痒,可为了顾婉璃的名声,他不能旧事重提,只不予理会,是以赵楚反倒待得自在。
谢斌十分照顾赵楚,万事都帮他想得周到,一来二去两人越走越近,谢赵两家的嫌隙也在弥补中一点点愈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柳毅清也改邪归正,变得上进起来,日日捧书苦读,遇到不懂的问题便去请教顾大老爷。
顾大老爷虽不理解柳毅清要越过顾二老爷来询问他,但见他懂得上进,便也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耐心的为他一一解释。
一来二去柳毅清便成了大房的常客,柳倩倩见父亲总是去大房叨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经常做点心送到顾大夫人处。
“你这孩子怎么又做了这么些点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这般客气吗?”顾大夫人虽不喜欢柳毅清的市侩,但对柳夫人和柳倩倩印象还算不错。
“不麻烦的,我素日里也没什么事,就喜欢下厨研究些点心,夫人不嫌就好。”柳倩倩回答的十分乖巧可人,是那种长辈都喜欢温婉模样。
“怎会嫌弃,婉儿若能与你学学就好了,整日捧着个兔子,像个小傻瓜似的!”顾大夫人嘴上虽抱怨,但语气却甚是宠溺。
柳倩倩不遗余力的夸了顾婉璃一番,让顾大夫人十分受用。
柳倩倩嘴角含笑,目光却闪闪烁烁,“大夫人,这些点心我给孙小姐、婉妹妹还有顾大哥都做了一份,就麻烦大夫人给他们送去了。
对了,我知道婉妹妹不喜欢吃核桃,不知道顾大哥和孙小姐可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顾大夫人不疑有他,笑着道:“凝儿那孩子不挑嘴,倒是承晰,自小就不喜欢酸的,吃上一点就会胃痛。”
“原来这样,那以后我再下厨都要避开才好。”柳倩倩乖巧笑着,眼底一片精光。
次日,孙秋凝在厨房忙碌时,正巧遇到了柳倩倩。
柳倩倩故作惊讶,“孙小姐也在?”
孙秋凝回以一笑,和善的与柳倩倩打着招呼,“柳小姐也来下厨吗?”
柳倩倩点点头,“我父亲的肠胃不大舒服,想喝些蔬菜粥。”
“柳小姐真是孝顺。”孙秋凝含笑称赞道。
柳倩倩牵唇笑了笑,故作不解的道:“柳小姐可是也要给孙大人孙夫人下厨做吃食?”
孙秋凝的脸上飞快晕染出一片红晕,她轻轻抿唇,羞怯的“嗯”了一声。
柳倩倩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断定她定是给顾承晰做吃食。
嫉妒之余更多的是不屑,说什么大家闺秀,如此轻浮孟浪,不过如此。
两人各自忙起,柳倩倩轻扫一眼,孙秋凝是在煲汤,而且全程不肯假手于人,就连看火都要亲力亲为。
孙秋凝自小就喜欢表哥顾承晰,此番长辈终于为他们两个筹备婚事,她自然欢喜。
少女的心动喜欢是纯粹而简单的,因为喜欢,所以她只想对他好,愿意为他做很多很多的事。
柳倩倩心不在焉的熬着粥,视线时不时扫过孙秋凝。
孙秋凝片刻不离,她根本就没有接近的机会。
这时只见孙秋凝掀开锅盖,盛了一勺汤小口品尝起来,她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厨艺,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更显温和,可柳倩倩却看得焦急。
眼看着孙秋凝将煲好的鸡汤倒入汤盅里,柳倩倩抿抿唇,心下一横,在切菜时菜刀故意偏转,划伤了自己的指腹。
“哎呀!”
柳倩倩惊呼起来,指间有鲜血滴落。
孙秋凝见状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拿出干净的帕子帮她缠住了手指.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真是太笨了,倒是让孙小姐见笑了。”柳倩倩轻蹙柳眉,不好意思埋怨起自己来。
孙秋凝关切道:“伤口虽不算深,但也不能忽视。柳小姐先回去抹些药膏吧,我帮你看着粥,你待处理好伤口再回来。”
“可这已经到了往粥里放菜的火候,晚了怕是口感就不好了……”柳倩倩有些为难。
孙秋凝大方的道:“交给我吧,你快去清洗伤口,小心别碰到脏东西。”
孙秋凝说完,便拿起刀将案板上的蔬菜切成碎碎的菜沫,柳倩倩看得感动不已,动容道:“那就有劳孙小姐了,我去去便来。”
柳倩倩朝门口走去,她用眼角余光望向孙秋凝,见她正全神贯注的切着菜,便趁她不注意掀开了汤盅的盖子,洒了一把不起眼的粉末。
柳倩倩包好了手指便匆匆赶了回来,对孙秋凝是千恩万谢,却在孙秋凝转身离开后,冷冷的勾起嘴角。
孙秋凝毫不知情,提着食盒欢喜又羞怯的敲响了顾承晰的书房。
“表哥,听姑母说你最近朝务繁累,我特意煲了鸡汤给你,快趁热尝尝吧。”
孙秋凝美目如秋水,含羞带怯的望着顾承晰。
丫鬟见状抿嘴一乐,替自家小姐讨功道:“表公子,这可是我家小姐熬了几个时辰才煲好的呢,你可要全都喝了才不辜负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呀!”
“别胡说!”孙秋凝被丫鬟说的小脸更红,局促的都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了。
顾承晰轻轻笑起,眼中一片暖光。
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顾承晰也一直想着待金榜题名便要将表妹八抬大轿迎娶入府。
两人郎有心妾有意,虽未多言,但从彼此融融的目光和微扬的嘴角,任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温情。
丫鬟见此便不再打扰两人,为他们盛了汤便退了出去。
孙秋凝将汤轻轻推给顾承晰,眼含期待,“表哥,你快尝尝,看看可还喜欢。”
在顾承晰心里,孙秋凝的厨艺甚至比自家二婶还要好,莫说是鸡汤,便是她捧来的一碗清水都是琼浆。
可当他将碗贴在唇边,喝下一口后,却瞬间怔住,下意识想将汤全部吐出去。
可孙秋凝望着他的目光含着温柔的期待,他喉咙微动,硬生生将口中酸涩难忍的汤咽了下去。
“怎么样表哥?味道好吗?”
顾承晰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两颗汗珠,笑容有些虚弱,“好喝,很好喝。”
得到了心上人的认可,孙秋凝心满意足的笑起,正欲捧起瓷碗小啜一口,顾承晰却突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将鸡汤一口饮尽。
“表哥?”孙秋凝看的目瞪口呆,自家表哥温润如玉,最是有礼不过,今日怎么会如孩子一般抢起吃食来?
顾承晰将汤饮尽,酸的他气息都有些虚,可他的嘴角却依旧保持着上扬,“这汤是表妹给我熬的,你怎好抢我的心头好?
这汤我谁都不给,只有我一个人能喝。”
对于怀春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心上人的认可更欢喜的呢?
孙秋凝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起身。“表哥,我先回去了,你以后若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告诉我。”
她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食谱,争取每日都给表哥做不重样的好吃的。
目送孙秋凝离开,顾承晰的嘴角才重重落下,冷声唤来小厮,“去查查厨房,表小姐今日煲汤的时候都有谁在?”
表妹擅厨艺,又明知他不能吃酸,不应该犯这般的错误,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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