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个储君,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杨奕有他的优势,但劣势也很明显。从小在外流落,学问上总归是差了一截。而偏偏治国的学问又是最为深奥,最无捷径可走的。
他就像是回到了十岁,从当年的断点重新开始连接。
除了顾太傅亲自授课,翰林院的沈学士,吴学士,都被皇帝安排着轮流上。
他们一个主讲国史,另两个主讲诗文哲理。每日除去学习的时间,剩下就是前往乾清宫跟着皇帝批折子。
傅真入宫几回,时常见乾清宫里皇帝负手在大殿里给成堆的奏折口头作批示,杨奕会提出自己的见解,父子俩有来有往,全无当初乍见时的剑拔驽张。当然他们也依然不像民间父子般亲密,杨奕几乎不与皇帝言及政事以外的事。
尽管如此,皇后也时常陪伴在旁边,温柔而满足地看着他们俩。偶尔也会说几句自己的意见。但更多的还是劝说皇帝,让他放手给杨奕自己去尝试。
于是随着他学问的深入,杨奕的事务也就越发多起来了。
正月里这场雪停了之后,皇帝派裴瞻率领使团前往东兹。
东兹的虎符必须送还了,而与此同时,与东兹建交也显得势在必行。这个差事原本由杨奕率队最为合适,可是没有哪国储君亲自出使的道理。
随同裴瞻一道去的,还有户部的官员,太仆寺的官员,另有梁郅,程持礼以及贺昭,当初在西北参与捉拿连旸一党的将领,此番也都负有巡察边疆地形的任务。
队伍浩浩荡荡,从东华门一直拉到了两里外的北城内大街。
傅真及裴昱、裴夫人以及梁郴夫妇一起到北城门外送行。
雪后的阳光普照大地,所望之处皆亮堂堂的。
傅真手握着裴瞻临走前塞给她的两把铜匙,心里也亮堂堂的。
她不喜欢别离,尤其是在梁宁遭遇了那场劫难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奔着两厢交好,共同维护边疆安宁的希望去的,是一次美好的别离。
大周需要和平,东兹更加需要,年前两国已通过书信定下盟约,在边境开通马市,鼓励两帮商人交流。东兹有优秀的马匹,兵器,矿藏,而大周也有出色的丝绸,瓷器,以及粮食。这些交往,将会很大程度上推动两地贸易繁荣。
久已因为战乱而陷入贫苦的大周百姓,也将从中迎来更多的谋生之机。
终于不用再打仗了。
终于可以和家人长相伴。
谢愉也在队伍里,痴痴地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喃喃地说:“这一去,也是要两三个月呢。”
腊月间她与梁郅已经订婚。这对冤家,仍然是见面就斗嘴,分开了就想。
“两三个月而已,不长。回来就正好春暖花开了。”
傅真举高了手里的铜匙,眯眼扬唇望着阳光勾出它们金色的边缘。
裴瞻留给她的铜匙,一把是大将军府里兵器库的钥匙,一把是他书房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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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女将。我离京这些日子,你就去兵器房挑你趁手的兵器,好好练练。书房里也有很多兵书,好些是后来我在打大月的时候剿获回来的。对于西北地形作战很有用处。
“我已经和太子殿下讨到了旨意,等春闱过后,朝廷重开武举,允许女子参加。到时候,你就去应个征。以你的本事,入前三甲不成问题。届时入营成为女将,便顺理成章。”
傅真几乎不敢相信:“你莫不是哄我?太子莫不是也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不是。”裴瞻靠着枕头,握住她的手贴上心口,“朝中前些年折损了许多将领,朝中本来就缺少足够的将领。西北大定之后,鉴于连旸作崇,我向宫中提议派兵进驻大月,这势必又得分出一批老将去。
“虽不必打仗,军队却不能弱,发展国力要重文,要保得山河无恙,便不能轻武,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呢。太子殿下和顾太傅都很赞同我的提议,如此便决定了下来。”
原本那年破了大月国之后,大周考虑到国力不足,所以不曾在大月驻军,仍让他们自理自治,如今有了连旸为鉴,虽然再有人掀起这种波澜的机会很少,然而也没有人愿意留给他们一星半点的机会了。
所以杨奕入主东宫不久,一日早朝间就定下了这条策略。哪怕国力不足,大周也仍要派遣军队进驻大月,大月也必须服从接管。
“我朝能力出众的女子不在少数,全都禁锢在内宅实在太浪费了。就好比你,好比岳母,你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女子。大周用得着你的武功才学,也用得着岳母的经商之能,你们都应该发挥所长,为大周的盛世出一份力。你说是不是?”
裴瞻的话一直唠到了快天亮。
等傅真一觉醒来,他就已经穿戴好了。并且还在她沉睡的时候替她吩咐来了早膳。
不知什么时候起,本来自诩为长的傅真渐渐习惯了他的照顾。成亲大半年,不光是想法变了,就连相处的方式也变了。
他们在一起不论说不说话,都越来越自如。
就像傅真说好了要来送他,他便一直等到她用完早膳,才吩咐启程。
“姐姐,你不想将军吗?”
谢愉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也许对于涉世未深的她来说,就连离别的难过也需要有一个陪同。
“不想。”傅真把铜匙收起来,“他们在,我们有一种过法,他们不在,我们也得有一种过法。”她微笑转身:“走吧,我们去万宾楼喝茶,吃咕咚羹。等他们乘着东风踏花归来!”
一个支持她参加武举选拔,努力去实现梦想的男人,绝不会希望她在男人不在的时候,落落寡欢,牵肠挂肚的。
在她眼里,他已不仅仅是丈夫,也是知己。
“啊,咕咚羹!”谢愉欢喜雀跃地跟上她的脚步,“难怪先前师父嘱咐我送完先别回府,上万宾楼吃了羊肉再走。敢情是有羊肉羹吃!那我可得告知一声父亲,我今儿不回去啦!我和姐姐一块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