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珠确定了父亲和伯父丢的信,深感疑惑。
伯父和父亲都是这个样子,如今还值得谁这样盯过来?或者说他们家只是顺带的,对方主要的目标在隔壁珍大哥处?
可是也不对啊!
珍大哥连伯父的附庸风雅都没有,他的书房能有什么?
“对方……可能是寻错了方向。”
啥?
贾珠看向妹妹。
元春在心里轻轻一叹,“最近家里做的事,都有大伯娘的影子。”
整学堂、还库银、肃家族是大伯娘在做主导。
就是琏二去江南买学堂祭田的事,都是大伯娘出的主意。
要不然,就他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元春简直不敢想像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大哥肯吃苦,也会念书,但是优柔寡断,对爹娘长辈以‘顺’为先,就他这脾性,根本撑不起这个家。
若没有大伯娘,祖母安享富贵之余,还对宫中那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家里把宝还压在她身上,不用三年,这个家就要被掏空了。
“我去东府看大伯娘,你在家……”
“我和你一起!”
贾珠不想在家。
他爹他娘不想再去祠堂的心,那么明显。
他大伯又打定了主意,两方……他都惹不起。
贾珠感觉自己还是往外面躲一躲才好。
“父亲母亲已经决定腾出荣禧堂,搬到梨香院了。”
贾珠心里面也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松一口气,“伯父和珍大哥也同意了,但他们没其他的表示,想来……还有其他事。”
说到后面,他的面容又带了点苦色,“我想先去问问大伯娘,回来好多劝劝父亲母亲。”
元春:“……”
好在她大哥还没糊涂到要劝大伯娘。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哥,你有想过,我们二房和大伯分家吗?”
什么?
贾珠惊了。
他的面色也渐渐变白了。
分家就意味着,他们是荣国府的旁支了。
但这就是大伯和珍大哥的意思吧?
“你……,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分家?”
这一会,贾珠的面容非常复杂。
他感觉妹妹在宫中的这几年,对爹娘起了怨愤之心。
宫里的日子……
贾珠不敢想象她在宫里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以至于连爹娘都埋怨起来。
“总要分家的。”
元春长长叹了一口气,“换成你是大伯,你会不想分家吗?”
“……可是祖母还在,她老人家不会同意的。”
“所以啊,你们没办法从祠堂出来。”
元春声音冷静,“如果大伯娘要你支持分家,你要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吗?”
贾珠:“……”
他心头发慌,却又甚为茫然。
从小爹娘告诉他,荣国府——得靠他撑起来。
大伯对他和琏二的态度,也说明他认同这一点。
现在妹妹又告诉他,他得分出去。
“我不知道,我……我去找大伯。”
如果是要分家,他情愿是大伯跟他说。
大伯想要他们二房就此分离荣国府,他……他就同意。
隐隐的,贾珠觉得妹妹可能猜错了。
如果大伯要把他们分离国公府,就不会把梨香院指给爹娘了。
元春看着大哥急匆匆的去找大伯,心头更加难过。
她大哥到现在都没认识到,有事,他第一个找的不是父亲。
其实一直以来,最疼爱他们的不是父亲,而是大伯。
可是不管是她还是大哥,甚至包括琏二,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甚至还深信了祖母所言的大伯不成器言论,并且因此鄙视他。
他们把太多的孺慕之情都给了父亲,但父亲……
元春捂了捂脸,转头就往东府去。
这边,贾赦正让两个小妾帮忙按腿,听到贾珠又来了,以为有什么大事,忙让进来。
“伯父!”
看到那一闪离开的身影,贾珠的面上微有些红。
是他进来的太急,以至于忘了伯父这边的情况。
“坐吧,我就是腿疼,让她们帮忙揉揉。”
贾赦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坐起,关切问他,“是你爹那边真的丢了重要东西?”
“没有!”
贾珠忙摇头,“是……是侄儿有…有事想问伯父。”
贾赦:“……”
他打量这个侄儿,“你是觉得梨香院不好?”
“不是!”
贾珠的眼圈有些红,“伯父,侄儿……侄儿是想问您,要不要把二房分出去。”
什么?
贾赦震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他无数次的想过。
但是上有老母,下有这几个孩子,二弟虽可恶,他却从来没想过,这时候跟他分家。
“谁说的?”
“没……没谁说,侄儿就是觉得,分家对您可能更好。”
确定大伯没这意思,贾珠的心定了,却又忍不住的愧疚。
“什么更好?”
贾赦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重新躺回榻上,“你和琏二是兄弟,你们兄弟感情好,就比什么都好。”
他膝下虽然还有七个月大的贾琮,但离他长大还早呢。
首先琏二就不可能跟他亲近。
倒是珠儿,从小看到大,虽然也有点小九九,但总体来说还是实诚孩子。
“我和你爹……,就这样吧!”
二弟虽是读书人,却只学会了读书人的自命清高,文人该有的聪明和弯弯绕绕,一概不会。
看在老母亲的面上,他也不能把他撵出去。
“没事不要瞎想,进祠堂,就是想让你爹娘老实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干什么多想想,不要想当然。”
“……是!”
贾珠的心情轻快了些,“多谢伯父!”
贾赦挥挥手,“谢什么?”他往榻里让让,“跑这么远你也累了吧?过来躺躺,小睡一会,回头我们还得进祠堂陪你爹娘呢。”
贾珠:“……”
他果然如小时候爬到了大伯的榻上,“那侄儿就歇一会。”
“唔~”
贾赦倒是很高兴侄儿没跟他见外,“长福,叫两个小厮进来,给我们捏捏腿。”
“是!”
外面有人应了。
很快进来两个小厮给他们捏起腿来。
“最近几天睡得我真是腰酸背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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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打了个哈欠,“珠儿,在伯父这不用多想,睡一会,松快松快。”
“嗯!”
贾珠感受小厮捏他酸胀的小腿,也很舒服。
多日没有如此躺着睡的他,很快就在轻重适宜的按摩中,和贾赦一样,发出鼾声睡了过去。
……
太玄观,忙了一天,才吃过晚饭,要歇一会的贾敬,看到兴儿时很是嫌弃。
他在慢慢的适应这边的日子。
适应没人服侍,适应粗茶淡饭,适应当个普通道人去种粮、种菜、挑水、甚至挑粪。
日子虽然忙忙碌碌,如今却能倒床就睡。
天知道,自太子出事后,他一个好觉都不曾睡到过。
一天天的失眠,头发大把的掉。
如今能睡着了,但也不代表,他不怀念被人服侍的日子。
“什么事?”
贾敬的声音很冷。
“老爷!”兴儿有些害怕,曾经跟着大爷的小厮都被老爷打过板子呢,“这是太太让我给您送来的信。”
夫人的信?
贾敬的眉头蹙了蹙。
上一次,她可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上一次回家,她连他的道袍都没放过。
还有女儿满月,别人都有好面吃,可给他的就是一碗清水面。
分明是想气他。
她放开了过去,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可这尽想气他……
贾敬不想接信,但是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西府的大姑娘被我们太太和大爷接回来了,太太还从宫里给大姑娘要了一门亲,太上皇亲自赐婚给了新平侯。”
什么?
贾敬惊呆了。
元春进宫之事,他们在道观知道时,已经迟了。
匆匆回去想要劝说,再花银子把她弄回家,却被二弟以家族前途为由,羞辱性的把他堵了回来。
他们夫妻都没脸再劝说,就好像没脸说他窃居荣禧堂一般。
宁、荣二府,宁国府因为他,更被太上皇和皇上厌弃。
贾家如今靠的是荣国府。
婶娘喜欢政二弟,赦弟碍于孝道都没说什么,他一个隔房的侄儿能说什么?
所以,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却没想,他都对那个家绝望了,现在兴儿来跟他说,元春回来了,还是被夫人接回来的。
“太上皇因为太太和大爷进宫谢恩,还特别替老太爷赏了我们家姑娘一份丰厚嫁妆。”
兴儿觑见他们老爷面容微动,忙又道:“那嫁妆比给大姑娘的还多了百两黄金和百坛御酒呢。”
百坛御酒?
贾敬的嘴角颤了颤,心下大痛。
太上皇果然越来越会拿捏人心了。
曾经他也和父亲似的,想要一辈子忠心帝王。
可结果呢?
他的父亲死时还不放心他和家里。
太上皇明知这一点,但是,他就是不让他和叔父安心走。
现在父亲和叔父都走了这几年,他又来施恩了。
家里的那群傻子,还不知道要感激成什么样子,如今只怕见人就要说一声皇恩浩荡。
贾敬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努力没让面上有其他的表情。
跳出朝堂之后,他才慢慢明白,一个能够有序传承的世家,朝堂只能是手段,绝不可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家里的那些人……
贾敬深知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只盼着皇家能念在他们蠢的份上,念在贾家两代四位先人为国为君出生入死过,就算有错,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所以,你是来报喜的?”
贾敬的声音很冷。
今天十五了。
女儿五月初八满月,初九应该是夫人和儿子进宫谢恩的日子。
太上皇的赏赐和赐婚应该也在那一日。
也就是说,他们把他忘了好几天。
虽然早就打定主意,从此他为槛外之人,可这般真的被夫人和儿子忘了……,贾敬的心还是很痛很难过。
“……老爷!”
兴儿也意识到他哪错了,忙跪下道:“姑娘满月那天,西府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逼着我们太太帮大姑娘走路子时,就很闹了一场。
太太一怒之下,连我们大爷都怪上了,罚他和西府两位老爷以及珠大爷和二太太一起进了祠堂。
后来谢了恩,把西府大姑娘带回来,二老爷他们知道后,差点又闹起来,当时虽被压住了,可随戴权公公传旨的宫人,还挑拨离间,说可惜了,甄太妃本来就要荐大姑娘到皇上那里,得个出身什么的……”
主子们吵架,兴儿知道的不多,他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跟贾敬说。
反正言外之意就是太太气着了,大爷他们被关进了祠堂,哥儿天天上学,他们这些奴才又还在查凶,这才把报喜的事给耽搁至今。
如今太太缓过来了,这不就马上给来信了。
贾敬听着,面上的表情渐渐缓和。
婶娘是个护犊子的,政二弟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被宠着。
夫人能压住婶娘,把西府那么多人弄进祠堂,实不容易。
尤其听到今日家中遭贼,贾敬一把就扯过兴儿手中的信。
只是他做好了被骂被抱怨的准备,可打开的信里,却没有一个字,只有两个小手印,两个小脚丫。
这……?
看着这小小的手印和小小的脚丫,贾敬好像明白了什么,喉头滚动,这才强自抑制住了万千情绪。
“夫人只把这个交给了你?”
“是!”
兴儿偷看一眼,忙又低下了头,“太太要奴才送信,奴才没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过来的。”
路上绝不可能被人调包。
“行了,起来吧!”
贾敬收好信,“天不早了,赶紧回吧,跟夫人说,信已收到,多谢!”
“……是!”
兴儿把他们老爷的话又记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开。
听着马蹄声渐远,贾敬施施然的回自己的房间。
夫人是在跟他说,有人偷家里的信,他这里当注意。
自从那件事后,他注意着呢。
他的房间干干净净,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查到什么。
贾敬打开信,把女儿的小手小脚又看了一遍,好像不经意的连信纸信封,一齐扔进了纸篓。
观里晚课已经开始了。
他急匆匆过去做晚课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
一大早,贾敬再次赶去做早课,待到中午回房,纸蒌里他扔下的东西,早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