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面的动静,胡麻理都没有理会。
他只是借了这样一个机会,努力的将自己肚子里这点东西,尽可能仔细的给杨弓讲了出来。
身为转生者,时常看着这世界的一些事物,觉得熟悉一些,甚至偶尔,某些事情上倒隐隐有种窥见本质的感觉,可以稍稍的预测其规律。
优越感自然偶尔会有,但真要将这些东西讲出来时,却又发现,自己前世还是不够用功,能够讲出来的,也只是些皮毛而已。
但就算是皮毛,也已将杨弓听得入了迷,而胡麻则也打起了精神,不厌巨细,先讲道理,再又结合着杨弓如今遇到的一些事情,明州的形势,细细的说给了他听。
比如真理教为何要来抢粮,为何要守规矩,那些山里的人,为什么会信他,明州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分明是站在了真理教一方的,但为何收粮之事,反而要摊派到了平头百姓的身上。
其中自有自己前世学来的东西,也加上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作为胡家后人的眼力,自己身为门道中的人的敏锐,由此来形成了一个整体,用来给杨弓开窍。
而做这件事,一是因为杨弓来了,胡麻也需要他更坚定,更有成此大事的资格。
更为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因为胡麻知道,杨弓如今成事的根子,便在山里,无论是他那位岳丈,还是后面他会遇到的人,都会影响着他,最终将他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到了那时,杨弓是否还是杨弓,谁也说不准。
可自己如今要支持他,却还有着转生者的因素,转生者是不会扶一位不将下面人放在心上的家伙争皇帝的,如今说这些,也是在为将来打下铺垫。
一个讲,一个听,杨弓竟是听得入了神,心底的迷茫一扫而空,眼睛里倒是开始生出了强烈期待与热烈。
不仅是这山里的事情,门道里的世界,贵人老爷的事情,甚至后面明州如何,明州之后又该如何,也都一一给出了建议。
而若简单些讲,无非便是九字真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说到这里时,杨弓对胡麻的钦佩,也已经达到了极致,他是个粗犷性子,不擅言辞,口中也仍然称呼胡麻为兄弟,但眼底却可以发现,亲近之外,更多了浓浓的感激,几乎一个头磕了下来。
倒是在说完了这最关键的地方后,两人也都放松了一些,话题才终于跑偏,一是跟杨弓说太多,也怕他记不住,二来就是,胡麻肚子里,也确实没货了……
……心里倒是愈发的明白了赶紧找一位文科博士转生者来编修天书的的迫切性。
“咦?”
“来的原来是杨弓大哥?”
“……”
而随着胡麻与杨弓的话题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情绪变得高涨的杨弓几大碗酒下肚,声音便也大了一些。
本来躲在了屋子里的周大同等人,发现胡麻请的不是什么神鬼,而是本来就认识的杨弓,也便终于忍不住,试探着伸了伸脑袋,见胡麻不骂人,便大了胆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蹭酒喝。
而当他们听到了杨弓如今威风起来,手底下带着几千号人,要跟真理教拉开了阵势干上一场时,一个个的眼睛也有些发亮了。
他们也是学了本事的人,而学了本事的人,本就时时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偏生跟在胡麻身边,却被护的太好,偶尔有出手的机会,但遇着的对手也往往比他们差得远,早就手痒了。
看出了他们的意动,胡麻却也认真想了想,笑道:“杨弓兄弟做的是山里的事,你们也是山里的人,真要论起来,他这保粮将军的名号,连咱大羊寨子都保了。”
“你们都是得了真传的,有了本事就想用,这也是天经地义,但你们想好,若真是想磨炼磨炼本事,那过去玩玩倒也没什么,只是心里可不能大意……”
“那是真的厮杀场,一不留神,要丢命的。”
“……”
周大同,周梁,赵柱等人闻言,皆是大喜,磨拳擦掌,纷纷道:“就过去玩两天,保证不胡闹,不然回来了,你打我们的板子好了……”
胡麻看着他们这兴奋模样,便也并不阻止,只是略略点了下头,表示考虑一下再说。
如此痛快的喝了一晚上,庄子外面,再无其他动静,杨弓也是放心的醉了一场,胡麻安排他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他便也到了该回山里去的时候。
看着周大同等人早早起来,收拾了兵器与马匹,一脸眼巴巴的模样,胡麻便以担心外面兵荒马乱,杨弓又身份特殊为由,特地安排了周大同、周梁、赵柱三个人,送他回去。
“兄弟,我昨天喝的太多了,不记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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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马走到了庄子边上,杨弓转身,向胡麻道:“我忘了自己说过害怕,也忘了自己跟个怂包似的哭来着。”
“但是,你告诉我的话,我却每一个字都记得,你是在我没什么出息的时候,第一个瞧得起我的人,你放心,我也做不出那种混出头了,就忘了出身的混帐事来!”
“咱是睡马厩的,以后咱出息了,当然也可以睡高堂,骑大马,但咱永远不会去欺负那些还在睡马厩的,那不叫威风,那叫丧良心呢……”
“……”
“记在心里就好,但类似的话莫要再急着跟别人讲。”
胡麻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想出息,那就得学会把心里话憋着点!”
说完了,便送他们上了马,又转头看向了如今正一脸兴奋的周大同等人,已是想好了,不介意他们去磨炼一番。
跟着自己,他们固然学到了真本事,但磨炼的机会却太少,平时也遇不着什么危险,如今去与人厮杀,风险固然是大,但这一身本事,却可以练的出来。
但这三个家伙,究竟适不适应那种生活,也还说不好,自己也是提前给他们留了话口,用护送杨弓回山里去的理由让他们过去。
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是合理的。
但毕竟是跟了自己从寨子里出来的人,多少还是不放心,便从旁边小红棠手里,拿出了一只包袱,让周大同背上,道:“跟着过去玩玩,看看,就懂得这每一颗粮食的份量了。”
“但你们能出息了最好,便是不想出息,还过来帮着我,也一样有好路子给伱们走。”
“不过要紧的,还是这个包袱。”
他一边说话,也一边看向了杨弓,道:“那真理教的人,身怀邪术,不可小觑,但他们既然可以用邪法,一夜杀了你三百兄弟,咱们也有宝贝,夺回这口气来。”
“包袱里的东西,是我从七姑奶奶那里借过来的,借给你们用上一用,出一口恶气再说。”
“等明州这边局势安定了,再还回来。”
“……”
周大同等人皆用力的点头,表示记住,然后一起出了庄子。
刚从胡麻这个庄子里出来时,杨弓还担心真理教在庄子周围安排了人马等着抓自己,但跑出了十几里路,不见半个人影,倒是放心了。
但是一路过去,横穿了半个明州府,借道小梁县,准备去山里与自家人马汇合时,却也不由得一惊,看到了前方坡下路边,居然黑压压的,到处都是拿兵器的人。
却是这一夜的功夫,各路赶来的真理教众,聚集过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左一支,右一支,皆打着幡子,搭起了帐篷,隐隐约约,看着已经分明有了大军压境,让人窒息之感。
杨弓那批人,早就被逼进山里,甚至各个出来的路口都被堵上了,正是局势最让人觉得压抑的时候。
“大同兄弟,咱们怎么着?”
杨弓稍一勒马,便向了周大同叫道。
周大同一见这么多人,心里也是一怂,但旋即想到了自己苦练的这一身本事,便笑道:“毕竟学了这身本事在身,直接冲过去?”
杨弓大笑:“好!”
说着四人,同时挥起了鞭子,直向了前方乌压压的人群冲去。
“什么人?快拦下!”
眼见得有路边的探子,早就发现了他们,大声喝问,但这四个人,却是一言不发,便冲进了人群之中,摆明了要硬抢道路,直接往山里面去。
同样也在此时的山里,杨弓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三五百青壮,以及因为粮食被抢自发簇拥在了他身边的两三千人,在这一日夜里,早就被真理教的声势给吓坏了。
再加上杨弓一夜没有出面,到处都是关于那领头的杨弓大爷已经跑了,留下我们自己在这里等死的传闻。
这军心可谓一触即散,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说白了,外面的真理教大军,只需要作势打进来,可能这些人便都被吓跑了,但偏偏也在这时,有眼尖的探子,忽然惊喜的叫了起来:
“回来了……”
“快看,杨弓大爷没有逃,他带着人赶过来了……”
“糟糕,他怎么直接带人往人堆里冲?”
“……”
正自人心惶惶的人马,同时激动起来,爬到坡上,树上,努力向外瞧。
果然看到杨弓大爷正骑在了马上,挥舞着宝刀,在另外三个人的护送下,直接冲进了外面真理教众的人群里,一边杀着,一边向里面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