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李承乾就让人去把还在床上的李元昌给喊醒。
李元昌迷迷糊糊的埋怨道:“太子,这天都没亮呢,你要干嘛呢,我得再去睡会。”
李承乾道:“你不是要当我的右内率吗,我这个太子都起来了,你这个右内率还在床上,像什么话。”
李元昌顿时没了反驳的话,只能无奈道:“那这么早起来,要去哪里。”
他突然有些怀念在梁州的生活了,虽然无聊了些,但至少没人管啊。
无拘无束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什么时候见过早晨的太阳。
“讲武堂操练,你跟我一起去。”
“这几年在梁州,你都荒废成什么样了,一石弓都拉不开了吧。”
“也是该练练吧,否则这出门时,我这个当太子的,还要保护你这个右内率,岂不可笑。”
李承乾很清楚,李元昌就是个祸害。
当年就是李元昌蛊惑,李承乾这把美少年称心代入东宫。
李承乾谋反的想法,很大程度上也有李元昌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最早说动李承乾谋反的人,不是杜荷,而是李元昌。
去年过年时,就对李承乾说:“愿殿下早日成为天子。近日看到陛下身边有个官人,善于弹奏琵琶,事情成功以后,希望能赐给我。”
谋反的事,叔侄二人还曾经歃血为盟。
便是割臂出血,以帛拭之,烧作灰后和酒同饮,共为信誓。
现在的李承乾,总不能把李元昌给杀了吧,从血脉上说,这可是亲叔叔。
放在封地,李承乾又担忧可能会出事,毕竟这家伙简直无法无天,视律法于无物。
纵马田地,踩坏庄稼,霸占官员妻妾,放纵手下抢占民田,殴打他人致死等等一系列行为。
思来想去,李承乾觉得还是把李元昌留在身边看着最好,也能给他劳动改造一番。
——
李治很累。
晋王府位于朱雀门街之东从北第八坊,也就是长安城正南边,明德门附近。
而他昨天去的李勣家普宁坊,则是在长安城最西北方,开远门附近。
这就相当于跨越大半个长安城了。
而今天要去的同安长公主,姑奶奶家,则是在最东北方的兴宁坊。
加上昨天跑了一趟大内。
这就是等于围着长安城绕了一圈了,折合今天的路程,相当于李治要跑一百多里地。
等李治来到兴宁坊,长公主府的时候,都已经要到午膳时了。
只是这才刚到门口,就听到训斥声。
李治跟晋王妃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后就看到大门前,一妇女跟一少年,带着行囊被赶了出来。
“二姑,阿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晋王妃看去,顿时就认了出来。
这是她的堂哥王方翼,以及王方翼的母亲李氏。
李氏刚准备搭话,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雅宁?晋王。”
府中,走出一身穿奢靡服饰的贵妇。
晋王妃王雅宁行叉手礼:“大姑姑。”
李治也跟着作揖:“大姑姑。”
贵妇无视了门口的母子,笑着对李治夫妇道:“哪敢让晋王跟晋王妃行礼,外面天寒地冻的,赶紧进屋吧。”
“母亲要是知道你们来看她,肯定会非常开心的。”
被晋王妃王雅宁称作大姑姑的贵妇,便是同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王妧璃。
隋朝时期,曾经是隋炀帝后宫嫔妃。
隋朝覆灭后,便就一直跟着同安长公主生活。
唐朝女子是可以改嫁的,但王妧璃身份特殊,他是前朝嫔妃。
看得上的不敢娶她,可以娶的她又看不上,便就一直当个寡妇了。
王妧璃笑着说完,而后瞪了眼门口的母子俩。
“你们还不离开,逗留在此作甚。”
“难道要母亲亲自出来把你们撵走吗。”
听到这话,母子俩也不敢跟李治打招呼,便从侧边走了。
李治知道,这大概就是昨日茂师李勣说的矛盾了,却没想到已经到如此程度,竟被赶出家门。
随着王妧璃进入,晋王妃王雅宁边走边道:“大姑姑,这都临近年关了,何必在这个时候赶走二姑姑,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同安长公主跟丈夫王裕有一子一女。
女儿便是嫁给隋炀帝的王妧璃。
但儿子王仁表是庶出,非同安长公主亲生。
李渊在位时,武德八年,王裕就因病去世。
因为不是亲生,所以同安长公主一直看王仁表不顺眼,关系很差。
去年王仁表早逝,庶出的儿媳,孙子,也不可能得到同安长公主的喜欢。
本身还带有婆媳矛盾。
“他们打碎了母亲最喜欢的梅瓶,那可是父亲的遗物。”
“母亲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冬季来了,又能看梅花了。”
“没成想却被打碎。”
“母亲盛怒之下,便把他们给赶了出去。”
王妧璃简单的介绍了下情况。
李治跟王妃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大概是恰好趁此机会罢了。
不过他们今天来,是有求于姑奶奶的,这件事上也不好开口评论。
正厅内。
同安长公主身着华丽的服饰,满头珠翠,虽已上了年纪,却依旧难掩高贵的气质。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睿智与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先前的事情,显然让同安长公主心情很差,面上依旧残留寒霜。
不过看到李治跟侄孙女,便缓了许多,露出和蔼笑容。
“见过姑奶奶。”
李治跟晋王妃作揖行叉手礼。
“稚奴都长这般大了,好,好啊,像个男子汉了。”
“雅宁也越发动人了,快到姑奶奶身边来,让姑奶奶好好瞧瞧。”
晋王妃乖巧地走到同安长公主身旁,同安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眼中满是慈爱。
“雅宁啊,你这孩子,许久不来看看姑奶奶了。最近过得可好?”同安长公主轻声问道。
晋王妃微笑着回答:“姑奶奶,雅宁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着您,一直想来,却又怕打扰了您。”
同安长公主微微摇头:“傻孩子,你能来看姑奶奶,姑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是打扰。”
李治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意。他开口道:“姑奶奶,您身体可还康健?”
同安长公主看向李治,眼中露出欣慰之色:“稚奴有心了,姑奶奶身体还算硬朗。”
“倒是你,如今身负重任,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没人说起刚才王方翼母子的事,好像当没发生过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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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闻言,略微沉默片刻,这才道:“多谢姑奶奶关心,稚奴会注意的。”
同安长公主虽因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有些看不清详细,但能感觉到李治有心事。
便道:“你这孩子,怎的是有什么难处,给姑奶奶说,姑奶奶给你做主便是。”
同安长公主的语气有些霸道,但她确实有资格说这个话。
唐朝长公主可不仅仅只是个封号,而是有实权,视正一品,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对政治格局产生不小影响。
同安长公主的背景就更厉害了,除开是李世民的亲姑姑,李渊同母妹外。
祖父李虎为西魏八柱国之一,外祖父独孤信也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姨母独孤氏是北周明帝的皇后,姑母是北周武帝的皇妃。
李渊晋阳起兵时,同安长公主和她的丈夫王裕全力支持,大唐建国,同安长公主也算是有从龙之功。
“怎么,稚奴连姑奶奶都不信了吗?”
看李治犹豫迟疑,半晌没有开口,同安长公主皱眉道。
“稚奴不敢。”
李治低声回答,却怎么也不说难处在哪。
同安长公主冷哼一声,对旁边的晋王妃道:“稚奴不说,雅宁你跟姑奶奶说。”
晋王妃王雅宁看了眼李治,这才低声道:“姑奶奶,陛下想让晋王留在长安。”
只是这简单一句话,便就已经足够了。
同安长公主历经北周三帝,隋朝二帝,又经过李渊时期到如今李世民登基。
即便年迈,但在政治嗅觉上,极其敏感。
思索片刻,结合当今长安局势,便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个事。
当即冷哼一声道:“青雀跟太子,把整个长安城都搅成什么样了,陛下还想让你留在长安,他到底想干嘛。”
“难道要学他父亲那一套吗,却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夺来的这个皇位。”
这话一出,整个正厅顿时鸦雀无声,仆从们战战兢兢。
便是身边的李静娴跟王雅宁,都屏息不敢吱声。
李治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也就是同安长公主,李世民的亲姑姑敢这样说了。
其实早先的时候,同安长公主跟丈夫王裕,严格来说是太子李建成的支持者。
只是还没到玄武门之变,王裕就病逝了。
要说亲近,同安长公主跟李渊长子李建成更要亲近一些。
所以后来,这个姑奶奶跟李世民的儿子就没那么亲近了。
几年后李世民对她也算恭敬,考虑到某些方面,便有了宠爱的侄孙女嫁给晋王,成为晋王妃这事。
在李世民的这些儿子中,同安长公主跟李治的关系最亲密。
“稚奴莫要担忧了,老身且去问问陛下,他这个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安长公主明显有些生气。
从她的角度来看,当初李渊的三个儿子,现在李世民的三个儿子,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李世民是要逼着自己的儿子们,走曾经自己走过的路吗,这大唐还要乱成什么样子。
“谢谢姑奶奶。”
李治松了口气,姑奶奶答应了帮他这是好事。
同时又有些担忧,害怕姑奶奶跟父皇吵起来。
同安长公主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这般开了口要去说情,当即就要入宫。
李治没想到姑奶奶动作这么快,当即劝说外面风雪大,怕伤了姑奶奶的身体。
同安长公主却道:“等这风雪停了,事情都成定局了,我再去有什么用。”
“趁着陛下还没决定下来,这时候过去才有效。”
听到这话,李治也不好劝说了。
便就随着同安长公主一同去。
晋王妃则是留下来。
长公主车架,风风火火的朝着宫廷方向过去。
大长公主出行,有数十缇骑护卫开路,管控街道。
——
讲武堂。
李承乾自然不能让李元昌跟那些学子们一样,站军姿,齐步走。
但也不能让李元昌闲着。
于是就让他去敲鼓。
李元昌好游猎,这算是老李家的传统,在丹青天赋上也是点满的。
声乐这块也不算差。
只是敲鼓是个力气活,还没一炷香呢,就受不了了。
“你这身子骨,都要被酒色掏空了。”
李承乾看着李元昌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数落道。
“这般天寒地冻的,哪有力气。”
“也就是太子你了,否则谁拉我到这外边来,我指定跟他急。”
李元昌放下鼓槌吐槽道。
他是过惯了奢华安逸生活的人,如今被太子拉到讲武堂,被迫敲鼓,自然是苦不堪言。
“你呀,得多练练了。”
李承乾微微摇头。
李元昌没说你行你来啊。
他已经知道,太子那绝强的武艺了。
昨日下午就在东宫校场见识过,当时就目瞪口呆。
虽早有传闻,但李元昌内心是不信的,可亲眼见了,就不得不信了。
当时李元昌的眼神,别说有多幽怨。
说好一起荒淫无道,你却偷偷练就绝世武艺。
这叫个什么事啊。
这时,内侍文忠突然赶了过来。
一般李承乾在讲武堂的时候,内侍文忠是没有陪同的。
“殿下。”
看着内侍文忠一幅很急的样子,李承乾道:“何事如此焦急?”
内侍文忠看了眼旁边的李元昌,而后道:“殿下,晋王去了大长公主府,如今大长公主车架已然入宫面圣。”
听到是晋王李治的消息,李承乾微微皱眉。
对于这个历史上最后捡漏的弟弟,李承乾也没有忽视。
在其回长安后,就派人去盯着其一举一动。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李承乾问道。
内侍文忠回道:“暂且还没打探出来,不过应该是跟陛下有关。”
“昨日晋王入宫面圣后,就先去了李勣府邸,今日再去的大公主府。”
李承乾闻言,微微沉吟不语。
旁边李元昌道:“稚奴这家伙,跑李勣家,又跑大姑那边作甚。”
“他娶了大姑的侄孙女,跟大姑关系好,这是要向陛下求啥子呢。”
“难不成,他还想要跟青雀那样,留在长安城?”
“这家伙,想什么呢。”
李元昌有些纳闷的说道,他可不觉得稚奴在长安城能干啥。
李承乾微微摇头道:“恐怕不是稚奴想留在长安,他可没这个胆子,而是陛下想让稚奴留在长安。”
“找姑奶奶,是说情去的,好让他回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