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玲没有对方栋梁喊叫辱骂，也没说什么狠话，反而开口问这些问题，看上去居然很关心方栋梁和霍晓诗的生活。
这简直是稀奇古怪。
你一个犯罪分子，等待判刑的人员，哪有闲心关心这个？
方栋梁也猜不透孙秀玲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忘了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因此当孙秀玲说他不回答就不配合的时候，他也有了思路。
“如果我跟你说了我的酒量，你就跟公安老实交代？”
孙秀玲痛快利落地点点头：“对，这就是我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方栋梁回答道：“我不太喜欢喝酒，一般不碰酒，所以酒量到底有多少我自己也不知道。”
孙秀玲满意地点头笑了：“好，好！”
“这就好，我祝你和霍晓诗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答应配合交代的事情，等一会儿我就跟公安全交代了，你放心就好，我孙秀玲说话算话。”
这也太古怪了……这女人就为了看方栋梁和霍晓诗两人的生活，然后就满意了，就能够交代了？
这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方栋梁的姐姐或者什么亲属，才有这样的挂念。
对于亲手逮捕你的人，你挂念他的生活干什么？
真是叫人猜不透。
“时间还有一些，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帮我一个小忙？”孙秀玲又对方栋梁开口问道。
方栋梁有些怀疑：“不会再有变化吧？”
“不会的，你就算是不听我的故事，不帮我的忙，我也一样老实交代，什么都说。”孙秀玲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一下，“我要说的，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坏女人的故事……”
她神情平淡地讲述着这个故事。
从介绍相亲到结婚，婚后丈夫除了爱喝酒，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再往后，她怀孕了，然后丈夫有一天喝酒后又打人。
那一天，她没有了孩子，也永远不能再生孩子。
她流了很多血，以为自己会死。
然后她到底也没有死去，她离开丈夫家回到了娘家；但日子并没有变好，娘家的父亲和兄弟也是打她骂她，于是她就躲到了厂子里面。
再然后，她就遇上了李富贵、刘育喜他们，从和人偷偷摸摸，渐渐成了烂货，贱货。
说完之后，孙秀玲苦涩地咧开嘴角：“有些时候，是我自己自找的，但一开始我真的只想好好过日子。”
“方栋梁，你不喝酒，对霍晓诗也很保护爱护，这很好。”
“我祝你们两个平平安安，幸福一生，永远不要跟我这样的人一样。”
听着孙秀玲的讲述，方栋梁、成美兰、看守人员都是默然。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孙秀玲从一开始的无辜妇女，变化成现在的犯罪分子，罪行肯定是不可能减轻的；但一开始的她，也当真是可怜无奈。
难怪她莫名其妙地问了方栋梁这么多生活的问题，原来心里面是期望着不要再有跟她一样的事情出现。
“你还让我帮什么忙？”方栋梁对孙秀玲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如果是我力所能及，不违反法律的，我都帮你。”
孙秀玲轻声说道：“我给我没出生的孩子建了一个小屋，初一十五给他上香，保佑他早点轮回，投胎富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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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眼看就要判刑了，流氓罪，偷盗罪，犯罪团伙罪加起来也不知道判几年，会不会直接就死了……你帮我一个忙，去买一捧高香，给我孩子最后烧一次香火。”
“你告诉他，妈妈这辈子对不住他，下辈子，我们有缘再做娘俩。”
说着话已经两眼盈满泪水，对着方栋梁连连拜手请求。
方栋梁怔了一下，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
孙秀玲快速说了地址之后，又对着方栋梁深深鞠躬：“替我向霍晓诗道歉，我差点害了她，这是我的罪孽！”
“我要是能活着，以后肯定要偿还我的罪孽；要是活不成，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还债。”
说完话，也没等方栋梁再说话，低着头抹着泪站起身来。
“同志，我要交代，你们问我吧。”
看守人员把她带走，结束了这一次的探望。
方栋梁跟成美兰两人走出公安部门，都有点怅然。
孙秀玲的故事，的确听着就让人高兴不起来。
“走吧，回纺织厂。”成美兰说道。
方栋梁微微摇头：“我就先不回了，我准备今天去买高香，给孙秀玲的孩子烧了去。别等到以后记不清，对不住人家的嘱托，那就太不好了。”
“成姐，我跟您请个假，您先自己回去吧。”
成美兰笑了一下：“还请什么假？”
“咱们本来也是理由正当出来的，耽误一天时间也不要紧，一起去吧，骑我自行车！”
方栋梁顿时喜道：“那就太好了，我来带您！”
说着话，跨上了自行车，示意成美兰到后座去。
成美兰笑道：“我的自行车，还用你来带我？”
“这满大街的，哪有女同志骑车子带着男同志的？”方栋梁说道，“让人看见了笑话我没有男同志的风格。”
“之前金大爷还说，让我发扬风格，照顾好您呢。”
“好啊，你可真是会照顾！”成美兰挑着腔调说了一句，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两人这么一说笑，刚才烦闷的情绪也淡淡散去。
骑着车子好几里路，总算是买到一捧“高香”。
普通的香火二十厘米到四十厘米，而“高香”是更大更粗的香火，足足有一米多高。
给寺庙、道观等上供烧高香也就是俗语里面“我就烧高香了”的由来，是非常郑重的仪式，要么是所求非常大，要么是自己求的愿望已经满足。“我就烧高香了”意思是“我就谢天谢地，跟神仙表示心愿满足了”。
孙秀玲显然也是想着，自己没出生的孩子受了高香肯定会更好，她心里也就可以感觉安慰。
遵循着地址，到省城外一座小山的荒凉僻静处，方栋梁和成美兰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孙秀玲给自己孩子准备的“小屋”——半是坟头，半是石头堆积的小屋模样。
方栋梁收拾柴禾，准备稍等点燃高香用。
又在坟头前面挖土，准备埋“高香”用。
刚挖了没两下，碰到了一个硬东西，是个黑乎乎的铁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