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鸣銮嘴唇皮发白,眼眶深陷,看得出来是他身体状况如此之差的情况下,还要牵制实力甚至可能比他还高一线的诸葛唯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听了徐束的话,他喘着粗气说:“别胡闹,你自去逃命罢。”
徐束坚持道:“主教信我一次,我能拖住他。”
“你不是在开玩笑?”喻鸣銮的手指在颤抖。
徐束道:“这会儿了谁和你开玩笑?你让他过来,我能把他拖住,你趁机做掉他!”
“这……”喻鸣銮不太敢信。
徐束刚才被诸葛唯我两三下就逼上绝路,还是他出手拦下来的。
他从徐束脸上看到了相当充足的底气,他并不明白这底气来自于何处。
但是徐束的眼神,足够炙热而真诚,宛如熊熊烈火,甚至有些灼烧到他。
喻鸣銮的内心,也有了些许动摇。
或许,他真的可以?
犹豫片刻后,喻鸣銮问:“现在收回心火,我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恢复实力杀他,你顶不顶得住?”
三小时?
徐束笑了。
“我顶得住!”
徐束很自信。
如果是用个人实力,去硬抗诸葛唯我,是行不通的,一分钟都拖不到。
但是徐束掏出来的沙漏不是普通货色,而是“无为沙漏”。
金色!
史诗级的无为沙漏!
【无为沙漏】:这是一个沙漏,代表了一天的时间,当你将沙漏启动后,你会突然发现自己度过了无聊的一天,什么都没有做,浪费时间,就是谋害生命,此沙漏使用时,可以额外选择一个目标,强制对方和你一起度过这无聊的一天,什么也做不了。
换言之,使用无为沙漏后,每当他度过了一天,然后他就会发现自己度过了一天。
这就是徐束的底气!
我至少能拖他十二小时!
“那我就开始了。”喻鸣銮准备合上手里的黑皮圣经。
那上面有一团圆形的血色符号,覆盖在十字架上,染红的鲜血宛如活物,似在不断流动。
此物便是喻鸣銮能牵制住诸葛唯我,让他只敢逃跑,不敢停下的缘由。
一旦被那团无形的火苗追上,便是心血染身,心火焚神,诸葛唯我就必须和喻鸣銮比一比谁的命更硬,谁能烧的更久。
喻鸣銮颤抖着,开始涂抹。
徐束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强行插入道:“不急,先等一下。”
说完,他在喻鸣銮注视的目光中站起来,大步追向了另一头角落,来到了英雄会剩余的十一个残党面前。
先扫除这些隐患!
“兄弟们,点子扎手,咱们一起做了他!”
瘦子是个直觉灵敏的,他感觉徐束来者不善,便高呼起来,想要集结群力,才有搏命机会。
其他英雄深以为然,这小子确实有点吓人,可他们十一个人,四个二阶,七个一阶,也不差。
大家联合起来,彼此照应,真拼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他们却是微微一愣。
因为徐束并没有动手。
他很有礼貌的弯了弯腰,从头上摘下一顶外形特殊的帽子,如同来墓园吊唁的老绅士一般,呜咽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徐束泪如雨下,哭得伤心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小子也疯了?
他想做什么?
瘦子本想质问,然而话才刚说了一半,便听到旁边一人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瘦子一惊,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狂笑。
“嘿嘿嘿,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捂住肚皮,前仰后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妙!不妙!大事不妙了!
瘦子眼皮狂跳。
身为“哨兵”,瘦子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他感觉自己突然开了窍,他觉得自己的眼界前所未有的开阔,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此人手里的帽子有很大的问题。
不能再笑了!
会出事!
不许笑,不许笑啊!
快停下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瘦子笑出了眼泪,一脸的惊恐。
他虽然明白了危险,但依然被控住了,至少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脱身。
这是――【小丑王冠】!
徐束不再哭泣,屈指弹出了一枚紫色咒语。
【乐极生悲】!
特殊咒语道具,免吟唱,可对任何在自己面前大笑的人发动一次强力攻击,敌人笑得越大声,咒语威力越强大。
此刻,英雄会的人大笑十声,登时便有超过半数人气绝身亡。
另外半数,徐束如猛虎下山一般,闯入人群之中。
他扭腰压跨,左右摇摆,使出了一阶力士咒印的最后一个绝学:铁山靠。
哦不,是“共工触山”。
这铁山靠的技能,徐束非常喜欢,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他宛如一个穿背带裤的篮球健将,在球场上挥洒热血,带球撞人。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响起,笑声渐渐停止,世界安静了。
看着太初卷里最后硕果仅存的三个道具,徐束面无表情地去锁上了大门。
刚才他一直想要逃出大门,但现在,攻守易形了。
“主教,可以开始了。”徐束回到喻鸣銮身边。
喻鸣銮赞赏地看了看徐束,终于合起了圣经。
啪!
一抹血红钻入他的身体,蜿蜒向上,使他原本几乎干瘪的血肉,瞬间恢复了不少,但又似乎在不断燃烧,不断被消耗。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阴风呼啸,一道黑影来到两人身前。
失去了“心火焚神”的追击,彻底自由的诸葛唯我如期而至。
他双眼充斥着冷漠,右手成爪,便要一击扭下喻鸣銮的脑袋。
身为大宗师,他有这个自信,同阶对敌,靠的就是这一丝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诸葛唯我突然觉得大脑似乎空白了一下。
世界像是突然停止,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只有一个沙漏在默默流动。
一粒,两粒,三粒……
诸葛唯我静静地数着流沙。
和他面对面坐着的是徐束,也在数流沙。
诸葛唯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开口想问。
徐束已经先开口:“诸葛先生,又见面了。”
“你果然认得我,你是谁?”诸葛唯我笑了。
他的真名,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徐束露出笑容道:“过眼滔滔云共雾,人间知己吾与汝。直接说太无趣,我有一个疑问,你答的上来,我便告诉你。”
诸葛唯我本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他被徐束抄来的诗句之大气有所感触,便道:“那你问吧。”
徐束说:“有一人,忠心为主,上司有令,便抛妻弃子,为守家园,抛头颅洒热血,纵使断子绝孙,也从无一句怨言,此人可为英雄?”
诸葛唯我道:“忠心可嘉,当称良将!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非英雄也。”
徐束笑了笑,又道:“那我再问你,有一人,为了精兵强将,坑杀护国功臣,派人奸霪他的妻儿,此人如何?”
诸葛唯我自然而然道:“顾大局而不拘小节,为大家而舍小家,当为英雄。”
徐束笑了:“老贼,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害我全家,你倒是一点也不自责。”
诸葛唯我定定望向徐束,喟然长叹:“原来是你!!”
徐束冷笑:“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是纳兰凝幽!你们的魔功竟能将胎儿炼化成邪灵,虽然极端,可对于我越国实力,却能带来巨大的提升!可惜,可叹!我只恨当初一战,未尽全功!”
“……”
徐束嘴角一抽,看着诸葛唯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有病,可知否?”
诸葛唯我回望过来,他想开口说话,继续讲述一番大道理。
然而他觉得徐束话里有话。
他略作思考后,勉强低下头,他看到一团火在自己脚下烧,从脚下一路往上,烧到了脖颈。
“……这不可能。”诸葛唯我皱起眉头,最终说了个字。
为什么三个字?
因为能没能说出来。
天亮了。
他死了。
徐束一下仰面而躺在了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浑身提不起劲来。
这是“无为沙漏”的后遗症,即便沙漏持续时间结束了,他现在还是想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
好在徐束是个颇有志气的人,他赶忙翻了个身,就看到微笑看着自己的大主教,还有地上的一滩黑色血迹,化为浓烟正在往上飘。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紫气盎然的透明宝石,成“△”状,彼此头尾相连成环。
它们每一个里面都有十八条絮状物,色泽浓郁,螺旋向上。
“诸葛唯我的侵蚀结晶……”
徐束吞了吞口水。
到了这时,他才敢确定,对方是真的死了。
“主教,过去多久了?”徐束问道。
喻鸣銮算了算时间说:“应该有十多个小时了。”
徐束一惊:“这么久了?你刚才不是说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可以吗?”
喻鸣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道:“是,确实是,稍许多用了那么一点时间。先不说这个了,这两样东西,你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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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圣经放到了地上,同时还把地上三枚高品质的侵蚀结晶划拨一下,放到了徐束这边。
这次他不再独吞战利品,而是变得十分大方。
徐束皱了皱眉,觉得主教做事奇奇怪怪,但还是快速把三枚侵蚀结晶装进了兜里,嘴上则是不停说:“主教,你这是干什么?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这遗迹应该开门了,我们快撤吧。”
“嗯,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喻鸣銮点了点头,他挥动袖子,红袍一卷,拉住了徐束,顺带着卷住了那个棺椁。
然后他表情微微一愣。
“奇怪,怎么不见了。”喻鸣銮喃喃自语。
徐束问道:“什么不见了?”
“那具阳神遗蜕不见了……”
喻鸣銮低声自语了一句,表情有些古怪,望向了徐束。
刚才,只有徐束进过这棺椁,难道他把千岁吃了?不能吧……
徐束也有些懵。
阳神遗蜕?
那个千岁是阳神遗蜕么?
她刚刚不就在棺椁里么?
徐束有些疑惑,也去看了一眼,发现棺椁里空空无也,连被他扒下来的那些衣服也不见了。
“坏了,那东西不会活过来了吧?”徐束警惕起来。
“活过来?按理说不能……也罢,先离开这里。”
喻鸣銮觉得看来自己对于这些东西,还是了解得不够深,眼下大家情况都不太好,没有太多实力应战了,冒不得险,便拉住徐束,如同疾风一般狂奔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徐束曾经到过的地方。
期间遇到不少仍旧在巡逻的、头套白色塑料袋的守卫,他们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仅没看到人,连自己的头也没了。
到了北大楼顶楼,喻鸣銮停了下来,忽然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
到处都弥漫着腐烂的酸涩臭味。
这是“人间污浊”战斗过的地方。
喻鸣銮没有纠结这些东西,而是和徐束一起,就地等待。
等了一会儿后,徐束就看到中间白色的光滑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晕。
这些光晕就像是下雨天落入湖面溅起的涟漪,逐渐扩散,并且在各个相连。
这便是遗迹的入口。
等待片刻后,前面的涟漪聚成了一个一人高的通道,仍在继续扩大,但喻鸣銮已经拉住徐束:“走!”
刷的一下,两人通过了一道道屏障,进入光质化的通道,明显感觉到身上传来丝线般的拉扯。
通道越来越狭窄,似乎周围在向自己挤压,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哗!
一道阳光从天上落下,明亮耀眼。
徐束进入这英雄会的遗迹时,是刚到晚上,如今十几个小时过去,天已大亮。
徐束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相当开阔的仓库,位置很隐蔽,周围全部是堆积如山的长条状集装箱。
而不远处便是货运码头,人头攒动,传来一声声吆喝,那是早上赶着来干活赚钱的工人。
“那边是漕帮?”徐束猜测。
喻鸣銮点头:“是的。此地每天开启的时间很短,只有日出的一刻和日落的一刻,其余时间根本不见其踪迹,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聚集在这里,准备进出。”
“原来是这样。”徐束顿时恍然,这打消了他之前的一个疑惑。
难怪他们敢明目张胆地在安全区里面做这个生意。
将见不得人的一些生意放到了郊外的贫民区,看似所有工作都是见不得光。
但实际上,英雄会的入口,却在漕帮的对岸,放在这边平时车辆进进出出,也并不会引人注意的码头区。
入口一天才开两次,维持时间不到半小时,只要稍加控制,便能避免官方的追查。
更何况,他们还不知渗透了多少内部人员进去。
真是天衣无缝,恐怕就连漕帮,都不知道和他们合作无间的“英雄会”,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
说话间,一群头扎灰巾,手持棍棒的健壮汉子围了过来,凶神恶煞骂道:
“你们是什么人?”
“从哪来的?!”
“快滚,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些人的身后,来停了几辆车,里面正有一些被蒙住脑袋的人,一个个好奇且紧张地张望过来。
这些人是英雄会的打手,也叫“运输队”,他们还不知道自家老巢已经被端了,正准备来驱赶徐束和喻鸣銮这两个不速之客。
下一秒,他们看到了光。
强烈的光笼罩了整个仓库,所有漕帮来送货的打手们,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就近乎全灭。
剩余的小猫小狗两三只,也都被徐束追上去,一拳一个,全部杀了。
当着喻鸣銮的面,徐束倒是没让观音手办吃人。
他现在的形象是光明磊落的,吃人这种事情,和徐束不沾边。
解决完了英雄会的残党,喻鸣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迹,转而严肃说道:
“徐束,此事还没有结束,奸奇教派的人,已经在安全区扎根,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这件事,我必须要直接向韩墨或者邹晚晴二位汇报。”
徐束点了点头,这件事马虎不得。
邹晚晴这个名字,徐束虽然不认得,但是喻鸣銮将其与韩墨并列,可想而知,此人定然便是驻守D8B3区的另一位半神。
喻鸣銮又道:“裁决司接下来会成立专门的清剿队,重点打击漕帮、英雄会余孽,这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他们的高层都派出去了,手下人未必记得你,但你也自己小心些,防范于未然。”
“好的,我会小心。”徐束先是答应,旋即想到一件事,问道:“主教,如果我想主动加入裁决司的这个清剿队,有什么门路吗?”
“你要加入?这是个苦活累活,很多人避之不及,甚至会提前申请外出拓荒或者讨伐遗迹,避免被委派,你加入做什么?”喻鸣銮诧异。
徐束想了想道:“如果我说我嫉恶如仇,想要杀光世界上所有的坏人,您相信吗?”
喻鸣銮迟疑片刻:“别人说我不信,但你说,我信你。”
徐束咧开嘴笑道:“主教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瞒你了。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和漕帮结了仇,不亲自确认他们全部死绝,我睡不着。”
喻鸣銮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这是个借口,你是为了维护安全区的安稳,对吧?”
徐束:啊?
主教,其实我后面那句说的是实话啊!
不等他多说,喻鸣銮从怀里拿出一份手书,默念几句咒语后,在上面落了款,交给徐束。
“这是举荐信,你拿这个,去裁决司,他们会帮你安排。”
喻鸣銮说完,看了徐束好几秒,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最终才颔首抚摸额头说:“去吧孩子,愿列阵子庇佑你。当然,还有主,会照亮你前行的道路。”
一听这话,徐束眼前一亮。
这正是主教惯常的味道啊。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有任务要去做。
走了两步,徐束赶忙回头过来说:“主教!你的圣经!”
喻鸣銮愣了愣,摇头笑道:“送你了,这是你的圣经,若是遇到强敌,可翻开此书,用来对敌,另外,这叫圣言之书,当然你说的圣经,我听着也很不错。”
“送我了?”
徐束摸了摸圣言之书的封面,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力量,犹豫着问道:“这是咒具?”
“嗯。拿着吧,我以后用不到了。对了,若是将来闲来无事,可来教堂看看我,顺便,多帮我去看看艾莉丝。”
喻鸣銮的声音逐渐降低,说完身形快速变得又薄又淡,宛如随风而逝。
徒留徐束在原地呆愣半晌,好一会儿才明白喻鸣銮的意思。
他说过自己还能撑两个对时,也就是,最多再过两天,他就要死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把自身安身立命的宝物,直接赠给了徐束。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算是对他这个“出生入死的朋友”的认可。
艾莉丝是他什么人?听起来,应该是妻子吧?这是在托孤么?
那个“XXX”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威力居然如此之大,竟然没有办法可解吗?
本地那位半神,据说是一位医师四阶“丰饶尊者”,喻鸣銮去找她,不知有没有一线生机?
唉,大主教……
到了他这个层次,生死竟也不能安全掌握在自己……
徐束思绪电转,心中三分怅然,七分紧迫,徒留一声长叹。
人生自古谁无死?可惜好人多薄命!
希望大主教能活下来吧,毕竟,想必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太太在教会里失去依靠吧?!
徐束表情古怪地将“圣言之书”夹在腋下,转身向西,大步前行,跨过长桥,穿梭在看似宁静的城市中。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座盈沸漫天的建筑。
时间还如此之早,这里已经时不时有人拿着各种单子,行色匆匆,进进出出。
这建筑的门匾上写着此处建筑物的名字。
长长一串,还挺有意思。
余向文漕运工盟文体会。
主教说,漕帮高层,都派出去了。
于是徐束想起来今天自己出来干嘛的了。
自己答应了养母,今天要出来还钱的。
没高层,还敢不还钱?
怎么敢的他们?
徐束伸手从旁边随便一人那儿摘来一顶帽子,按在了自己的脸上,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