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364.诺诺的冬季攻略2.0
他们果然开着那辆法拉利横穿了整个东京。
路明非开始的时候还开得有些小心翼翼,可后来就将香烟叼在嘴里全然一副社会大哥的模样。
诺诺一路喋喋不休像只小麻雀似的在他的耳边聊她的过去,路明非的心也就放宽了,那辆豪车在他的掌控中逐渐像是一尾灵活的鱼,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向着西边一路狂奔,只在阳光下留下一道红色的影子,又像是一团火。
在狂奔了两个多小时之后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匝道下了高速,眼前立刻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条铺着柏油的公路,宽阔而平整,路的两侧都是高大的银杏和红枫,但这个季节那些漂亮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漆黑树干伫立在那里,凌乱锋利的树枝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像是伸向天空的枯手。
树干的下半部分被油漆涂成了白色,旁边还挂着给这些大树在冬天输送营养液的吊瓶,三四条半大的黄狗正绕着一颗巨大的银杏根部追逐着跑来跑去。
走到这里路明非不得不放缓了车速,因为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散步的行人,大多都是成群的老人,也有穿水手服的女孩骑着单车在银杏树树干的阴影中一闪而逝,倒像是林间跳跃奔跑的独角兽。
她们的裙摆和发梢就是独角兽柔顺的鬃毛,阳光像是在她们的冬裙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子。
“如果在春天或者夏天这里应该是一条很凉快的绿荫道吧?”诺诺将双手都搭在车窗上,然后将下巴放在臂弯里,仰着头去看那片在东京都市圈很少能见到的高远得像是能看到天堂的湛蓝天空。
黑色的鸦群在纵横交错的电线网络之间穿过,它们的羽毛被风吹得颤抖,还有些细细的绒毛掉下来,落在随便什么地方。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开车,直到在这条柏油公路的尽头看到了这里的第一家拉面店。
“松山拉面馆”。
说是店面其实更像是路边开着推车四处叫卖的小贩。
那是一辆在日本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木制厢车,在日本被称作“ラメン屋台车”。
绘梨衣的父亲上杉越先生就是靠着这样一辆木制厢车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中叫卖拉面活过了大半辈子。木制的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老板可以在棚子下面摆桌椅,拉面师傅就在车中操作。
不过路明非知道那位曾经因为那场战争而和家族决裂的老人其实名下有一整条街的财产,而且是在东京市中心那种繁华的地方。
真说来的话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资格去同情人家,因为上杉越先生才是真正的富豪啊……
路明非将车停在用蜡笔临时画出来的停车区域内,牵起诺诺的手踩着路边的青苔走向那辆厢车,几个穿着附近中学校服的年轻人好奇地从一边的游戏厅里探出脑袋来打量这两个外形拉风坐骑也拉风的男女,却不知他们何以选择在这种地方吃一碗平民拉面。
况且这时候其实也才十一点,远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可路明非就是想在这里稍微停一下,稍微让他的心静一静。
“客人吃点什么?”头上裹着白巾的拉面师傅从柜台后面伸长脖子,居然是个很年轻的孩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堆满了笑。
路明非愣了一下,退出棚子抬头去看那块招牌。
确实是很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这辆厢车看上去也很久没有移动过了,路边的青苔沿着排水管道流淌出来的水渍一直延伸到板车的侧面,连着整个下半部分都被渲染成青色。
“这家店是我外公的,他这些日子住院了,我就来顶两天。”那个孩子咧开嘴笑,扬了扬手中的面团,“不过味道和外公的手艺没有区别哦,大鸡排拉面是我们店里的招牌!”
“那就来两碗大鸡排拉面吧。”诺诺用不那么流畅的日语说。
她没怎么学习过这个国家的语言,能和人沟通全靠天赋。
所谓天赋,意思就是看着路明非和别人讲话,然后她只需要一遍就能记住很多日本词汇的发音。
没多久拉面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点缀着葱花和少许青菜。
“味道确实还行。”路明非喝了了一大口汤,点头称赞。
他其实没有多饿,不过混血种的胃远比普通人强大,他们的新陈代谢也远比普通人来得快得多,所以肚子里已经接近空空如也。
“外公会用豚骨和鸡肉一起熬汤,客人们运气很好,这是昨天夜里外公去医院之前熬好的。”男孩正在为路明非和诺诺切开两枚卤蛋,装在精致的小碟子端上桌,
“我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工,原本以为要等待更晚些时候才会开张呢。”
“麻烦再帮我们热一壶清酒。”路明非笑了笑说,“对了,这附近有没有做烤岬青花鱼的店?”
“有,就在街对面。”男孩起身去为路明非和诺诺温酒,指了指狭小的窗户对面,“现在店里不忙,客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抢跑腿。”
“那真是谢谢你了。”路明非接受得很坦然。
诺诺大口地吞着面,眼睛盯着窗户外面。
窗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景致,这里已经是四国松山了,早离开了繁华的东京都市圈,既不能跟银座六本木那种流光溢彩的地方比,也比不了新宿歌舞伎町那种让人流连忘返的销金窟,前面是那条宽且整洁的柏油路,后面则只是窄窄的街道,应该是居民区的小巷子,巷子两侧都是小方盒子似的一户建和隔着好些距离才能看到一盏的街灯,很有些日本人的那种清冷、整洁和让人心里发慌的孤立感。
清酒端上来路明非就为诺诺斟满,然后两个人一起碰杯,转眼一杯温酒就进了他们的肚子。
那个男孩在从路明非这里拿了零钱之后就一路小跑着去对面为他们似烤岬青花鱼了,在听说那家店的烤鸡肉串和酿豆腐味道很棒之后路明非也请他买了这两种食物。
“再往前走些就是梅津寺町了。”路明非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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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正从路明非的碗里把一整块大鸡排捡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她点点头:“嗯。”
他们身边的火炉烧得正旺盛,女孩的侧脸在火光中被照得红润喜人。
“师姐你怎么想起去那里的?”路明非小声问。
冬天温吞吞的阳光从棚子的边沿切下来,断口平整光滑,像是一把将光与暗分割的绝世好刀斩断了阳光。
路明非正背对着外面,那些金色的辉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头顶和那条绣着金边的围巾上,在诺诺的角度看来居然被渲成了淡淡的铁灰色。
“以前带小哑巴去过,我想那里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美好的回忆吧。”诺诺把脸抬起来,认真地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她的长发柔顺地搭在肩上,四叶草耳坠晃也不晃地悬着,暗红色的瞳孔像是明亮的,正闪烁着微光。
“她不是小哑巴。”
诺诺愣了一下,噗嗤笑出了声。
路明非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歪着脑袋看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绘梨衣看上去更像你的女儿。”诺诺的眼睛眯了眯。
路明非老脸红了红。
“这么说其实也没关系……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就是太信任我了,自己又还傻乎乎的好像谁都能欺负一下。”路明非也大口地吃拉面,出乎意料的,这里的拉面居然异常的好吃,很有些博多风味,还有点关东特色,有些怪异,可又很新颖。
“你这样的话她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总有一天你不在她的身边,那时候世界对来说就有些太残酷了。”诺诺正在嚼鸡排肉,含糊不清地低声说。
“我也觉得……其实那一次带她去梅津寺町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密谋要将绘梨衣送去中国再经由中国转去美国。”路明非摇晃着清酒杯子,这时候那个男孩已经回来了,带着烤岬青花鱼的炉子和岬青花鱼,还有烤鸡肉串、烤章鱼足和日本豆腐里塞了牛肉猪肉蒸出来的豆腐酿。
“恺撒给了我一把沙漠之鹰,那时候我用那东西开枪的话会被后坐力震裂肩膀,因为那把沙漠之鹰其实是装备部的改装版……总之恺撒在里面填充了一颗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他对我说那玩意儿是从诺顿的骨头里提炼出来的,如果绘梨衣不配合,那就处决掉她吧……”
诺诺大口大口地喝汤,从汤碗的边沿偷偷地看路明非的脸。
“他跟我说过这件事情,说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说还好你这个混蛋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诺诺说。
路明非笑了笑,“是啊。”他说。
“用诺顿的骨头去杀死绘梨衣,那对我来说也……太残酷了,我实在下不了手。”
他慢慢地说,啜饮手中的清酒。
这时候烤岬青花鱼正滋滋滋的往下面滴着油,旁边烤好的章鱼足正慢慢地弯曲起来,上面的调料味道北欧火焰灼烤着弥漫开,诺诺挺秀的鼻子抽了抽,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好香啊……”她说。
豆腐酿也很好吃。
和中国一样,这种小地方的馆子没准儿比大城市的豪华餐厅做的口味更棒。
因为店家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回头客的生意,你要么好吃要么实惠要么既好吃又实惠,否则谁会来做你的回头客?
吃完午饭之后路明非和诺诺继续启程,两个人谁都没再提起绘梨衣的事情,诺诺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那些商家门口蜡染的蓝色幌子、被修建在小坡上锈迹斑斑两侧长满松毛榉忍冬和山刺玫的铁轨、还有那些隔着山或者林也能听到的往复的潮声。
这意味着他们距离海边已经很近了,这里已经是四国岛的最西南端,再往前走很快就能看到梅津寺町的小牌子。
“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不是因为有美好的回忆什么的吗。”路明非漫不经心地说,他已经看到那个事隔经年居然依旧觉得很熟悉的露天停车场了,停车场里没有一辆车,孤孤单单地伫立着四面的路灯,像是忠诚的守卫伫立在自己的岗位上。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风暴在接近……”诺诺低声说,她看着后视镜中倒映的自己的那张脸,不知道心中是慌乱还是宁静,
“我们或许很快就要离开日本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再不出来看看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一直想和你走一走你和绘梨衣一起走过的路,因为我想那应该真的很美,美得让恺撒和楚子航那种人居然宁愿背叛学院的教条也不愿将你供出去。”
她托着腮去看路明非的侧脸,伸手摸摸男人的脸颊。
路明非表情平静,淡然地看着后视镜将车停进停车位。
诺诺的侧写让她能看到很多路明非看不到的东西,也让她的直觉远强于普通人。
她能感觉到风暴在接近路明非没有什么疑惑。
他只是在想,或许那不是一场风暴。
也可能是末日。
人类的末日,这个世界的末日。
跳下车后他们就听到了在天与地之间回荡的绵延的潮声,诺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去看澄澈如水洗的天空,路明非已经锁好了车门。
“牵我。”诺诺伸出一只纤纤白白的手,手指微微垂着,路明非愣了一下,伸手把诺诺的手握住。
女孩的手居然有些微凉,路明非就把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两个人并肩走出停车场,诺诺很顺手地挽住路明非的手臂,把头依偎在男人的肩膀上。
她抬头去看路明非的侧脸,怎么也不愿把目光移开,像是要把那张脸铭记在自己的心中,永远也不忘记。
“师姐你看什么。”路明非问,他东张西望地辨别方向,太久没来这里,太久没有关注过梅津寺町的消息,就算是他也把这座小镇的布局忘得差不多了。
“看我老公不行啊。”诺诺哼哼着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拱了拱。
路明非脸上有点发红。
他没被谁用这种称谓来称呼过,初时听到还真有点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