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品这件事并不稀奇。”
前往友谊商店的路上,方言对骑着小三轮车的韩跃民,把其中的商业逻辑,说个明白。
“那不就变成和牛仔裤生意一样吗?”
韩跃民苦恼不已,“我还准备把仓库里剩下的布料都做成文化衫,统统卖掉。”
“我可以帮你们设计新的文化衫。”
方红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方言摇头道:“未必就一定要做文化衫,也可以做儿童书包、女包……”
还能这么细分?
韩跃民和方红互看一眼,觉得格外新鲜。
“韩哥,不要一直想着文化衫,这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方言说等华夏女排的社会热度和宣传力度减弱,这桩生意很快就到了头。
“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韩跃民投去好奇的目光。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方言开始上课,“姐,韩哥,你们好好想想冬春季,除了保暖的衣服,还需要什么?”
韩跃民和方红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方言也不去打搅他们,三人慢悠悠地骑到友谊商店,停车上锁,径直走入。
“岩子,家电在这个方向。”
韩跃民看到方言走错路,赶忙提醒。
“先不去看洗衣机。”
方言侧目而视,“姐,想不想看看友谊里卖的衣服都是什么样的?”
“走,我们去看看!”
方红眼前一亮,跟着弟弟和韩跃民来到服装专区,一堆国外的新潮时装立刻映入眼帘。
韩跃民看她认真打量着衣服,问了一句:
“要不要买下来?”
“买它干嘛。”
方红摇头说:“我有你和岩子送的料子,我自己就可以给自己做衣服,干嘛花钱。”然后摸了摸衣服,“我就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等学会了,我好给你们设计。”
方言静静地站了会儿,左看看,右看看:
“姐,韩哥,你们想好了吗?”
“是不是围巾?”
韩跃民说出思考已久的答案。
方言笑道:“很接近了。”
方红扫了一眼悬挂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丝巾、尼龙纱巾,伸手一指,“是不是这些?”
“还是姐高明!”方言竖起大拇指。
“可是这丝巾纱巾,大冷的天,一点也不防风保暖啊?”韩跃民满脸疑惑。
“韩哥,你别忘了。”
方言指了指屋外,“咱们燕京,冬春两季不只是冷,还有什么?”
“还有……对啊!”
韩跃民一下子醒悟过来,还有沙尘暴!
“这种纱巾,你不觉得正合适吗?”
方言把视线落在尼龙纱巾上。
80年代初,燕京曾有三怪,其中一怪,就是女同志的头巾要戴两条,一条用来保暖,一条是尼龙纱巾,不仅仅是用来装扮美丽的,更主要用来蒙着头和脸,抵挡风沙。
“合适!”
韩跃民激动说沙尘暴就算过去了,女同志还可以用来装扮自己,一物两用。
方言问:“韩哥,我记得红太阳市场那边有卖这种尼龙纱巾吧?”
“有,而且卖的一点儿也不贵,江浙那边没有咱们北方地区这种沙尘的天气。”
韩跃民眼里充满敬佩,“岩子,我算是服你了,这伱也能想得到啊!”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方言说:“那些做文化衫留下的废料,除了做笔筒之类的,也可以做一些口罩。”
接着低声对韩跃民说:“口罩和纱巾做好了,记得给伯母、我妈、我姐和小妹留几件。”
“那还用说嘛,包在我身上。”
韩跃民拍了拍胸膛。
方红羞地瞪了眼,同时伸手抓了抓弟弟的头:“岩子,你这头发忒长了,该剪了啊。”
“改明儿我就去找靖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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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走在最前头,直奔家电区域。
看了眼双缸洗衣机的价钱,方红咋舌不已,“我的天,怎么这么贵啊,要不还是买这种日本单缸的吧?”
“还是买西德的好,我听迈克说,‘日本制造’,都是‘垃圾制造’。”韩跃民悄声地说。
“是嘛?!”方红疑惑不解。
韩跃民说:“岩子,你说呢?”
方言笑而不语,在当时的欧美,日货就是“垃圾制造”的代名词,七八十年代,频频出现抵制日货的情况,甚至当街怒砸日本汽车。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
韩跃民的小三轮车空间虽然有限,所幸能容得下一台洗衣机。
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把洗衣机护送回南锣鼓巷,跟电视机一样,再一次引爆整个胡同。
街坊邻居,特别是大婶阿姨,一窝蜂地跑了过来,看着方言指导方红操作,直呼神奇。
“好东西啊。”
“可不是嘛,男人的衣服厚,搓起来就费劲儿,这以后啊可以让它洗!”
“这也算是解放了咱们女同志的双手了!”
“………”
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又惊奇又羡慕的声音,可把杨霞给美坏了,笑得合不拢嘴。
“妈,让姐教你怎么使。”
方言拿上包,“我先上班去了。”
来到出版社门口,跟门房董大爷打了個照面,确认没有记者堵门,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刚到楼梯口,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岩子!”
“哎呦,原来是章老师,吓了我一跳。”
方言一个激灵,回头一看。
“你啊总算来了,等你半天了,来来,上我屋坐坐。”章守仁把他请到短篇组办公室。
方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事,小事。”
章守仁说:“帮我看篇稿子,爱情题材。”
“成!”
方言接过递来的稿子,第一行写着题目,《海鸥的故事》,第二行写着“作者,王硕”。
一想到电影院逃票的那一幕,勾起嘴唇,随手翻了翻,眉头微微一皱,此事并不简单。
写的是一个水兵打伤海鸥,被一名女青年发现,反映给老兵,遭到批评训斥,要求他照顾这只海鸥,由女青年担任监督。
继而在照顾海鸥的过程中,互生情愫,水兵和女青年解开误会,如此处上了对象。
这可跟上辈子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啊!
本来应该是水兵打猎,打伤了一只小海鸥,经过驻地的老人的教育,成为爱护小动物的青年,怎么莫名其妙地变成爱情了?
而且这个纯爱的画风不对劲啊!
王硕竟然写纯爱?
“出版社里没有比你更懂爱情文学的了。”
章守仁询问道:“你看看这篇写得怎么样?”
方言眯了眯眼:“从对海军描写的程度来看,这个作者好像很熟悉海军生活。”
“你看得真准!”章守仁啧啧称奇,“这个王硕就是退伍水兵,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就给《解放jun文艺》写过稿子,不算新兵蛋子。”
方言疑惑道:“那为什么不继续投给《解放jun文艺》,怎么会想到投给《十月》呢?”
“这我跟他聊过,我们最近不是在搞爱情文学征集活动嘛,相比之下,他觉得把这篇关于水兵爱情的作品,投给我们更合适。”
章守仁说:“你瞧瞧这个短篇,有没有扩大成中篇的可能?”
“改成中篇?”
方言大为意外,但很快琢磨出味儿来。
这是在给章仲锷送稿子,暗中相助。
“也不全是为了仲锷。”
章守仁笑道:“这也算是我对《秋天的怀念》的回礼,应该能改成中篇吧?”
方言沉吟片刻,“有这个潜质,改天让他来编辑部和我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