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连连扣动扳机,却发现没能激发一颗子弹。
他这才惊骇的发现手里那把枪不知何时已经被拆的一干二净,枪管、弹簧、弹夹等一干零件都被面前那个年轻人反手丢到了地上,弹夹里被拆出来的子弹一颗颗落地,砸在积水里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就像萨沙现在狂乱的心跳声。
“开火!开火!你们还在等什么!?”萨沙怒啸着向后狂退,同时指挥身后的雇佣兵们向那年轻人射击。
然而几秒后,他身后依旧寂静无声。
冷汗打湿了萨沙的背脊,他僵硬的扭头看去却发现那些雇佣兵竟然整齐的列队站好了,可全都低着头,任由他怎么吼叫都无人应声。
“亚历山大·雷巴尔科,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年轻人淡然走过萨沙的身侧,抬头看向那巨人胸腔般的龙骨,“我叫楚子航,卡塞尔学院执行部专员,编号060143S。”
楚子航不知从哪摸出了萨沙的烟盒,抽出一支卷烟替他点上递了过去:“我需要一个清醒的人帮我处理些事情,如果你愿意帮忙那就最好。”
萨沙自然不敢接,他嘴唇颤抖着后退了两步,同时微微矮身想要去拔鞋子里那柄匕首,可下一刻却看到那年轻人手里的卷烟变成了他正要拔出来的那柄匕首,他伸手一摸,果然摸了个空。
“那个曾想为你生孩子的女人还在病床上,你还要为她筹钱治病不是吗?你不该在这里送命。”楚子航说,他看着周围那些搏动越发急躁的血管:“能感受到我的威胁吗?进展比上一次快太多了。”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萨沙颤声问,他当然还想尝试反抗,可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冷冷淡淡,漫不经心,却已经在他看不到的瞬间解除了他全部的武装。
近身肉搏?
算了,别开玩笑了,萨沙甚至都没感觉到对方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背后的,要是对方真想杀了自己,恐怕自己都没机会看到自己怎么死的。
“我的事情和这艘船上藏着的秘密一样,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楚子航说,他突然低头看了眼手表冷声道:“时间不多了,算了,果然还是不像恺撒那样能几句话就让人信服。”
他双眼在黑暗中燃起了金色的火焰,望向萨沙冷声道:“抱歉,还是要来硬的了。”
“哎哎唉!等一下!等一下!”萨沙急忙举起双手,“你连到底要我做什么都不说清楚,我怎么决定是否配合你!?”
“我要把所有人送走,需要一个人带着其他人守住大厅别让任何人乱跑,最好是能在不引起恐慌的情况下,等我回来。”楚子航说。
“送走?所有人!?这艘船上可以是有近两千名旅客!用什么送?送去哪?”萨沙震惊的问。
“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还有三十秒决定是否配合我。”楚子航冷声说,“二十九,二十八……”
萨沙听着这冰冷如死亡倒计时般的声音,浑身寒毛倒竖,最终只得怒骂了两句:“法克,法克!好!好!我配合你!我配合!”
下一刻,拼好的手枪和匕首就又回到了他手里。
“我夫人在楼上,她可没有我那么好说话,真诚建议你不要有其他想法。”楚子航说,“你前妻住院费总会有的,或许为此拼上性命也是值得的,但有些救赎和错误都要活下去才有机会弥补。”
萨沙沉默了两秒,低声问:“你们什么都查到了吗?还是……我们,真的曾经见过?”
楚子航回头看向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说:“很高兴认识你,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
“但以后,就不再见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楚。”萨沙怔了两秒,随后狠狠咬牙下意识对后方雇佣兵们挥手道:“走!”
这一次,那些整齐列队的雇佣兵却是听从了他的命令,立刻端着枪跟了上去。
楚子航提着村雨踏破积水走向水密舱,舱门角落的阴影里,女孩越过迷蒙的蒸汽走了出来。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女孩说,紧接着她突然变了一副嘴脸,俏皮的眨着眼睛:“呐,呐,师兄,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你真是龙王吗?呜,好可怕!”
楚子航甚至没正眼看她,只是从她身后拎出了一个瘦骨嶙峋、浑身颤抖的老人,随后低声说:“开门吧。”
“至少喊一声名字吧?我好歹也是圣女,又不是你的仆人?”女孩不满的皱起眉头,“还是说,你对夏弥也是这样?”
“瑞吉蕾芙,逃出这艘船你也不会真正自由,除非你不再做任何人的影子。”楚子航冷着脸说,“不论是星之玛利亚,还是夏弥,都不是你,而是你的牢笼。”
那女孩,正是新一代的星之玛利亚圣女,瑞吉蕾芙。
楚子航也不太明白,这一世夏弥并没有假死,自己还摊上了个龙王的身份,可这女孩还是一样的搜集了夏弥的资料,观察夏弥,模仿夏弥,然后研究试图接近自己。
或许这是因为她的出生,因为她一直被困在这艘船上,被灌输圣女之类的职责和思想,所以一直都在疑惑自己到底是谁。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夏弥或者说耶梦加得,确实有些相像之处。
但楚子航却没那么多时间再去拯救一个迷失的女孩了,他虽然有颗八婆的心但又不是中央空调,把瑞吉蕾芙送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对方能不能找到自我,能否走上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就不是他楚子航该去多管的闲事了。
瑞吉蕾芙脸色阴狠的微微咬牙,却还是听话的上去输入密码,操作着水密舱排水。
没办法,她也试过反抗,却完全不是楚子航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就被制服了。
数百吨海水排尽后,她推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恐龙化石般的巨大骸骨半浸在海水里,颈骨顶端连接着巨大的铁箱,四边机械锁里延伸出粗壮的铁链困缚着铁箱四角,像是一个被封印的巨大棺椁。
楚子航轻弹响指,狂风无根而生吹拂进水密舱里,大雾般的水银蒸气很快就四散开来,他拎着那老人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不,不……你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钱、女人?我什么都能给你!”老人惊恐的吼叫起来。
铁箱里随即发出刺耳的哭喊声:“文森特……文森特……你终于来看我了吗?我一直在等你……等你……”
铁箱轰然震动起来,哭喊声变为了凄厉森然的嘶吼:“然后,和你,一起,下地狱——!嘎嘎嘎!”
这老人便是文森特,在“黄昏教条”中代号“卡戎”,北欧神话中冥河的摆渡人。
其实他都配不上这个称号,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极北之地充当一个跑腿的小二,但他的野心甚至比赫尔佐格还要膨胀,他同样觊觎着神国之门和完美的进化,1939年他和初代玛利亚结婚,拥有了爱情和对方的身体,可他却还想要更多。
“本质上你甚至比赫尔佐格还要怯懦且恶毒,你将初代玛利亚,也就是面前铁箱里这位送进了前往孵化场中心的潜艇,自己却因为害怕而在海外浮冰区等着。是那位船长在最后时刻将玛利亚小姐送上了救生艇,她才得以生还。”楚子航说,“但她已经被污染了,三年前她终于衰老到压制不住身体里的东西而异变,你舍不得放弃她身体里难能可贵的基因,于是把她锁进了这里。”
楚子航看向瑞吉蕾芙:“文森特一直在用玛利亚的基因制作克隆体,而你就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也是他认为最完美的圣杯。”
瑞吉蕾芙惊讶的望向楚子航,而一旁的文森特眼里则充满了惊惧。
上一世也是文森特让瑞吉蕾芙去模仿夏弥,试图色诱接近楚子航,虽然楚子航和夏弥用了假身份掩盖,但上船那一刻起文森特就已经得知了两人的真实身份。
文森特所属的极北之地其实也曾是密党的分支之一。
“是您带他来见我的吗?我该怎么称呼您,尊贵的龙王殿下?”铁箱里初代玛利亚声音平静了下来,隐隐还带着些许恭敬之意。
楚子航挥刀斩开了铁箱,同时剥离了灌满铁箱中的水泥和炼金矩阵,其中那颗包裹在囚笼般巨大肋骨中的脑袋显露出来,稀疏的苍苍白发还沾染着些不知名的粘液。
这是玛利亚应急的保护措施,她被封起来的那一刻用畸变的肋骨护住了最孱弱的头部,这才能一直苟延残喘至今。
“不重要,你大概有三分钟时间。”楚子航冷声说,“你要对他们说什么,做什么,自便。”
玛利亚肋骨像是花一般绽开,蜷缩在其中的脑袋被蛇一般的颈椎骨顶起来游离到了文森特上方:“那,三分钟之后呢?”
“我不能让你侵入核动力舱。”楚子航冷冷的说。
“我以为您也会留下我继续研究,还是我对您已经没有价值了吗?”玛利亚苍老褶皱的脸飘荡在文森特眼前,却是幽幽的问楚子航。
“两分半。”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冷淡的报时。
文森特想要转身向外爬,却被瑞吉蕾芙一脚又踹了回去。
海水中畸变的骨骼如同蜘蛛的长腿般升起,将文森特架着举到了高空中,与玛利亚苍老的脸庞对视。
“玛利亚,玛利亚,我爱你,我错了……真的不能怪我,我也想过办法想要治好你……”文森特老泪纵横,一股骚臭的味道从他胯下流淌了出来。
这货竟然吓到直接失禁了。
瑞吉蕾芙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个觊觎自己身体已久的老人,对方那可怜又可笑的样子让她心里痛快不已,她只恨自己没能带上马鬃鞭,给文森特再来些更刺激的体验。
这么多年来,文森特一直在尝试驯服瑞吉蕾芙,他将这个女孩困在空旷的房间里,指使手下以服侍的名义监视看管,在瑞吉蕾芙不听话时便以马鬃鞭抽打和羞辱,妄图在某天彻底剥夺瑞吉蕾芙的自尊,得到她的血统和身体。
不仅仅因为瑞吉蕾芙的血统最为稳定,也是因为瑞吉蕾芙是所有克隆体里最像初代玛利亚的那个。
这么多年,文森特爱的确实是同一款女人,却不是同一个,就算白发苍苍,他也依旧贪婪更年轻的女孩,更多的财宝,更高的权力。
他和赫尔佐格其实没有区别,都是卑贱怯懦却又野心勃勃的腌臜小人。
“给我点支烟吧,孩子。”玛利亚幽幽的笑了起来,歪着头欣赏文森特哭喊求饶的样子。
瑞吉蕾芙摸了摸口袋,随后转身看向楚子航:“我没带,你有吗?”
楚子航把刚刚萨沙没接的那支卷烟递了过去:“时间不多了,抓紧。”
“我已经对他没什么想说的了,就这样就好。”玛利亚老脸惬意的吐出了一口烟,“就这样像他与我结婚时那般拥抱着他,像他曾发誓那样,和他紧紧拥抱着……一起下地狱就好。”
“不要,不要!玛利亚,求你放过我,你还记得吗?我曾为你举办了多么豪华的婚礼,曾为了你四处搜寻你爱的宝石,金币……我爱你,不要杀我!”文森特枯瘦的手臂无力的捶打着那些蛛腿般的骨骼,涕泪横流的大喊着,吼叫着,诉说着曾与玛利亚的“幸福”过往,祈求着奇迹发生,对方能心软放过他。
“是啊……是啊……可豪华的婚礼不过是你结识权贵的阶梯,宝石和金币其实你比我更钟爱……”玛利亚操纵着那些异变的骨骼缓缓发力,那些肋骨像是铁钳般锁住了文森特,“你最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文森特苍老脆弱的身体发出树枝断裂般的脆响,他的哭喊转变为了凄厉的惨叫和咒骂:“放开我!怪物!你个畸形肮脏的恶魔,令人作呕的老女人,我当初就该只留下你的血,然后直接杀了你,把你扔进铝热剂里烧成灰!丢进北冰洋里!啊啊!贱人!”
惨叫声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瑞吉蕾芙抬头看去,文森特变形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玛利亚异变的肋骨锁进了胸腔里,像是和玛利亚完全融为了一体。
“时间到了。”楚子航冷冷的回头。
“等一下!等一下!”瑞吉蕾芙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了玛利亚面前,“我……最后和祖母,说一句话,就一句……”
楚子航只是默默的拔出了村雨。
瑞吉蕾芙急忙转身看向玛利亚,看向那个名义上的祖母,实际上却是她母体的女人或者……怪物。
玛利亚叼着烟卷,浑浊的黄金瞳里流露出残酷又满足的笑容,一根畸变的臂骨从海水里升起抚过瑞吉蕾芙的头顶,她声音略显颤抖:“走吧,亲爱的孩子。”
“他说得对,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谁的影子,也不再是谁的复制品了,你只是自己。好好活下去,瑞吉蕾芙。”
“永别了,祖母。”瑞吉蕾芙眼眶微红,点点头缓缓退出了水密舱。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对这个“祖母”没有恨却也根本谈不上爱,她只是替对方,或者自己,那一度活在谎言和利用中的时光感到悲哀。
玛利亚望向楚子航持刀的冷峭背影,低声道:“谢谢。”
楚子航没有回头,将村雨反手插入了海水中:“走好。”
这两个字回荡在底舱中如同神佛诵经般宏伟庄严,无形领域瞬间沿着海水扩张膨胀,淡蓝色冰晶顺着底舱的海水飞速蔓延,转瞬就覆盖了所有舱壁上的血管和被侵蚀的怪物们,楚子航身后那脸色带泪却神色解脱快意的老人,以及她身下那长蛇般畸变的复杂骨骼结构也在眨眼间被冻结。
铛!
楚子航轻弹刀柄,刹那间冰封解冻,那些被冰冻的血管、骨骼尽皆化作碎冰飞屑四散,整个底仓像是飘起了一场凄凉的大雪。
瑞吉蕾芙跟在楚子航身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有个……朋友,曾说过:犯了错的就当受罚,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腿的断腿。我不是世界警察,但只要我看到了,听到了有如赫尔佐格、文森特这样的存在,我就要他们受到惩罚。”楚子航平静的回答,“至于我的目标,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那……如果没有夏弥,你会喜欢我吗?”瑞吉蕾芙突然蹦跳着来到楚子航身前问,“再说,她有明确的说过爱你吗?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传言中的龙王呢,可她的资料里却不是……”
楚子航从她身边绕过,冷声道:“没有如果。”
瑞吉蕾芙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惊怒交加的望向楚子航,手舞足蹈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
楚子航两人回到大厅时,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围成圈坐着,而最中心只有一名女子在翩翩起舞,所有人好像都在静静的观看着她的舞蹈,沉醉其中而一言不发。
灯光变幻,烟雾缭绕间,她像是云端天女般灵动轻盈,面色却孤寂冷峭。
这让楚子航想起了仕兰中学新年晚会那一次,舞台断电后,她也是这般独自在舞台中央翩然起舞,那是今生第一次,楚子航在她身上既看到了夏弥,也看到了耶梦加得的影子。
“来了?怎么这么久?”场中的夏弥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她冷漠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瑞吉蕾芙,随后望向楚子航问。
“都在计划之内。这里是……你把他们都催眠了?”楚子航问。
夏弥看向一旁的角落,萨沙双手抱头像是被警察逮捕的小偷般蹲在那:“你拜托的这家伙也是个一根筋,进来就带人围住了大厅,引起了骚乱,我看不下去就出手了。”
她接着道:“不过释放如此庞大的精神系言灵,消耗不小,但他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是真不在船上。”
“我催眠文森特询问过,他也没见过麦卡伦或者奥丁。”楚子航说,“这样也好,你先休息保存体力,接下来换我。”
夏弥却突然偏头看向瑞吉蕾芙,紧接着呲着虎牙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要模仿姐姐,也挑霸气的那部分模仿嘛。当什么软萌学妹,要做女王知道了吗!?”
随后不待瑞吉蕾芙回答,她就拖着裙摆转身离开了。
良久,瑞吉蕾芙望向楚子航问:“不会再见了吗?”
楚子航点点头:“应该是不会了。”
“真是两条莫名其妙的龙。”瑞吉蕾芙笑了起来,随后眼神逐渐陷入迷惘。
不仅仅是她,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像醉酒般迷离了起来,大厅四周十六个角落里亮起淡金色光芒,光线子其中延伸而出,交错、相连,一个图案繁复玄奥的炼金矩阵很快成型。
楚子航从剑鞘里扔出了一块巨大的贤者之石,包裹精神元素的晶体破碎开来,随即化作了无形旋风卷起空气中溢散的四大元素在矩阵中流动起来。
要发动传送如此多人的炼金矩阵且还要发动强大的催眠言灵,如果不借助贤者之石光靠楚子航自己的精神元素,那么消耗仍旧不小;
好在他之前搬空了奥丁的那个尼伯龙根,组建这个炼金矩阵的所有材料也是来源于这些“战利品”,没有这些即使他是继承了火神之名的炼金术大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夏弥再次走进来时,空旷的大厅里就只剩下楚子航一人了。
他们在灯光仍旧不熄闪烁的舞池中遥遥对视,像是天地间仅存的两个人相遇。
“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说。”夏弥双手抱胸走到楚子航身边。
“什么?”楚子航问。
“那三个字咯。”夏弥偏过头去,若无其事撇撇嘴。
“我没那么矫情。”楚子航淡淡的回答,随后他转身走向通往甲板的楼梯,“而且你也说过了。”
夏弥眉头一皱:“嗯,有吗?什么时候?”
“我猜奥丁不在船上,那么便是在孵化场等我们了。”楚子航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但若是这样,恐怕会出现最糟糕的局面。”
“你是说……至尊已经复苏?!”夏弥来到他身侧,脸色亦是凝重了起来。
“或者孵化程度已经到了不可逆的地步。”楚子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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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么做不就是玉石俱焚吗?我那亲爱的哥哥筹谋千年,虽说局势确实看起来已经到了他难以挽回的地步,但我不觉得他会就这么甘心与我们同归于尽。”夏弥沉声说。
“那就是另有谋划。”楚子航推开舱门走上甲板。
“呵,最好是如此,他多挣扎一下,我才更有得胜的快感。”夏弥冷冷的说。
甲板上寒风夹杂着茫茫白雪呼啸,船身下方冰面裂缝绵延不到百米就被积雪彻底掩盖,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固若金汤沉默着的冰山,天地间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巨大的破冰船身处其中也恍若蜉蝣般微渺,立于甲板上的楚子航和夏弥看起来更是如此。
他们身后没有千军万马,只余这一艘空船陪他们赶赴那命定要诸神陨落的战场,但龙族的战争中即使百万雄师也会湮灭,孤身奋战就是王最终的宿命。
更何况,他们并非独身一人,他们身侧都有彼此。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改变主意带上瑞吉蕾芙,毕竟她也是有可能成长为比肩初代种的。”楚子航问。
“我想和你过二人世界,不可以吗!?”夏弥皱眉道。
楚子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吧,其实和上次一样……”夏弥轻叹了一声,“不论我们获胜或失败,至少都会有人记住我们的故事。”
安静了半分钟后,楚子航才低声开口:“可我已经把她记忆修改了。”
夏弥:“我*,你*……”
楚子航略显无奈的摊手:“你也没提前和我说啊。”
……
不知独行了多久,YAMAL号终于抵达了北极点,也就是孵化场的正中心。
独眼的巨人策马孤立于前方最高的那座冰山之巅,手里那支必定命中的长矛以及天蓝色的大氅双肩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胯下八足天马每次呼吸都会喷吐出浓厚的白汽与雷电细屑,他面具下孤独的黄金瞳睁开时,像是冰山山顶升起的太阳。
“亲爱的哥哥,你是开了个马场吗?新时代了,建议下次换台八个轮子的跑车才更有逼格。”夏弥长发像是被风雪侵染般化作纯洁的白色,她随意挥手,甲板周围栏杆化作铁流汇聚在她手里,一柄黑色的巨镰缓缓成型。
“亲爱的妹妹,你不也是仍旧钟爱巨镰。如此说来,你该做一把炼金加特林才对,不是吗?”奥丁巨神般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起来,“还是娇弱的你,抬不动呢?”
“用镰刀,才能享受把你头颅一寸寸割下来的快感呢,哥哥。”夏弥狞笑着舞动巨镰。
楚子航在一旁沉默听着两位龙王的“赛前垃圾话”,同时释放了多个探查类型的言灵。
言灵·蛇。
言灵·哮天。
言灵·镰鼬。
言灵·普罗维登斯之眼。
这片海域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充满了被龙血污染的畸形怪物,反而干净纯洁的十分彻底,彻底到甚至都察觉不到微生物的存在。
这是一片真正的死海,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察觉到了吗?”奥丁发出低低的笑声,“因为祂已经复苏了,这片领域已经是祂的领地了,如果再呆下去就连我们的生命也会被祂剥夺。”
“你个疯子,真的加速复苏了至尊的身躯!?”夏弥怒骂道。
“是啊,牺牲了我目前手上所有的英灵们,又加上了这些年来四处抓来的混血种,终于算是喂饱了这个大家伙。”奥丁抖落双肩积雪,张开双臂。
“你……你说什么!?”夏弥悚然一惊,随后立刻回头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但那双黄金瞳里的火焰却在一瞬间如毒龙般凶暴了起来。
“是的,所有。包括你的父亲……”奥丁以长矛指向楚子航,另一只手挠了挠面具:“那个叫什么娇来着的凡人。”
“你!找死!”夏弥恶狠狠的咬牙,脸上龙鳞如花般旋开。
可楚子航却伸手拉住了她。
“楚子航?!你还等什么!?我帮你杀了他,帮你父亲报仇!”夏弥咬牙切齿的低吼。
救出楚天骄,这是她以龙王之名对楚子航许下的承诺,也是她心底真正想帮这个男孩做到的事情。
按照她的推演和计算,以奥丁阴险肮脏的性格不该会疯狂到这种地步,这等于堵死了奥丁自己所有的退路和拉扯空间。
这样一来,他们双方之间就再无顾忌,只剩死战。
可如此的话,这一世的奥丁根本没有胜算,他这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夏弥说得对,你不该甘心就这么结束,虽然可以刺痛我却不会瓦解我的斗志,只会让你死的更惨烈而已。”楚子航平静的开口,眼里却藏着滔天的怒火,“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奥丁沉默良久,微微歪头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就是只想看你努力到最后一无所有,无能狂怒的样子呢?”
“幼稚而无谓的挑衅。”楚子航摇摇头,“如果你的格局只有这样,那再轮回千百次你也只会失败。”
“你还评价起我了!?卑贱肮脏的窃取神力者,谁给你的权力敢如此蔑视众神之主!?”奥丁愤怒的咆哮起来,积雪被他身旁的领域震开后蒸发成水雾,雷电如蛇群般在其中游走。
“楚子航,剁了他的手脚,看看他还怎么装!?留着口气就行,如何折磨拷打一个龙王我很有经验,到时候不怕他不说。”夏弥满脸怨毒的狞声道。
就在此时,天地间突然回荡起了沉雄而宏大的钟声,一声接一声,附近冰面都被震的开裂,许多冰山更是直接崩碎垮塌。
这声音沉重的像是巨山,就连夏弥和楚子航竟都感觉到了呼吸迟滞。
“要打也可以,但或许你们还没杀死我,祂,就醒了。”奥丁狞笑着举起长矛,“你们应该记得,即使上一世的我也无法彻底击败祂,你们两个又有万全把握吗?”
“又或者,把你们藏起来的芬里厄龙骨吃下去,或许可以搏一搏呢。”
夏弥握紧巨镰的手发出爆响,青紫色的血管在额前暴突,可过了片刻她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也恢复了平静。
她突然讥笑了起来:“亲爱的哥哥,你这般惺惺作态,是不想在谈判中落了下风吧?看你如此勉力的维持残存尊严的样子,真令我感到羞耻和悲哀。”
这次奥丁没有反驳,他收敛起了领域可手中长矛却依旧指向了楚夏两人:“龙王的尊严不容折辱……但,确实有得谈。”
“楚子航,你那卑微的父亲还有机会救出来。”
夏弥甚至被奥丁这不要脸的劲头给气笑了,若非楚天骄对于楚子航是绝不会放弃的人,夏弥真想现在就冲上去把这不要脸的哥哥撕成碎片。
那震耳欲聋般的钟声还在轰响,且愈发急促起来。
但夏弥和楚子航都明白,这不是钟声,恐怕是海底那头巨龙的心跳声——祂,已经到了苏醒的最后关头!
“直说,你的条件。”楚子航沉声问。
“我要和你们订立血盟,然后我们三王合力构建一个炼金领域,进行一场更公平的游戏。”奥丁说。
“呵,天方夜谭。”夏弥冷笑道,“求饶者怎配与上位者订立盟约!?更何况,你不是说已经将他父亲作为饵食投喂了吗?难道订立血盟你就能把他父亲复活不成!?”
“是的,不存在这种炼金矩阵。”楚子航也沉声道。
“呵,死者不可复生,但时间却可以倒流。你们两人分食白王龙骨却不懂得使用,才是暴殄天物!”奥丁讥笑道。
“我研究过,白王掌控时间的权能也有局限,既定事实出现前才有机会改变。也就是说,除非现在我父亲还没有死,那么才有可能逆转时间阻止他被你当作牺牲品投下去。”楚子航逐渐有些失去耐心了,缓缓拔出了村雨。
“倒是我小瞧了你,你说得对,就如同我上一世被亲爱的妹妹斩中那一刀,但我并没有立刻死去所以才能逆转时间躲开这一刀,但碎了的刀无法复原,如同死去的人不可复生一样。”奥丁沉声道,“但你,楚子航,你忘了吗?你身上有着那个因果律中的bug。”
“血缘刻印,无为法。”
楚子航微愣,随后看向夏弥。
他记得这件事耶梦加得曾和他提起过,他那次遭遇奥丁也正是靠着这个能力抵消了昆古尼尔因果律的必中效果。
“别说你,就连我亲爱的妹妹大概也对这个能力一知半解吧?”奥丁颇有些傲然的低笑,“这个能力真正的效果只有至尊才能发挥出来,而你其实根本不可能自带这个血缘刻印,因为这是你重生时至尊赋予的,没有你身体里的那一点至尊权能这个能力就不会成立。”
“这个能力真正的效果,是携带者可以在时间线里创造一个无法避免的收束器事件,这个事件不受时间、因果影响,必定成立,每条时间线都无法绕过,没错,例如——”奥丁声音也沉重了下来:“至尊的复苏归来。”
“你明明是回到了十七岁对吧?可为何几百年前的王恭厂大爆炸会成为历史的必然?就是因为你身上这个‘无为法’,你这部分至尊之力只能开启这个能力的部分,所以你只能借助一个原有的收束器事件来修改过程,但无法彻底修改结果。”
“亲爱的妹妹,你本来是没有记错的,真正的历史里你那五十年中身边空无一人。是楚子航的能力,重修了究极言灵爆发这个收束器事件,从此之后每条时间线里,你身边就必然都有他的存在了,简而言之,他逆转了因果。”
这次连夏弥都震惊了,因为这确实是她也不曾听闻过的能力。
“可你又如何知道的!?”夏弥厉声质问道。
“妹妹,千万年前那场叛乱里,我才是最接近王座的那一个。你难道忘了吗?是谁带领你们发起这场颠覆世界战争的?”奥丁不屑的笑道,“所以楚子航,你是有机会利用这个能力,再借助至尊身躯复苏这个大收束器节点,修改出一个你想要的过程的。”
“这个能力的发动,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楚子航却皱眉问。
“当然,历史中能算作大收束器的事件就只有——龙王的死去,与重生。”奥丁说,“也就是说,你真正发动这个效果,除非生死才可。”
“但,也有例外。就像你的精神穿过圣山的炼金矩阵,最后在五十年前湮灭,这也可行,本来精神的湮灭也代表着死亡和沉眠,是圣山的炼金矩阵保住了你残留的精神助你复苏,所以如此看来,就还有另一条路可行——”
“我们三位龙王合力创造一个类似的炼金矩阵,扩大你们白王权能和你身上的血缘刻印,逆转时间,我们缔结血盟创造共同的精神领域,这个领域湮灭也可触发你的‘无为法’。”
“至尊身躯还会复苏,但其中祭品便可能少一个你父亲。”奥丁摊手道,“说实在的,一个S级混血种对于至尊身躯来说,连块大白兔奶糖都算不上,多一个少一个是无所谓的。”
夏弥却警惕的眯起眼睛打量奥丁:“你什么时候变大善人了?我的好哥哥?这么做,你又想得到什么呢?总不能是得到我们的谅解吧?”
“说什么胡话呢,好妹妹。”奥丁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借助这个领域和血盟共享的力量,我有机会彻底吞噬至尊的身躯,成为真正的新主宰。”
楚子航悄然握紧了双拳:“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救出爸爸,就必须给你一个登顶世界王座的机会?”
“是的。”奥丁将长矛插入冰面,张开双臂道:“你父亲曾佩戴了那个面具,他的精神里有我才能感知到的烙印,如果我不通过血盟把坐标共享给你,即使有炼金矩阵加持你也不一定能在浩如烟海的祭品中找到他,并尝试把他救出来。”
“至于我,借助你们的力量我也才有机会尝试彻底驯服这个没有智慧,只有绝顶力量的至尊身躯。”
他面具下的独眼像是蛇一般阴毒:“当然,我们都可能失败。你找到你父亲也不一定能突破至尊身躯自带的精神领域,你们父子俩都有可能永远被困在其中,你的身体就会变成一具无主的龙骨;我也不贪,如果这样的话就把你留给我的好妹妹吧,哈哈哈哈。”
“当然,如果你先一步救出你父亲,相信你也有一万种方式自行关闭或修改这个炼金矩阵,那我就彻底失败了,到时候即便有血盟,我也抵挡不住你和我好妹妹的围杀吧。”
楚子航盘膝坐下,将村雨横在了双膝上,他以禅宗的呼吸法让自己起伏的心绪平稳了下来,随后才冷冷的说:“换言之,你先一步成功吞噬至尊身躯,也有一万种方式破开矩阵杀了我们……”
“所以,这是一场——竞速游戏。”
“是的,楚子航。”奥丁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一想到被你这个肮脏、低贱、卑微的混血种逼到不得不坐在同一张桌上对弈,我就怒不可遏!”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突然轻挑起来,“我承认你了,毕竟你已经是我妹夫了,一家人的话我就准你上桌吃饭吧。”
“我插一句话,亲爱的哥哥……”夏弥阴狠的望向奥丁,“拔掉你舌头,不影响构建这个炼金矩阵吧!?”
“至尊就要苏醒,这个炼金矩阵你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楚子航拦住了夏弥,看向奥丁问。
“自然,眼下还有些时间呢,我甚至可以等你考虑清楚再决定。”奥丁笑道。
“我要检查这个炼金阵。”楚子航说。
“随意,就在海底。”奥丁抚摸着八足天马额头鳞甲,不以为意的答道。
“我去。”夏弥却拦住了楚子航,她摘下手指上的戒指说:“不论水下是否有什么陷阱,我的权能都能破门,我会以血盟和你沟通。”
“可……”楚子航急忙拉住她,“有血盟在,我去更保险,即使有问题不也可以借你权能脱困吗?”
“谁知道会不会存在能阻隔血盟联系的陷阱?怎么,这么看不起我?”夏弥敲了敲他额头,“放心,我很快回来。”
夏弥入水后,楚子航立刻摘掉了戒指,确认了血盟沟通无碍,这才略微安心。
随后他竟是就这么打坐入定般闭上了眼。
“呵呵,楚子航,说真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很佩服你。”奥丁突然低笑起来,“我原以为你听到父亲的消息会暴怒,会失控,这样我们打起来后我突然再丢出可以救你父亲这件事,就能看你欣喜若狂,涕泪横流的样子了!我就能以赏赐者的姿态为你阐述这个计划了!”
“可你到现在为止,却都还是像个机器人般冷静,甚至还记得要先查一遍炼金矩阵。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那颅骨里装着的不是人类大脑而是一块电子主板,胸口里塞的不是心脏而是CPU。”
楚子航没理他。
“真他妈让人窝火。”奥丁狠狠拍了一下胯下天马,引得天马嘶鸣抬起前蹄。
然后他就一把扭断了天马的颈椎,狞笑着怒斥:“不听话的畜生。”
“你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奥丁不信邪的望向楚子航,侧耳听去却发现对方心跳平缓而规律,像是真入定的老僧。
他继续道:“这可是你通向完美结局的最后一步了,连我都有些紧张了呢,我不信你一点心绪波动都没有,别憋着,来聊聊天啊。”
“如果你紧张的话,我也可以教你打坐入定,很简单,你应该能学会。”楚子航没睁眼,只是干巴巴的低声说。
“我特么,本王也是进过雪区,修习过最正宗的禅宗,需要你教!?”奥丁怒斥道。
他那独眼突然一转:“嗯?我亲爱的妹妹怎么还没回来呢?你猜猜看……”
话音未落,火风吹散风雪,楚子航已经提着村雨来到了他面前。
奥丁终于得意的狂笑了起来:“哟哟哟,原来是纯爱战士啊?我还以为你真是没感情的龙类呢!”
他接着摊手道:“不过,我确实没在下面设置什么陷阱,可我那好妹妹再不回来的话,至尊的身体就真要彻底苏醒了,那么收束点错过,我们俩的美梦就都要破碎了。也不知道检查个炼金矩阵怎么需要那么长时间?”
楚子航以血盟呼叫了几遍夏弥,终于在他忍不住要提刀砍奥丁的时候,夏弥有了回音。
“很快就上来,留了个保险措施。”夏弥说。
不过半分钟,海豚般娇娆的身影破水而出,夏弥披散着白发从朦朦白雾般的蒸汽中走出,身上水渍瞬间就被言灵蒸发干净。
奥丁面具下那只独眼的瞳孔却微微紧缩,他感觉夏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到那个异常之处。
楚子航瞬移般回到甲板上夏弥身边,转身看去时微微怔了片刻,随后问道:“没问题吗?”
夏弥点点头。
楚子航却又问了一遍:“真的,不会有事?”
夏弥拍拍他的手背,再次点头。
楚子航这才回头看向奥丁沉声道:“那么,来吧。”
奥丁一脚将躺在冰面上的八足天马尸体踹飞,随后提着长矛穿越飞雪走向YAMAL号:“那么,我的好妹妹,妹夫,出于尊重,我最后问一遍——你们确定吗?”
楚子航也不废话,挥刀就割破了手掌。
夏弥见状,亦是抬手抹过巨镰的锋刃,在掌心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痕。
奥丁走上甲板,同样以那长矛之尖划破了手掌心。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场游戏,最终是通向谁的完美之梦吧!?”奥丁咬牙咆哮起来,“胜者得生!”
夏弥亦是疯狂的狞笑:“败者,必死!”
三位龙王之血激活了炼金矩阵,同时订立了一个暂时性的盟约,澎湃浩瀚的力量甚至将那威压众生的心跳都削弱了些许!
狂风肆虐间,夏弥的白发飘荡。
奥丁突然眼神微变。
她,之前是不是戴了个造型奇怪的耳坠!?
那,耳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