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狭窄的房屋,再加上高大健壮的岑冬生,两位女生又都是身材高挑的类型,在视觉上看起来就更狭隘了。
小小一个房间,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两个人站在门口,剩下一个就得侧身挤过去。
岑冬生就是这样做的。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嗅到了女孩们头发上不同品牌的香波气味。
“……只有一间卧室?”
低着头又重新钻回来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
至于里面的床……
其中位于屋那一张倒是挺大的,柔软双人大床,看着就很舒服,大红色绣着金色龙凤的床褥,颇有种喜庆的氛围;
剩下一张却明显偏小,感觉是给小孩睡的。
是典型的夫妻房设计,可惜,问题在于……
他们有三个人。
“那位村书记,办事有点不周全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可能是忘了吧,或者干脆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误解。”
姜云湄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里头打扫得倒是挺干净,家具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今晚感觉可以睡个好觉。啊对了,我们中有人认床吗?没有?那打呼噜呢?我以前可讨厌大学舍友打呼噜,后来搬出去了自己住才好些。听说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有打呼噜的情况……”
谁都没有回答她。
又是一阵沉默后,姜云湄面上笑意不改,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雨棠,你和师父今晚就一起睡那张大床吧?感觉很有洞房的氛——”
此言一出,师徒俩像利箭般的目光同时射在了她的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你是欠打了。”
岑冬生和宋雨棠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
因为这两人反驳的态度太认真,反倒是让姜云湄有种吓一跳的感觉。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女孩耸耸肩。
“不过,房间里确实只有两张床。”
“打个地铺就行。”
宋雨棠的回答很干脆。
“我对住的方面无所谓,实在不行在外头搭个帐篷,反正我已经习惯独自野营了……”
“这怎么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吧。”
“或者去镇上的招待所。车开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环境没那么差。”
“别想东想西啦。唉,没办法,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我和雨棠睡一张床了。”
姜云湄搂住了宋雨棠的胳膊,同时笑眯眯地望向岑冬生。
“至于岑老师你,就给我睡小孩那张……”
岑冬生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一下姜云湄的脑袋,在对方“你居然敢敲学姐的头,没大没小”的抱怨声中,做出决定。
“你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三个应该呆在一起,遇到事情后才能及时反应,特别是云湄你,记得跟紧我们;雨棠也是,你在这次行动中最关键的任务时保护好伙伴,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见姑娘们全都点头答应,岑冬生这才将手边的行李拿起来。
“至于说去镇上招待所,那就太远了,村子里要是发生什么很难及时赶回来,今晚还是留在这儿吧,不必思考得那么多,你们俩睡屋里,我去车上躺一晚。”
“师父……”宋雨棠还想说话,却被干脆地打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摆摆手,单手背着包走出去了,“有事电话……啊不对,用云湄的‘天耳通’联系就行。”
他们出门得早,来时还是早上,收拾完临近中午,时间还很充裕。
姜大福离开前还邀请他们去吃饭,但被岑冬生他们拒绝了。
虽然咒禁师们的肠胃和器官代谢能力都很好,但显然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一般都会自己携带干粮,或者带个有能力“分辨”出食物是否有害的队友。
享用完午餐后,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找那位村书记,而是顺着村中四通八达的小路将整个姜屯村走了一遍,还找到了一处能俯瞰见整个村落的高处山崖。
一路上看到村民,有问题就问。从他们口中,岑冬生得知姜家祖坟在村落背靠这座山的更深处,而祖宅则位于村子西边的低处角落,正好和姜大福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处在对角。
至于那位风水先生给自己选择的墓址,一路问过来无人知晓,就算听说过的人,也都以为姜家先祖全都埋葬在祖坟里……也算是预料之中。
将祖坟的事情放在一边,岑冬生他们打算先去姜家祖宅一探究竟。
但等他们才靠近这个地方,立刻觉得情况不太妙:
祖宅所在的那条小巷,草木深深,四处疯长的野草与墙上的藤蔓,仿佛要将那栋位于深处的宅邸彻底淹没。
“哇……”
身旁的女孩发出惊叹。他们跋涉过足以没过小腿的草丛,涂了漆的木门颜色斑驳,门上的铜制门环锈迹斑斑。门楣上方的雕花匾额,字体因风雨侵蚀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姜”字。
岑冬生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院中,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庭院里的石板路面已被青苔覆盖,园圃内曾经盛开的花卉们凋零成泥;角落里有一口古井,井沿同样布满青苔,里头的井水早已干涸。
祖宅的主体建筑就是那种经典的清朝时期的江南四合院的布局,墙壁的青砖多有剥落,灰瓦覆顶的屋檐处处可见龟裂;一盏破破烂烂的红色灯笼挂在檐下,在风中“呜呜”地摇晃。
“简直就是鬼片取景地嘛。”
“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看《山村老尸》,里面就有类似的场景……”
他们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正厅和两侧厢房,每个房间内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红木桌椅和雕花屏风上布满蛛网。
再往里面走,后院还有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小园林,但同样几乎要被茂盛的杂草淹没,假山池塘干涸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池底,裸露出龟裂的泥土;荷叶枯萎成了一片片黑褐色的残骸。
池塘中央,那座石阶尽头的小凉亭木梁腐朽,整个顶盖歪斜着,随时可能坍塌。
这里已经无人居住多年,除去老鼠、蚊虫和荒草,再没有别的住户。
“看样子是找不到线索了。”宋雨棠叹了口气,“也没看出最近有人过来的迹象。”
“那个风水先生是在近百年前主持了这栋祖屋的设计,在这百年时光里,这地方肯定不止翻修过一次;而现在,风水先生的数代后人们都已经抛弃了这个地方……”
……
大半天的时间一无所获,俩姑娘难免有些丧气,岑冬生倒是表现得很坦然,他安慰道
“别太沮丧,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我们还有一处没去呢。”
“常见……吗?”
“依照我的经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线索往往不是找出来的,而是等时机成熟后,主动浮现在我们面前。”
“……不能按图索骥,去主动找到真相?”
“那样做可能会耗费更长时间。”
岑冬生笑了笑。
“我们毕竟不是来破案的,而是来上门找麻烦的。既然对方是躲起来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逼它浮出水面……不,说不定都用不着我们来考虑手段,只要躺在坟墓里的家伙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它现在应该已经知晓我们的到来,再耐心等上一晚吧。”
之后,三人又去附近的镇上打探了情报,顺便吃了晚饭。
回到住处后休息,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夜幕西沉。
炊烟被广袤的黑色吞没,鸡鸣狗吠与孩童们的声音渐渐寂静,家家户户关上了门,有的屋中点起明黄色的灯光,有的已主动沉浸在黑暗中。
寂静的秋夜,朦胧月色为村庄披上柔和的银纱。
暮色四合后,天空中的星星一颗接一颗,零星亮起,如同点缀在黑天鹅绒幕布上的碎钻;乡下的夜空比城市更加清澈,因而人们眼中的星星要清晰和明亮好几倍。
村口有一株大榕树,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树荫下是溪水潺潺,蜿蜒绕过村庄边沿,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是个放假的好地方。”
站在窗前欣赏夜景的女孩,呼吸着新鲜空气,暂时抛却了白日的烦恼。
虽说是出门执行任务,但在没有爆发战斗前,当作一场放松心态的出游亦未尝不可。
“这种乡下村庄的风景都一样,全国各地随处可见。”
背后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最近几年,我想有在慢慢变少……”
“因为经济在发展嘛。”
宋雨棠解开了脑后的马尾辫,任由漆黑柔顺的中长发披散在肩头,然后伸了个懒腰,从背后打来的灯光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曲线。
她穿着轻薄的睡衣,脱掉长裤和鞋袜后,露出修长光滑的双腿,笔直而曲线完美,并拢在一起后不见缝隙。
姜云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充满赞叹,狠狠表扬了一番自己这位学妹有着一双艺术品级别的美腿,让宋雨棠有点哭笑不得。
……
临时住处,两位女孩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宋雨棠伸过懒腰后,转过身来,看到姜云湄正背对着她。
和自己不同,学姐身上是一件毛茸茸的睡衣,她似乎是有点怕冷。
不像宋雨棠这样的人仙系咒禁师,已经修炼到不惧寒暑的境界,气血旺盛的就算寒冬腊月穿着睡衣在外面奔跑都不会觉得冷。
观察了一会儿同伴的反应,宋雨棠觉得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而且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从她开始站在窗前看风景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这副姿势……
今天一天下来,说是没有收获,但姜云湄的态度却有些奇怪,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望向别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师父说,这对于擅长灵觉的咒禁师来说是正常现象。
人们常说的“第六感”,其实就是尚未蜕变的“灵觉”。对于姜云湄这样的人来说,她总是能接收到一些常人无从知晓的隐秘信息。
说不定,现在也是。
“……你在看什么?”
她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搬来椅子在姜云湄身边坐下,沿着同伴的目光望向房间角落。
屋子本就不大,角落里只够放下一个小木架,上面摆放着大量杂物。
“我在思考一件事。”
姜云湄伸手指着木架下方。
“那个地方,有点奇怪。”
“嗯?哪里?”
“木架脚与附近的墙面,有一块剐蹭痕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明显是最近才添上去的。”
循着她指出的地方仔细观察一会儿后,宋雨棠瞪大眼睛。
“真的欸。”
在成为咒禁师后,她的眼力自然大大增强,理论上观察力应该远比过去的自己更强;
但事实是,人的大脑运作模式就是会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块区域,还是很容易忽略外物。
姜云湄用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接下来,你就会发现,这整堵墙的漆颜色都分成了两种。不像是房屋翻新,因为新漆层明显更厚,说明是没有铲去原本的漆层直接覆盖上去的;形状也很粗糙,感觉不像是请专业泥水师傅干的,所以我猜测……”
她做出判断。
“——墙后面很可能有被人刻意掩盖起来的东西。”
“学姐你好厉害。”宋雨棠忍不住感慨,“跟推理里的侦探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如此尊敬地喊我学姐。”
姜云湄笑了起来。
两位女孩正在谈论新发现的线索,而准备在车中休息一晚的岑冬生,则在和家中的姐妹俩报平安。
过了许久,他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抬头望向车窗外。
四周的山峦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黑暗中隐约可见;而村庄的小道则像一条蜿蜒的蛇,静静地延伸向远方。
……
而没过多久,村后的山头上,忽然燃起了红光。
那并不是像朝霞或是山火那样热烈的光,而是一种静静燃烧着的,像流动的鲜血一般,妖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