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谢过老板,赶紧就往天师府去,还没走到天师府山门口,就看到江映雪他们班上的四五个同学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们就大声喊叫起来。
原来,是蔡教授派他们出来找江映雪他们三个人的,三个人昨天晚上说去吃饭,结果一个晚上没回来,土匪又来侵扰了天师府。蔡教授心里牵挂,晚上又不敢有什么行动,等天一亮,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她马上派这几个同学出来找他们。
江映雪说:“我们没事,躲在老乡家里,老乡人很好,还把他儿子准备结婚的房间给了我们,我们睡了一觉,你们怎么样?”
“对啊,我们躲在老乡家里,听到外面土匪,是冲着天师府去的。”徐希文说。
几个同学七嘴八舌,都说好险好险,幸亏在土匪到来之前几分钟,有人跑到天师府,通知道长,说是土匪来了,道长赶紧让把大门关了起来。好在天师府的墙高门厚,土匪们进不去,再说,那里毕竟是天师府,土匪们除了不停地擂门,也不敢太造次。
“道长走到门口,隔着门和他们说,你们找错人了,今天来这里的都是逃难的学生,学生们会有什么油水,你们回去吧。”
一位同学和他们说:
“那些土匪,听道长这么说,在门外吵闹了一阵之后走了,乖乖,我们可真是吓坏了,有人吓得都想躲到那口大锅灶的炉膛里去。”
边上有人笑话他:“什么有人,不就是你想躲到炉膛里去。”
被笑话的不服气了:“你不想吗,你不是还问我,里面可以躲几个人?”
一群人回到天师府,蔡威廉看到江映雪他们三个人没事,这才放了心。
同学们都已经在收拾行李,蔡威廉和江映雪说,你们也快,收拾好了大家一起走,不允许再单独行动了。
江映雪问她去哪里,蔡威廉说,当然是回鹰潭,都已经被土匪盯上了,我们还敢在这里啊。
大家昨天从鹰潭步行四十多里到这里,今天又步行四十多里回去鹰潭,国立艺专在龙虎山天师府,等于只存在了一天。
好在大家来去,都是按着林校长给的路线图,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今天过去的两拨学生,蔡威廉让他们不用去了,跟着一起回鹰潭。
回到鹰潭,在成晟旅社找到林校长,蔡威廉把昨天晚上土匪来天师府抢劫的事情和他说了,林风眠也吓一跳,所幸所有的人员都安全回来了。
吴大羽在边上一个劲地嘀咕:“那么糟糕,这个年头,秀才遇到兵还不怕,遇到了匪,不仅有理说不清,反会误卿卿小命,这个可了不得。”
其他人听着哭笑不得。
林校长马上把成晟旅社的空房间都包了起来,还不够,又包了镇上好几家旅社的房间,让大家先住下来。
但这肯定只能是权宜之计,这么多人要是在旅社住太多天,他们的经费也不够。
把大家都安排好后,林风眠和林文铮两个跑出去,去找能容下他们学校的地方。
龙虎山和鹰潭镇同属于贵溪县,鹰潭镇太小,肯定没有办法可想,两个人找去了贵溪县,贵溪县城也不大,但县城里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天主堂,里面的牧师加布里埃尔是个法国人。
林风眠和林文铮两个都是多年留法的,他们用法语和加布里埃尔牧师交流,请求他帮忙,加布里埃尔牧师同意接收他们艺专的师生。
国立艺专的师生,在鹰潭的旅社住了两天,接着就集体转移去贵溪县城的天主堂。林风眠派了老师继续留在鹰潭成晟旅社,等着其他陆续到来的师生,还有卢章耀押着校产和大家的大件行李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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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贵溪,天主堂能让他们暂时容身,但没有办法提供场地,让他们改建成教室,他们还是要另寻地方,但他们人生地不熟,到了这里再临时找地方,哪里有那么容易找。
无奈之下,林风眠想起一个人,他拉下面子,打电话给了他在法国时候的同学,现在贵为内务部常务次长的张道藩。
电话通了,林风眠把他们国立艺专现在的处境和张道藩说了,张道藩同意帮他们想办法。
过了一个多小时,贵溪县的县长带着贵溪中学的校长,找来天主堂,他是接到内务部的命令,来帮国立艺专解决校舍的问题的。
双方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贵溪中学腾出一半的教室给国立艺专,供他们改建成教室。
国立艺专的教室要求和一般的学校不一样,教室落实之后,他们第二天就请人开始大兴土木,在原来贵溪中学的教室开天窗,开北窗,把其他的窗户封掉,同时还要赶制一批简易画架,他们在吴墅做的那批画架,没有办法带过来。
同时还在贵溪中学的空地上,盖简易房,修建老师和学生的宿舍。在天师府受到土匪的惊吓之后,老师们再也不敢把学生们散出去,还是需要集中管理。时值寒冬季节,还需要在教室里添置火炉。
虽然整个学校忙乱成一团,但总算是校址已经有了着落,大家虽然还暂住在天主堂里,但知道这是暂时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但对一些家乡已经在沦陷区的学生来说,他们的困难才刚开始,因为战争,上海周边的地区邮路断了,更因为他们学校一直在迁徙中,很多的学生都和家里断了联系。
原来在杭城学校里,他们都是靠家里每个月给他们汇钱,维持着学习和生活,学校的迁徙来得突然,说走就走,很多人走的时候,身上就没带几个钱,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到了贵溪,就已经彻底变成了穷光蛋。
学校每个月会给学生发六元的补贴,六元钱要是只维持生活还可以,但要想买纸买颜料买木炭条,那就远远不够。
特别是那些学油画的学生,在贵溪这个地方,油画颜料少不说,还贵得离谱。很多学生买不到调色油,他们都用菜油和豆油当调色油,颜料就没办法替代了,他们当然不可能因此就不画画,那就只能委屈自己的肚子。
学校有食堂,但要交伙食费,吴冠中、朱德群和彦涵他们几个,穷得连伙食费都交不起,只能在天主堂门洞的角落里,自己搭个锅子,每天煮点稀饭充饥。
和他们比较起来,俞行渐就是一个阔少,因为他家在杭城,走的时候家里是有准备的,戴秀莲把钱缝到了他的衣服里,另外还有钱放在江映雪那里,让她替俞行渐保管。他们都知道这个儿子大手大脚惯了,钱要是都放在他这里,他说不定一下子就花完。
俞行渐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原来在杭城学校的时候,他出手就很大方,经常会请同学去吃饭喝酒什么的。看到哪个同学画的画,他很喜欢,也会拿酒菜和他们换。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就都叫他少爷。
他进出天主堂门洞,朱德群他们也叫他少爷,俞行渐走过去看看他们锅里,除了稀饭什么都没有,心里知道他们是口袋光到没办法了。
他走去街上,买了一刀腊肉回来,送给他们,朱德群看到哈哈大笑,他说:
“太好了!有肉下去,今天头就不会昏了。”
俞行渐赶紧从那里走开,他怕被江映雪看到,会骂他又在充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