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兄与弟
“你是说现在你也能听到有人在叫你?”赵孟华瞪大了眼睛。
老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他的目光深邃,看赵孟华,轻轻点头。
“我现在有三种解释,看你想听哪一种,想信哪一种。”赵孟华说,他重新回到老唐的身边坐下。
老唐忽然变得颇有些亢奋起来,“哦?你居然还能给三种科学的解释来?我以为我他妈撞鬼了呢。”
“呃,不巧的是,第一种解释仍然是撞鬼。”赵孟华略有些尴尬,“你们美国鬼可能有些怪癖,就喜欢追着人叫人哥哥,然后把哥哥虐杀致死什么的,电影里都这么拍。”
老唐满脸黑线,“那第二种解释呢?”
“第二种解释就是你幻听了,你得了精神病,现在你急需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赵孟华点点头,“我们家在芝加哥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可以请他们帮你找最好的精神病医生。”
“去你的,你才是精神病。”老唐摆摆手,“直接pass,下一个。”
“伱听过胚胎吸收吗?”赵孟华幽幽地说,老唐满脸疑惑,老实说他是个孤儿,在纽约被一对老夫妇收养,也没读过高中,什么胚胎吸收之类的算是完全听不懂的名词。
“有些理论说很多人其实在出生之前其实都是双胞胎,不过他们在自己仍然是胚胎的时候便吸收了那一个相对弱小的兄弟或者姊妹,他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便吃掉了自己的亲人,可那些兄弟的灵魂并没有被吞噬,于是这些活下来的胚胎长大之后便拥有两个灵魂,或者说拥有两个意志,一個是操控他身体的主意识,一个是来自于他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在进入某些深度睡眠之后,被他吃掉的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就会苏醒,或许你就是这种情况。”
“就像是……恶鬼。”老唐喃喃道。
“对,就像恶鬼。”赵孟华轻声说。
老唐没由来的有些悲伤,他心想自己在某些时候为了某种力量而吃掉了自己的弟弟,然后弟弟就变成恶鬼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可就算这样那个男孩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要杀死她,他只是不断喊哥哥,哥哥,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如果那个男孩真是一只恶鬼,那藏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一定非常孤独吧,孤独得放眼望去全是虚无,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光,只能听到哥哥吃他血肉时发出的咀嚼声音,那种声音应该很可怕吧,只要想想就会让人不寒而栗,真是悲哀。
这时候,老唐忽然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那么惊恐。
是那个男孩,他的声音又出现了,可赵孟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道长廊,黝黑而深邃,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周围的色彩都淡去了,似是被泼散开的墨所浸透,沉重的黑色。从周围的每一片空间中渗透出来。
那个男孩似乎就俯在他的耳边低语。
“哥哥,我好害怕,外面好多人,哥哥,他们想杀死我。”
可分明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响起,那个声音和老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像是灵魂里的另一个他在回应男孩的呼唤。
“康斯坦丁,找到我,你不要害怕,我们注定要重筑起青铜的王座,自世界的东方君临天下。”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害怕,可哥哥你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我们永远在王座上相拥,我们会打赢那些宿命中注定要败退倾颓如山覆的战争,那时候没有东西能再杀死我们,什么样的牢笼都能被我们冲破。”
“会的,我当然会吃掉你的,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一体,只是被剥离了权与力的相融,可那一刻还未到来。数千年来,王座上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人只有我们,那是弃族的命运,放眼望去,只是如海潮般的孤独,被这样的孤独所包围,即便成为了神又能怎么样?”
“哥哥,我死过很多次,可这一次我觉得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一场永寂的沉眠,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然后吃掉我,我的灵魂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终有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们能改变整个弃族的命运。”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可你不会死,康斯坦丁,你也不会陷入永寂的沉眠,我们曾以血为盟约,承诺互不背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哥哥,我很想你,真的。”
“康斯坦丁……请不要死去,我就在这里,我们终要君临这个世界,我们还没有返回故乡,我会带你回家的。”
“回家……哥哥,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男孩的脸在覆盖眼前一切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柔软而怯懦,全然不像是曾经高举王座的尊位,倒让人想起懦弱斯文的末代君主,分明周身都缭绕着代表权与力的烈焰,可他的眼睛里既不是狮子也不是狂龙,而只是一个……
孩子。
一个那么干净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脸渐渐模糊,影子也渐渐模糊,好像从未曾出现又好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想起来了,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老唐猛地睁开眼睛,那么炽烈那么伟大的金色在那么一瞬自他的眼瞳中闪过。
他忽然举手,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
这一刻,狂风从天而降,自大地至高天的一切都被摧枯拉朽地撕扯开来。
赵孟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似乎有一股莫大的力量从天上落下,像是狂流的雨幕那般倾注入了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身体里。
那是古老的君王诺顿,他那么伟大那么威严,在再无一物的天空张开双臂,如不被凡人所能见到的巨大十字。
“康斯坦丁,等我……”
他低声说。
同时,青铜与火之王的权在高天对这个世界下达命令,“醒来吧……”
狂风逆着往天空流动,巨大的十字就带着无与伦比的权柄落下,他与老唐相拥。
人们惊恐地发现全世界的铜钟都被敲响,那是命运在恭迎某位王的归来。
“走吧,老赵,我可能确实需要看看医生。”
老唐温和地笑,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没有多少改变,可赵孟华居然感觉到莫大的荣幸,似被君王召见的臣民。
“我还能再陪你在芝加哥玩一两天,然后就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开灰狗带你们逛遍全美啊。”老唐说。
“也行,苏晓樯说她想起六旗游乐园,那今天我们就去那里吧。”赵孟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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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宿命中的重逢
沉重而整齐划一的铜钟轰鸣自hyattregencychicago酒店的一层向上传递,不仅仅是hyattregencychicago,全芝加哥、全伊利诺伊州、全美国、乃至于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都在轰鸣,这些被作为装饰或者身份象征的古老物件原本被摆放在各个建筑的角落,它们在昏黄的阳光中渐渐落灰,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被敲响。
可今天,就在某一刻,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在嗡鸣,似臣子在欢呼君王的归来。
“师妹,你想去哪里玩?”路明非神经大条,他只觉得今天大概是这间酒店的某个特殊纪念日,铜钟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
他和夏弥的假期只有两天,当然得抓紧每一分时间逛遍芝加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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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今天很帅耶。”夏弥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在路明非的袖口处蹭来蹭去,女孩抬起头来,用无辜的大眼睛凝视路明非的双眸。
“我想先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然后中午再尝试一下芝加哥的特色hotdog,还有深盘披萨我也想尝尝。来都来过了,肯定得试一下这里的特色美食啊。”她说。
“芝加哥热狗啊。”路明非有点犹豫,倒不是说这个东西很贵或者很难买到。只是他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不太支持他去尝试这种新颖的玩意儿。
芝加哥式热狗是在罂粟籽面包中加入蒸、煮或烤成的全牛肉热狗香肠而成,热狗里的伴菜通常是芥末、洋葱、醃酸瓜、萝卜泡菜,番茄、腌渍辣椒,芹菜籽调味盐,有时候也会加黄瓜。
不过罂粟籽在美国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它是合法的。
“行倒是行,芝加哥热狗和深盘披萨我也其实蛮想尝试的,不过我们可以不可以不去六旗游乐园。”路明非提出意见。
“不嘛不嘛师兄,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夏弥抱着路明非的手臂晃来晃去。
“我其实有点晕车……”路明非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怕就是怕嘛,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夏弥挤眉弄眼,“以前我们一起和楚子航去过游乐园,那时候我就想坐过山车来着。不过他带我们去玩了白雪公主城堡。我觉得楚子航也有点害怕坐过山车,而且他最喜欢的项目可能就是白雪公主城堡。”
“不,那一次其实是我要求去白雪公主城堡的,师兄他最喜欢的项目应该是‘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路明非义正言辞。
夏弥托腮睁大了眼睛,她震惊于路明非的坦率。
“我在过来芝加哥的火车上就已经查过了资料,六旗游乐园的过山车里有一列大家伙,它的名字是中庭之蛇,那是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速度最高250公里!我期待了好久诶!师兄师兄,你就当陪我一起去嘛好不好?”夏弥抱着里面的的胳膊撒娇,路明非深深的吸气,他觉得大概这一次选择来芝加哥就是一个错误。
“好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最喜欢的项目其实是白雪公主城堡,过山车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路明非叹了口气。
“师兄最好啦!”夏弥开心地在路明非的身上拱来拱去,像一只檀香味的小香猪。
路明非挠挠头发,他看向镜子里的那个家伙,也算是衣冠楚楚清秀俊朗,大概确实比很久以前的他好看了很多也对女孩有吸引力了许多。
可是,他和夏弥在一起总有些堵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很对不起师兄,所以他才不太想去那列过山车。
用过酒店提供的中式早点后,路明非和夏弥走出hyattregencychicago。
“等等,一定是我们打开的方式不对,要不然重新来过。”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返回酒店。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它太耀眼了,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黑色的车身似暗藏了某柄绝世宝剑的剑鞘,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这东西出现在路边那就该是全场的焦点,有丰满的女孩在这这辆车的旁边搔首弄姿调整角度自拍。
可这该死的玛莎拉蒂上的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是cas001。
路明非认识这辆车。
它是风流老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座驾之一。
“等等师兄,那辆车里好像是校长!他在跟我们打招呼诶!”夏弥咧开嘴笑嘻嘻地说。
路明非捂脸。
“其实我想说,明非,不管你重新打开多少次那扇大门,你都会看到我和我的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等着你们走出来。”昂热校长豪爽地说,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其实我不是什么封建又臭烘烘的老家伙啦!我很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啊!”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
一张老迈却依旧颇有些英俊的脸出现在玛莎拉蒂的车窗里,这家伙有着满头抹了油能当镜子使的银发,穿着笔挺的黑色订制西装,胸口倒是没有再塞着一只新鲜娇嫩的红色玫瑰,现在那里塞着的是用手帕康乃馨。
“我听说小夏弥很喜欢康乃馨,所以就在花店里讨了一支。”昂热把康乃馨连着手帕一起递给夏弥。
夏弥接过这朵花,笑的比花还好看。
她转身就把康乃馨塞到路明非的手里。
“师兄,送给你,我最喜欢康乃馨了。”夏弥笑起来的时候很甜,甜得像是要用蜜把男孩的心都蒙住。
路明非呆呆的接过那支花。
全世界的女孩都是一样,哪怕其实是母龙也不例外。
她喜欢什么,她就会觉得自己的男孩也喜欢什么。
她跟你分享她最爱的东西,就是同你分享她的整个世界。
昂热笑出了声来。
“明非的魅力很足哦,很有我当年的风范。”车门自动弹开,昂热大声说。
夏弥拉着路明非就钻进了这辆玛莎拉蒂的后排。
路明非在后排的中央看到了一个匣子,他很熟悉这东西,那是原本用来装七宗罪的剑匣。
“我让芬格尔把色欲从你的寝室里送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把它和其他的刀剑一起装进这个匣子里,现在它物归原主了。”昂热说,“不过其中的傲慢和贪婪现在还被还被掌握在加图索家族的手中。你知道庞贝吗?他是凯撒的父亲,我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情,庞贝向我承诺这一段时间过后傲慢和贪婪都会回到你的手中。为此加图索家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傲慢和贪婪。”路明非轻声念诵那两把刀剑的名讳。
昂热通过后视镜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老人那双铁灰色的眸子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情绪。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政治交易。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我,你,校董会的其他家族,以及那些隐藏在旧时代末尾的元老,你在与奥丁作战的时候动用了某种提炼血统的技术,这种技术是是被绝对禁止的。弗罗斯特以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为代价强行要求校董会和元老会将七宗罪分离,这是一个有秩序的时代,我们都得遵守规则。”
“我理解,校长。”路明非轻轻点头。
七宗罪对他来说当然是重要的武器,可并非绝无仅有也并非不可替代。
他曾杀死一位又一位龙王,并不完全依靠七宗罪。
“冰海残卷记载这件武器如果被完全聚齐,可以动用名为罪与罚的领域,那是伟大的炼金领域,是对抗君王的力量,你或许已经使用过它了。”昂热说。
“加图索家认为近期会有某个伟大的古老存在苏醒,他们不希望你再继续获得这种程度的功绩和荣誉,那会动摇混血种社会如今已经根深蒂固的统治模式。”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轻轻覆盖在七宗罪剑匣子的表面,古老的箴言铭文便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辉,似乎在欢呼雀跃重新回到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的手中。
这时候玛莎拉蒂的音响里放着婉转的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冰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轻烟飞腾而上。
“喂喂喂,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东西真的好吗?”夏弥终于有机会插话。
昂热轻声地笑,“没什么不好的,你们都是要成长的,总得有人走进政治的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