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安邑城。
城外的战场已经收拾干净了,匈奴军一口气撤了上千里,离开河东之地,进入并州了,对于于夫罗来说,此战之伤,伤的是元气,没有一两年时间,是恢复不过来了。
而白波军,也幸亏郭太反应还算是迅速,不然就受到了牛辅和李桓的骑兵追击了,虽然也算是顺利逃回了白波谷,但是一路上还是被骑兵追上了不少,丢盔弃甲的,劫来的东西全没了,最少也丢了上千将卒。
这一战,牛辅迅速了让人写了一份奏本南下长安,汇报战果。
李桓也赚大了。
待他和胡轸主力会和之后,立刻就统计了一番伤亡,又清查了一次这一战的缴获,得到的粮草,马匹,兵器,俘虏的兵卒,那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足以他再建一个武威营了。
武威营驻扎在西郊,并没有入城,不过牛辅倒是邀请他们进城驻扎了,只是李桓考虑了一下,没有必要喧嚣夺主,人情都卖出去了,又何必惹人厌恶。
这河东之地,牛辅恐怕是已经当成自己的自留地了。
所以李桓和胡轸把武威营安顿好了之后,带着十余亲兵,孤身入城。
他们从西郊入城。
进入城门的时候,就感觉到安邑城的生机勃勃。
一开始有些突兀。
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河东近些年来乱战不止,白波黄巾的乱象,董卓入雒阳走了就是河东,西凉军向来有兵如贼寇之名,曾受过一次又一次的压迫和抢掠,因此安邑百姓的战争承受能力也与日俱增。
对于百姓来说,驻军能守住安邑自然最好,守不住无非就是这座城市换一个主人而已,应该过的生活还是要过的。
所以除非敌军破城了。
不然其实战争对于一座城池的影响,那是极其有限的。
李桓数日以来,第一次卸甲,再不卸甲,甲胄都要生蛆了,美美的洗了一个凉水澡之后,穿着一身曲裾深衣,戴着进贤冠,以儒雅风流的读书人作为形象,走在这街道上。
“百姓的恢复能力可真好啊!”李桓感慨起来。
战争结束了,百姓们自然就恢复了,开始了谋生,该下地的下地,该摆摊子的摆摊子,求一口吃的,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所以安邑城恢复了很快,前两日还一片冷寂的街道上,如今已经是热闹繁荣了。
“主公,我们守住了安邑城,挡住了贼寇,然而百姓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感,好像对西凉军也不是很欢迎啊?”胡轸也是一派读书人的摸样,与李桓并肩而走,但是留了半个身位,投诚的那一刻,他就摆好了自己的位置了。
他看着周围的百姓,敏锐的感觉到一股这些百姓对于穿着西凉军服饰的士兵从街道走过的时候,带有有一股厌恶感。
“你应该说,我们西凉军,对百姓是不是过于苛待了!”
李桓微微苦笑,他斜睨看过去,就有两个西凉兵卒在一个酒肆里面胡吃海喝,估计是连一个蹦都不会给的,这样还想要百姓爱戴,怎么可能。
军与民的关系。
是一个千古的论题。
还有一点,那就是……
西凉军,向来有纵兵为贼,掠夺民间财富的传统。
这种恶习,在李桓看来,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然而在西凉诸位将领看来,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靠的是手下兵卒为自己打下江山,放纵就是一种拉拢,当初在雒阳,董卓就已经放纵过一次了,放任麾下将领烧杀抢掠,一方面是宣泄他们在战场上的压力和恐惧,另外一方面,就是点燃他们的野心,这样才更具有战斗力。
这种模式是一种自取灭亡的方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没有百姓哪有兵啊。
这种掠夺百姓的财富和生命来养兵的办法,早晚会遭到反噬的,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加以整顿,西凉军能维持三五年的风光,都是极限了。
“可如果不是我们守住了安邑城,这时候安邑城已经乱了,他们恐怕日子更难过!”胡轸本身就是从西凉杀出来的,见得太多太多悲苦了,所以无法共鸣这种还能活的好好的人,却不懂得感恩的百姓。
在他看来,是他们守住安邑了,安邑城不破,就已经是功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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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日子本来就难过,对很多人活着都已经很难了。”
李桓叹气:“但是对百姓来说,他们对生活应该还是有一份奢望了,他们之所以厌恶西凉兵卒,必是这西凉兵卒在城中造孽太多了,所以他们心中甚至诞生了如果换人镇守安邑,会不会更好一些,贼和兵,在他们眼中,早已经没有区别了,或许被攻陷了,那是更好的一件事情。”
“不可能!”胡轸摇摇头,说道:“他们根本没有见识过黄巾军的恐怖,黄巾才是贼,真正的贼寇,当初黄巾之乱,哪怕是负有盛名的大城池,只要被攻破了,那都是十室九空的……”
西凉军靠的就是剿灭黄巾起义而渐渐壮大的。
现在的这些西凉大将,都是经历过黄巾之乱的将领,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造反,在他们看来,比他们这些西凉的莽夫更加可怕,到了一个地方,刮地三尺,寸草不生……
李桓没有见识过黄巾之乱的时期,对黄巾军也没有太多的厌恶感,这在他的历史之中,就是一场农民起义,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而已。
现在的这个大汉没有人喜欢,乡绅豪族朝不保夕,百姓命运多舛,乱世一到,一切推到重置,多少人一夜之间丢了性命,有多少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喜欢战争之中建功立业的,都只是那一小挫人而已,大部分人,都是喜欢岁月静好的日子的。
有人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本来就是好事。
只是这个改变,到底会变成好事,还是让局势更坏,那就是未知的,事实证明,黄巾起义,是一场让大汉更加不堪的战争。
“黄巾也是民,最少他们曾经是最淳朴的农民,如果能拉拢,就不要放弃!”李桓想了想,说道:“白波谷十数万的军民,本来就是一个祸患,不解决,河东就不会太平的!”
“我听闻北地营在之前就有准备要拉拢白波黄巾了!”胡轸想了想,小声的说道:“你此番北上,解了牛辅将军的围,可对于北地营来说,未必是好事啊,你那位大兄,说不定还会怨你三分!”
“北地营图谋白波之事,的确不假,但是对于北地营来说,都是一个秘密,此事已宣之于众了吗?”
李桓闻言,略微皱眉。
这年头要扩大势力,就要打仗,打赢了,收拢敌军将士,充实自己的实力,西凉军团,说到底只是一个架子,真正的西凉将士,已经越来越少了,特别进了中原之后,那都是收拢的各方将士。
北地营好几万的将士,李傕又怎会满足,而想要扩大自己的实力,就要有兵源,一口气吃掉白波谷,对于李傕来说,就是增强实力的最好办法。
“倒是没有!”胡轸摇摇头:“知道的人不多,就是昔日我们一起从河东进雒阳的时候,李稚然的心思就表达的淋漓尽致了,我感觉到了不少,只是后来雒阳变化太大,顾不上河东而已!”
“我这位大兄啊,心思太大,顾头不顾尾的,再这样下去,不是他反,就是太师斩了他了!”李桓苦笑:“他想要白波谷,不是坏事,然而想要吃独食,才是大忌啊!”
历史上也是李傕平了白波谷,招降了大部分白波将士,还把白波大将杨奉招降进入了麾下,可这样做,也埋下了让他自取灭亡的祸根啊。
“主公倒是把时局看的很透彻啊!”胡轸看中李桓,不仅仅是李桓能打,更是他对时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优势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身在局中,被利益蒙蔽双眼的人,才会看不到而已,兵强马壮可成王,增强实力是必然的,可不能为太师所用,那就是罪了!”
李桓揉揉太阳穴,有些苦闷了,他出身北地李氏,这是绕不过去的关系了,李傕如果出了问题,他也会受到牵连的,他叹气,说道:“我大兄只要再进一步,必遭雷霆之击,小看太师的人,以为他提不动刀子的人,都会死的很难看的。”
今年之内,他是绝不敢小看董卓的。
他见过董卓。
昏庸到极点,也不是一个善茬,权力握在手里面的时候,西凉是绝不会反他的。
至于明年……
他死不死是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