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个庄子,白天从来不闭门的。
如今却一早就关上了大门,这代表了什么?
杆子村的百姓不理解,也不愿深想,但却已经人人害怕,他们在庄子前面哭,求里面的管事老爷去救救自家村子里的人,却没有人敢拍门。
而他们的动静,也惹来了相邻几个村子里的人,听闻了杆子庄闹了大邪祟,庄子里的管事老爷却还没有出来,也都跟着担忧起来。
其中也不乏热情的,或是杆子村胆子大的,等不得庄子开门,毕竟自家还有人陷在了村子里,便大着胆子,哟喝上朋友,一起回村子里找人,但是这一进去,却也出不来了。
一来二去,不光杆子村,其他村子也有陷在里面的,越来越害怕。
普通百姓面对这种事情,几乎是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们能求的,也就这庄子里的人。
可庄子紧闭了门户,却又如何能不让人绝望?
这份绝望与怨念,仿佛使得天色都阴沉沉的,人人心头压着一座大山。
似乎,这份阴沉,总也能发酵出来一些什么。
“吱呀……”
可并没有等这些东西发酵出来,就在庄子外面的百姓们快要绝望了时,那紧闭的庄子大门,忽地打开了。
就见里面,一位穿着掌柜布袍,脚蹬千层顶布鞋,留着平头,却气质沉稳的掌柜,背上背着一把红木剑,手里拎着一柄腰刀,冷着一张面孔,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那些庄子里平时与周围村镇乡邻也打过不少照面的伙计,则有的持刀,有的持枪,有的提着粪叉,身边还赶着一辆驴车,上面都是满满的瓶瓶罐罐,有的往外渗着血。
正自绝望哭求的百姓们心间一沉,下意识有些敬畏的退了一步。
嘴唇嗫嚅着,倒不敢吱声了。
而在这时,那最中间的小掌柜,已经大踏步走了出来,看向了周围满面不安的百姓,沉声道:“往日里承蒙各位乡亲邻里关照,如今村子里有事了,咱不能不应。”
“但是我们也都才进了庄子不久,这手本事还不太到家,能帮多少忙,便帮多少忙吧!”
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来。
他明明也年纪不大,脸还有些稚嫩,但左右百姓却纷纷让开,看着他满眼希望。
“是哩是哩,都跟上……”
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力挥着手:“小掌柜出来帮我们除邪祟啦,大家都跟着过去瞧瞧呀……”
这时才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泪痕,踩灭了在庄子门口烧的纸钱香烛,按以前的规矩,他们遇着事了,都是要向红灯笼烧纸祈求,然后庄子里便有人过来帮忙了。
可这一次,他们看到了胡麻与众伙计,倒一时觉得向红灯笼烧纸多余了。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胡麻身后,周大同等人皆是一脸凝重认真。
就连那拉车的驴,也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竟似不用人赶,便知道跟着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赶车的东西百姓们肉眼看不见。
庄子里倒有两匹马,但胡麻还是选了这头驴来拉着大车,原因就是这次要去的庄子太过邪门,马容易受惊。
而这头驴,好歹是跟着见过世面的,而且挨过自己一顿揍,与小红棠也磨合的不错,赶了它来拉着东西,等闲的玩意儿,应该还不至于会把它给吓着。
而在大步走向杆子村的过程中,胡麻回头一看,见百姓们跟了上来,也略有底气。
一探杆子村,不让百姓们跟着,是怕他们被惑,惹了麻烦。
但如今,这麻烦已经够大了,却要带多些人在身边,可以壮壮声势。
一行人乌乌央央,很快便再次来到了杆子庄前,只见与上午相比,这里阴气更重了,人还没有靠近,便已感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
站在庄子外看里面看去,就见那庄子里天阴的似乎比别的地方更厉害,有些看不真切的人影,在宅院间晃来晃去。
胡麻走在前面,驴车跟在身后,周大同他们则在驴车两侧,百姓们跟在更后面。
眼见得胡麻走到了村前,周大同等人也跟着,百姓们却有些迟疑了。
“大同!”
胡麻则是看了一眼那阴气森森的村子,忽然喝道:“把咱红灯娘娘的名号唱起来。”
“名号?”
周大同怔了怔,他们巡夜时只是喊,不用唱名。
但他也是见过大羊寨子每年开山,或是要进山伐木时唱的口号的,听着胡麻这一喊,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朝了那阴气扑面的村子,当即扯上嗓子,高声叫道:“红灯照夜……嘿呦!”
“相安无事……嘿呦!”
“……”
他这一唱,身边跟着的伙计,便也忙跟着唱了起来。
一个个这时都觉得自己重担在身,都觉得自己是帮百姓除邪祟的大老爷,这担当感,本就是极壮胆气的,一唱起来,这声音便沉甸甸的,显得极为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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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后跟着的百姓也是不傻的,听他们唱的又简单,便也跟上了调子,一边喊着,向着村子逼近。
“红灯照夜……嘿呦!”
“相安无事……嘿呦!”
“……”
这巡夜的口号,以往听起来都是有些鬼气森森的,时常与红灯与深夜相伴。
如今被伙计们高声唱起,又有百姓们跟着附和,为邪祟巡夜的调子,竟唱出了几分阳刚之气。
而且这阳刚之气,愈发的浑厚。
随着胡麻大步向前,直将这扑面而来的刺骨阴气冲散,乌泱泱的闯进了村子里面来。
“口号能聚人心,能壮胆气!”
胡麻见着这一着有效,心里也默默的想着,当然现在喊这个名号,不太合适,红灯娘娘其实不想管这里的事,但咱一喊,就好像她让我们来的似的。
但这有问题吗?
没有!
红灯娘娘不想管,但咱不能让她不管。
她毕竟是一个刚刚建了庙的,正需要名声,需要功德,需要香火啊……
给她!
一定要给红灯娘娘造足了名声!
而他在心里想着,身后的伙计们,以及跟进来的百姓们,却也真个感觉,似乎跟着这么一喊,山呼海啸的哟喝便也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村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刚刚那刺骨的阴气似乎也被削弱了,本来谁都不敢再靠近的村子,如今来了,又咋地?
“娘亲……”
但也在他们这个想法刚刚生出时,村子里已经响起了一个哭声。
那哭声刺耳缥缈,仿佛直接扎进了脑袋,人人都是眼前一花,竟看到村子里面,一个抹着两只眼睛哭的青衣裳小女孩,正一边喊着,一边飘了过来。
身后跟着四五个面色铁青的大人,有男有女,但都已经失了神智,眼神空洞,走路跌跌撞撞,而且都诡异的扭着腰身。
不仅百姓们,连周大同等人都吓了一跳,哟喝声弱了许多。
刚一来时就遇到了这个找娘亲的小女孩,如今看着,倒好像找到了好几个……
“到处找娘,也不问问你爹答不答应?”
胡麻察觉众人变化,便直接大踏步向前冲去,喝道:“我先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若在平时遇着邪祟,得好好盘道,看有没有得聊。
能落个交情,便不落恩怨。
但如今不同,这村子已经太邪乎了,而且这里面的阴秽游魂,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影响,变得更厉害,但也不怎么正常了,所以胡麻根本聊也不聊,直接便是一步冲了上去。
左手握着的锯齿刀不出鞘,却是反手把背上的红木剑拔了下来,一柱香火力,直接灌入其中。
他毫不客气,直接便是一柱香。
若换了旁人,便有一柱香的道行,也舍不得一次使这么多,担心后劲不足。
但胡麻要先声夺人,再加上还有两柱打底,却顾不上了。
“娘亲……”
而见着胡麻迎面而来,那女鬼声音也忽地尖利,变形,面目变得狰狞,忽地向胡麻扑了过来。
却冷不防胡麻这红木剑上火力如此之强,直接便被红木剑刺穿,身上阴气都被震散了不少,但是她被红木剑挑在半空,竟仍是不散,只是猛然张开大口。
一团诡异黑气,从嘴里吐出,缠向了胡麻。
胡麻冷哼一声,抬起握着刀的左手,整条左臂,转生为死,挡住了这团黑气。
下一刻,又舌绽春雷,一口真阳箭吹出。
这一口真阳箭也是用上了火候,内蕴火力,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口气,但邪祟被迎面吹上,却如遇着了烈火,一阵强烈的挣扎嘶喊,这女孩已变成了点点火星,飞散向了四方。
也在这一霎,她身后跟着的四五个百姓,如梦初醒,惊恐的四下看着,双腿发软。
周围的百姓则是又惊又喜,钦佩的看着胡麻,如看见了主心骨。
“乡亲们别怕。”
胡麻挥了一下红木剑,甩掉上面的火星子,大声喝道:“这邪祟也不过是阴气所化,胆子大了,一口气就给它吹散了。”
“平时咱们拜它们,是给它们面子,但活人怎么能靠死人活着?”
“今天它们要作乱,咱就有一个,弄一个!”
他边说着,边提了木剑,向着庄子里面走去,声音低沉,仿佛也在向了这个村子里作祟的东西警告着:“别的地方闹祟,咱管不着。”
“但我们庄子方圆十里之内,不管伱是什么,都给我消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