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栾城县，有一种乌漆嘛黑的美。
据说县路灯管理科已经欠了电力公司一屁股债，电力公司虽然没有完全停电，但在与路灯管理科协商之后，决定在凌晨0点后将路灯关闭三分之二。
留下三分之一的路灯，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没了之前的灯火辉煌。
与昏暗的大街相比，县公安局内无疑要豪气很多。
刑警大队和禁毒大队两个部门，大部分的灯都是亮着的。
高茂几人拎着几大袋各种吃食冲进办公楼，只听一声吆喝，立马就有许多人过来领吃的。
那场面，丝毫不亚于饥荒年领救济粮。
好在警察还是很有素质的，不用领导分发，也不会乱抢，大家都各领各的。
韩局点上几个人，让他们吃完后去案件研判室，然后他就招呼上高茂这三个已经吃饱喝足的人先上去了。
进屋后韩局第一时间打开空调。
这大热天的，哪怕是晚上，房间内也是闷热无比。
“郑大队，你问问柳健新那边，大致情况问清楚了没有。”
“好！”郑队没有耽搁，直接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简单的几句交流，郑队脸上带着别样的兴奋。
他一挂断电话，便迅速开始汇报。
“柳大队长已经把大致脉络给问出来了。”
“这冯金志确实是卢汉林团伙的核心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二号人物。”
“之前我们之所以没摸出冯金志这个人，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卢汉林身边，且基本上不与其他人联系。”
“据冯金志交代，卢汉林干这一行已经有七八年了，从他手里买进卖出的货至少有几十公斤，目前整个栾城就是他一家独大。”
“卢汉林打造的销售体系很严密，他以及他的核心团队，与他的下级客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圈层，下层不知道上层的人任何信息。所以这些年我们虽然打掉了几个贩毒人员，但实际上都是些小喽喽。”
说到这里，郑队不由得看了一眼高茂。
“这次可多亏了小高，要不是他办案能力突出，为案件提供了关键的证据线索，我们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个隐藏于县城的毒瘤。”
程所长嘴唇翕动，但却没说话。
虽然老郑确实有递铲子的嫌疑，但毕竟没有挑明了来挖墙角，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激烈。
高茂咧嘴一笑，道：“多谢郑队夸奖，但你说的这些我可不敢认同。其实这次之所以能成功拿下卢汉林犯罪团伙，主要还是我社区工作做的比较扎实。要不是当初青岚雅苑的一位老奶奶向我举报有一户人形迹可疑，我也就不会发现曾建，如此在晚上的清查行动中也就不会对曾建感到怀疑，自然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
“对！对！”程所长脸上笑开了花，“小高在我们所主业就是搞社区工作，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他管辖的几个社区，对社情民意的掌握可谓是门清。如果小高不做社区工作，简直就是分局的一大损失。”
韩局和郑雄目光怪异地扫了程所长一眼。
知道的明白你是想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拍下属马屁呢。
“好了好了！不管是社区工作，还是侦查办案，都属于公安工作嘛，没必要分的那么清，只要确定是小高立了功就行。”韩局作为领导，站位还是蛮高，“老郑，你继续说案子的事情。”
郑队挤出一缕笑容，接着道：“根据冯金志的陈述，这个团伙所有下线的联系方式都掌握在卢汉林手中，每次交易都是他先与下家联系好，然后由团伙中的其他人去送货。所以，只有撬开卢汉林的嘴，才能将这个团伙的外围成员全部抓获。”
“这家伙确实谨慎。”韩局嘀咕了一句。
郑队接着道：“对于卢汉林的上家，冯金志倒是知道一些，这个人是彩云省那边的，卢汉林称呼他为老黑。据说老黑的货来自于甸北地区。”
“有没有老黑的具体信息？”韩局满含期待地问道。
“没有，这个只有卢汉林知道。”郑队摇了摇头，面带喜色地道，“另外，冯金志说卢汉林手头上现在还有一批货，藏在老城区那边一套民房里。那是一套无产权的房子，是早年间卢汉林买的。”
韩局一听同样喜不自胜。
一次能查获多少毒品，那可是涉毒案件的重要衡量指标。
“冯金志知道民房的位置吗？”
“知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审卢汉林，最好是由他去指认，开锁，这样更能形成铁证。”
“好！”
韩局一锤定音，接着几人便开始合计具体的审讯方案，制作审讯提纲。
讨论过程中，高茂满脸清澈的愚蠢。
没办法，别看他之前审讯过两次，还颇有成效，但他实际上只是使了两项技能，撬开了嫌疑人的口而已。
对于审讯到底该怎么展开，到底需要问些什么，他并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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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又是专案，其复杂性和笔录的严谨性要求更高，高茂只有旁听的份儿。
好在，他听懂了。
等审讯提纲确定下来，郑队满面春风地看着高茂，道：“小高，我们现在就去？”
“郑队你安排就是了。”
……
卢汉林坐在那张特殊的椅子上，似乎还没完全接受这个现实，一脸的懵圈。
他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刚洗了脚，躺在沙发上听着手下汇报工作，然后警察就闯进来了。
他完全想不通警察为何会盯上自己。
除了卖点冰，他也没做其他坏事啊。
就卖冰这事儿，他从来没与手底下那些售货员产生任何直接联系。
贴吧里那些交流看似是公开的，但也联系不到他头上。
他有两个手机号，当年在农村买了两块肉忽悠了两个老年人去办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警察为何会找上自己。
郑队与高茂一起在对面坐下。
“警官，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啊？”卢汉林哭丧着脸，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郑队面如无波古井，漠然说道：“卢汉林，你应该不会不认识我吧？”
卢汉林很是无辜：“警官，我又没与你打过交道，怎么会认识你？”
“你可以嘴硬！我甚至希望你能一直嘴硬。”郑队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开始正式讯问。我是栾城县公安局禁毒大队侦查员郑雄，他是侦查员高茂。根据《刑事诉讼法》等法律相关规定……”
一通前摇结束，郑队开始进入正题。
“你叫什么名字？”
“卢汉林。”
“性别？”
“……”卢汉林瞅了对方两人一眼，挤出了一个字，“男。”
“身份证号码？”
“322……”
“……”
负责记录的高茂不知不觉间就将第一页打满了。
“你是否有违法犯罪行为？”
卢汉林义正言辞地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公民，怎么会做犯罪的事情。”
郑队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话一出，你宽大的机会可就没了。
“我问你，你今天晚上在做什么？”
“今晚上？今晚上我可是一直呆在临江新城的家里，哪儿都没去。”
郑队道：“在你家被一起传唤过来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与你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他们下午的时候打电话说过来看看我，所以就过来了。他们一个叫任涛，另一个叫马俊。他们怎么了？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说着，卢汉林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哎，看你们这阵仗，肯定是了。这两个家伙，我之前就跟他们说过，要遵纪守法，千万别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郑队对卢汉林的狡辩并不意外，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要是随便几句就能问出来，那才真成怪事了。
但对这家伙的演技，郑雄是真佩服。
以前他觉得虹桥所马所长就够能演的，但与这卢汉林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段位上。
“照你这样说，任涛和马俊今晚做的事情，你不知道？”
“他们也是刚到我家，之前做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
“呵呵！你先听听。”郑队冷笑一声，旋即拿出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播放起一段录音，是两个人的电话对话。
“飞哥，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好！你先带回来。”
听完对话，卢汉林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然后又被无辜茫然所掩盖。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没错，是有很多人叫我‘飞哥’，但叫这个名字的人可多了，总不能因为一个‘飞哥’就说这录音里是我的声音吧？”
郑队知道卢汉林会嘴硬，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嘴硬。
证据都摆在跟前了，居然还矢口否认。
他拿出这个证据的时候，猜到卢汉林可能会从对话内容的角度去狡辩，比如辩称他们口中所谓的“东西”，只是普通物品。
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推得如此彻底，连说过这句话都不承认。
“卢汉林，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郑队道，“这份录音是可以去做语音鉴定的，而且是通话录音。在本案中，它是真正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的，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它的轻重。”
卢汉林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整个人往椅子上一靠，道：“郑警官，我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语音鉴定能说明什么？现在变音软件那么多，随便改改就是了。还有电话号码什么的，没见网上报道了那么多用伪基站搞电信诈骗的？连银行的电话号码都能虚拟出来，弄个普通号码还不是手到擒来？说不定你这份录音就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