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樵夫说的没错,
二人沿着山路行了二三十里,便见前方层峦叠嶂之下,一片市集显出轮廓。
当了太久的“野人”不免形象邋遢,于是特地整饬了衣衫鞋履,收拾出几分得体模样。
这集市规模不大,一条长街百余步,两旁尽是簇拥的商家。
贩卖的大都是些皮子山货,或是食肆茶摊。
种类倒也齐全。
有脸堆笑的小贩拦住二人,
“糖葫芦,刚蘸出来的糖葫芦!客官给孩子买一根尝尝吧?”
“她不吃。”
碎布裙的姑娘挎着花篮迎了上来,,
“山茶花,早上新摘的山茶花。爷台,买一束回家送夫人吧。”
“不好意思,光棍。”
沿着长街慢行,许知秋推却了好几个凑上来的商贩。
陆雪琪乖巧的跟在他后面,不离跬步。
“……”
她看着许知秋微微蹙着的眉头,心里纵然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老板,来两碗臊子,一大一小。”
“好嘞,客官稍等。”
食肆前,许知秋拉着陆丫头落座。
他打量着四周,相比于其他地方,这儿可算冷清的紧。
没几桌食客。
摊主热情的紧,
不大会就把两碗面端上来。
许知秋示意小丫头先吃。
然后问那摊主:
“老哥,这集市多少年头了?”
“多少年头?那可说不好……”摊主挠挠头,“有二三十年了吧?”
“这样啊。”许知秋想了想,忽的又问:
“几时开市,几时散场啊。”
“辰时开,正午一过就歇了。”
许知秋抬头看了看天时,此时已经接近日上中天。
点了点头,低头嗦起了面条儿。
“老板,来碗面,多加辣子。”
声音清脆,乃是卖茶花的姑娘落在邻座。
“老板,有酒么?”
“不好意思客官,没有。”
“那来碗面得了。”
穿糖葫芦的小贩在后方落座。
陆雪琪正低头吃面,忽的眼神一动,不由得有些分神了。
她打量起四周,
只见这短短片刻,本来冷清的面食摊子,前前后后就坐满了讨吃的食客。
看那些人打扮,各不相同。
有客商,有农户,有长袖善舞的妇人。还有头梳发髻的孩童。
还有,那个腰挂柴刀,脚踩烂草鞋的樵夫……就坐在前头,正朝她呵呵的笑着。
陆雪琪没来由后脖子一紧,
或许是巧合,看周围食客们的位置排布,隐隐将她们这一桌围在中间。
每个人看似谈笑风生,然则时不时有人朝她们觑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可把摊主乐坏了,一边抻着面条,嘴里不住叨叨“今天生意好云云……”
陆雪琪似乎嗅到了一丝反常的味道。
不由得抬头看向许知秋。
许知秋却一脸淡然,朝她按了按手,
“不着急,慢慢吃。”
“……”
虽然疑惑,也只能按下性子。
二人吃的很慢,然而周围的食客们吃的更慢。
很快时辰越过午时,要到了些歇市的时间。
整条街便热闹了起来,一众商家摊贩开始收拾摊子。
忽的,一个二个的都嚷嚷了起来:
“咦!咋起雾哩?”
“是啊,大中午的哪来的雾气?”
“这狗日的鬼天气!”
整条街都起了大雾,薄雾从地面开始,朝着人大腿根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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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越来越浓稠。
转眼,整个集市都显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了。
卖家不得不加紧收拾摊位,买家也是行色匆匆,搞得集市一时小闹腾起来。
“老板,结账。”
许知秋将一把铜钱拍在桌上,
“好嘞。”
摊主摸索着过来,摸到桌上的铜钱,正要道一声“欢迎下次惠顾”,然而转头一看,那一大一小却没了人影。
“咋神出鬼没的……”
摊主吐槽了一句,收拾起碗筷,然而不经意间转头一瞅,顿时变了脸。
“卧槽!人都哪去了?”
四下里,雾气裹着一张张方桌,唯独不见方才吃饭的那一大堆客人。
全跑了?
还都没给钱!
气得他冲到道边跳着脚叫骂:
“我屮你们这帮王八蛋的亲娘,这顿面算爷送你们的,小心别噎死!”
……
那雾气仿佛是无处不在的,
只不过有的地方浓如棉絮,有的地方却薄如淡烟。
山外荒野,
脚步声匆匆,却尽数隐藏在大道两旁的灌木、山石、野草丛中。
仅凭肉眼看不到他们的踪影,唯有通过被搅动的雾气捕捉一二。
黄土大道上,一大一小二人牵着手,从容的漫漫前行。
对于两侧的动静,看起来浑不在意。
直到一柄柴刀携带劲风,裂土三尺,猛地掼入地面。
这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薄雾氤氲中,前方、后方、道两旁……
“呵。”
“嘿嘿。”
“咯咯咯咯……”
讥笑声、娇笑声、谩笑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响彻。
前方,樵夫显出身形。
后方,茶花少女挎着花篮款款而立。
道两旁,
糖葫芦的小贩、抗锄头的农夫、拎算盘的商贾、书生、儿童……千奇百怪的众人,全都显出了踪迹。
仿佛一群从薄雾中飘出的幽灵,将许知秋二人围在中间。
不知是哪个开口抱怨:
“就为了抓这臭小子,宗门撒下多少人手?方圆二千里内,哪个道府州县没有咱合欢的眼线?”
另一人道:
“呵,咱区区外门算个屁?就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门、真传弟子、甚至几个长老们都不惜屈尊降贵,也要来下场来拿人,她们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挣那份泼天大功么?”
“结果呢?嘿!倒叫咱们这帮边角料给撞上了,真是老天有眼!”
“哈哈哈哈,说的甚是!”
这话说的颇得人心,引得众人开怀。
转眼间,
“饿狼”们目露凶光,撑开犬吻,淌出涎水。
各自已亮出爪牙,饥渴难耐。
“宰了那丫头,把炉鼎打残带回去,届时,掌门对我等自有大赏赐!”
“正该如此。”
“欸且慢宰!那小丫头生得颇有姿色,我想先……”
“哈哈哈!还是你够饥渴!”
确定了共识,
下一瞬
群“狼”扑杀而至。
夜色下,薄雾中。
只见一阵刀光剑影乍起乍灭。
听那切耳的声音,似是搅碎了夜幕,撕裂了血肉。
很快,场面又重新归于沉寂。
“群狼”们看着各自手中扑到的几捧露水,半缕青烟,无不傻眼。
假的?
雾气所化?
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之外,恍惚的响起——
“南无……摩罗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