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完全没有想到,马皇后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来。
微愣了一下,陷入到了沉默里。
马皇后也不催促他,就在边上默默的等着。
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件事情。
毕竟重八刚得到了李善长在中都城那里,胡作非为的消息,心里不是滋味。
她这个时候提这些,无疑会让他心里面更为难受。
不过想想那一直偷偷绣嫁衣的自己女儿有容,再结合着最近,所得到的诸多关于梅殷的事情,让她对梅殷更为看好。
尤其是今天,又得到了梅殷冒死谏言中都城的事儿,是真的后,就让她更加坚定了,要促成梅殷和自己女儿婚事的决心。
这样的女婿,确实是自己女儿的良配。
若是错过了,还真的让人遗憾!
再加上现在距离有容和梅殷二人,原本定下的婚期越来越近。
重八此番又要前去中都城那边解决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件事情,必须要在这个时候问清才行。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望向马皇后道:“不行妹子,哪怕中都城的事是真的,梅殷那混账,也别想再娶咱闺女!
他之前,得到了中都城的一些风声,想要告诉咱中都城的事。
那他有无数的办法,可以将这事情告知给咱。
可他偏偏选择在咱最高兴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了这样一出。
这是诚心给咱找难堪!
咱已经下了旨意,要废了两人的婚事。
那这婚事,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续上。
“重八,你这是怕面子上过不去?”
马皇后望着朱元璋道。
朱元璋摇头:“不是面子上过不去,是那混账做事情太气人。
他就是专门的来给咱找难堪,让咱下不来台的。
咱气不过。
咱不是那种为了要面子死撑的人。”
“那……有容和梅殷这孩子,真的没了可能?”
马皇后望着朱元璋再次询问。
朱元璋用力点头道:“没有可能,一丁点的可能都没有!”
马皇后闻言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也是苦命的。
尤其是咱闺女,对于梅殷这孩子喜欢的紧。
一直到现在,都还在那里绣嫁衣……”
听了马皇后的话,朱元璋心眼中闪现了不忍之色,出现了犹豫。
但最终还是硬下心肠道:“那也不行。
她绣嫁衣就让她接着绣,正好到今后嫁给别人时不用再绣了。
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梅殷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咱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
咱今后再找一个更好的人,结成姻缘!”
见到朱元璋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坚决,马皇后便也不在这上面多说。
转而继续说起了中都城,以及他父子此番前去的事情。
嘱咐路上要小心。
一番交代之后,朱元璋从马皇后这里离去,接着安排事务去了。
马皇后目送朱元璋离开后,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就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好解决。
重八这个死犟的脾气,他嘴上说着不在乎面子,可实际上在有些事情上,却在乎的紧。
一旦拗在了那里,就算是自己,都不好再将其给劝过来。
重八还在那里埋怨,说梅殷有那么多解决事情的办法,却偏偏要在那等场合里给他硬着来。
就重八在中都城上的态度,梅殷那孩子若不是在元宵晚宴上,闹了这样一场出来。
引得他暴怒无比。
他还真不一定,会好好的在中都城这件事情上调查。
当然,这些话她肯定不会当着朱元璋的面说。
在这事情上,去拆朱元璋的台。
虽然是多年老夫妻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有些时候,在有些事情上还是要有个分寸。
能不点破,还是不点破的好。
在马皇后看来,对待朱元璋就跟养儿子也没差多少。
有时候,该哄着还是要哄着。
不过,通过今天又一次询问了重八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她也下定了一个决心。
关于梅殷和闺女有容二人之间婚姻的决心……
……
虽然朱元璋,恨不得立刻就杀到中都城去。
但此番乃是他和太子一起出行,不可能那样随意。
有着各种的事情,都需要安排。
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一直等了五天,到了五天之后,朱元璋朱标一行人,才算是正式从应天府城这里启程,前往中都城。
而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又有两人秘密的从中都城那边,返回到了应天府城。
这同样是亲军都尉府的人。
回来了后,秘密见了朱元璋,奉上了几个亲王们的书信。
朱元璋一看书信上的字,就能认出这是自己家老三晋王的字笔迹。
信中先向他报了平安,说他们兄弟几人都没事。
这让朱元璋心中一宽。
随后,朱元璋的火气就起来了。
等到他把儿子亲笔所写的书信看完,朱元璋气的面色铁青。
右手不断的握拳。
整个人像头暴躁的雄狮,浑身杀意弥漫!
原本,他通过所得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能够料想到此时的中都城,肯定很惨。
在看到了自己儿子,亲笔所写的书信后,才知道中都城的惨状要比自己所想的,最惨的结果还要惨上十倍!
自己所规定的,要给这些劳役们充足的伙食供应,让他们一天吃三顿。
每月要发一些银钱,算作他们的工钱。
生病了要有药医治。
给他们提供居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一定要暖和,可以遮风避雨。
还让他们每月轮番休息三天。
可结果,自己所交代的这些,竟连一个落实的都没有!
别说一天三顿饭了,一天吃两顿还吃不饱!
生病也不给医治,让你继续带病干活。
一直干到干不动,别管人有没有死,直接就让人抬了丢做一团。
傍晚时分,有专门的收尸人,把这些人都给装在车上,一并拉走。
最多之时,一天差不多能拉出去三四百人……
书信之中,所记载的自己儿子们弄亲眼见闻,看的朱元璋须发皆张!
血灌瞳仁!
这中都城,果然如同梅殷所言的那样,白骨累累,血泪斑斑!
无数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
李善长他们这些人,怎么敢啊!!
天子辇驾离了应天府城,一路往中都而去。
朱元璋坐在辇驾之内,回想着老三在书信上,给自己所写的中都城的情况,右手死死攥住了腰间天子剑。
杀意不断升腾!!
……
“舅父,你说上位怎么这个时候,突然间就来中都城了?”
中都城,行工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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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插着染血鞭子的丁斌,望着李善长出声说道。
带着不解和不安。
薛祥也在场,心里同样是有一些惴惴不安。
毕竟他可知道,中都城这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和上位之前的交代有多大的冲突。
上位的交代,是修建中都城时,要把人当人。
可是韩国公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完全不把人当人。
视人命如草芥。
韩国公行的,还是乱世里的那一套。
现在大明都已经建立七八年了。
早已经不再是乱世。
在这个时候,再行乱世的那一套,只怕容易出问题。
尤其是现在传来消息,说上位突然就要来中都城这里视察了。
说是听了韩国公之前书信,说中都城今年年底,便可搬进来居住,心痒难耐。
所以想要提前看看。
可薛祥却觉得,这事远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只怕危险的很!
韩国公官职大,地位高。
丁斌则是他的亲外甥。
中山侯汤和,老早就摔断了腿,到现在还没有好利索。
江阴侯吴良,只是在这里挂一个空名号而已。
算来算去,好像就自己最适合被拉出去顶缸。
在这等情况下,薛祥怎么可能不着急上火?
“还能怎么样?
无非就是梅殷那个崽子,闹了那样一出,终究还是让上位对于这件事情有了一些看法。
想要亲自来看看。”
李善长手里握着两个油光水滑,早就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山核桃,轻轻地转着。
李善长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不论是中都行工部尚书薛祥,亦或者是李善长的外甥丁斌,都是不由的面色为之一变。
心中的不安加剧。
“舅父这……”
丁斌沉不住气,忙望着李善长询问。
“这可如何是好?”
李善长瞥了一眼丁斌,又看了一眼薛祥道:“慌什么?有我在,不会出任何的事儿!
这些,我在之前就有所考虑。
伱以为我不知道,依照上位的性格,在梅殷那个崽子闹的那样一出后,他心里面对此会不犯嘀咕?
他要是不做出一些事情来,那他就不是上位了。
这个时候,他要来中都这边看看,虽然突然了一点儿,却也不让人意外。”
听到李善长这淡然的话,无论是薛祥还是丁斌二人,都是不由的愣了愣。
“舅父,您知道会这样,那你在这段时间还要变本加厉??”
丁斌忍不住出声道。
李善长道:“就是因为知道会这样,这段时间才要加紧赶工。
要让上位,来到这里以后好好看一看,这中都城咱们给他修的有多好!多伟大!
保准让他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不去想应天府的事儿。
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把都城给弄到中都这边来!
至于中都城这里,死了一些人的事儿,倒不必多担忧。
修都城哪有不死人的?
死人才正常。
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
不过咱我把你们给叫来,是要让你们接下来,在中都城这边安排一番。
把中都城里里外外,都给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把那些面黄肌瘦,体弱多病的不中用的劳役,都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修些工棚让他们住进去,不要让他们在上位面前露面。
只把那些身强力壮的人,给摆到明面上去。
这几天,不论是伙食供应,还是医药这些,都要按照上位所交代的标准来。
上位之前吃过苦,所以也见不得治下的百姓受苦。
那么咱们就绝对不能让上位,看到他治下的百姓受苦!”
“是!舅父!”
丁斌立刻出声应下:“这事儿你就包在我身上。
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说罢之后,他又道:“只是这样就行吗?”
李善长道:“当然不行,还要再安排一些人手,在各处都给死死的盯住。
杜绝有大胆刁民会趁此机会,到上位那边告御状!
弄的事情都不好看。
除此之外,在迎接上位之时,要尽可能的把那些外乡人都给看住。
只让咱这边的老乡亲们前去露脸儿。
这些老乡亲们,咱们修中都可是一点都没霍霍他们。
他们还不用交税纳粮,日子过得美得很。
多安排这样的人在两侧,欢迎上位。
他们绝对不会说咱们坏话。”
听到李善长如此说,丁斌满是佩服的对李善长道:
“舅父,不愧是你!
您是真细!
什么都给考虑到了!
之前中都这边人手缺少,我想要打那些老乡亲们的主意。
是舅父您坚决不让我这样做。
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理解,现在一下子就理解了。
是啊!这些老乡亲们是和咱们一起的,给上位也能说得上话。
上位对老乡亲们是好的很。
要不是舅父,您在之前便做了交代,我这次可就做出蠢事来了!”
丁斌的这一记马屁,拍的李善长很是舒服。
他一手转着核桃,另外一手摆了摆道:“这些,是咱们这些作为臣子,应该尽的本分。
作为臣子,端的是上位的碗,那么肯定要方方面面的,都为上位去考虑。”
看他这样子,都把自己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李善长的话,反正他自己是相信了。
丁斌还有薛祥等人,也都再一次,送上了真诚的马屁。
“恩相,做了这些便可以了吗?”
薛祥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望着李善长询问的。
善长闻言点头道:“嗯,只要把这些方面给做好,就不会出问题。其余的老夫来。
老夫会亲自陪着上位,让上位看着中都城有多伟大!
我会把一切事情都给安排好,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上位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
有些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别摆在明面上,哪怕你我之间心知肚明,只要面上能过去也就是了。
咱们这可都是一心为了大明,为了上位在修都城。
为了能够把这中都城,尽可能快的修好。
我,以及不少的老兄弟们,都亲自掏腰包了。
在这种情况下,上位岂能不感念咱们这些人办事儿得力?
再说,就算是上位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有些意见。
中都城咱们给他修的如此好,如此雄伟,又花了这么多钱进去,他还能怎么样?
就算是心里不太痛快,也必须要捏着鼻子将之认下来,把都城给迁到这边!
只要迁过来,那就算是上位心里不太痛快也无妨。
在这件事情上,咱们就是赢的!”
说这话时,李善长身上带着强烈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