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一早,江凛和几位高管再次会议后,决定在十月最后一个周末,举行春夏新品布会。
这是公司在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对外公开的布会,虽然不会像TH那样销售观摩券吸引明星粉丝,但会向各方各面的媒体,包括如今极占流量的自媒体人广请帖。
服装鞋履类的布会筹备,通常需要几个月甚至长达半年,但公司要追逐这一次在网上和顾客群体中引的热度,为他们的品牌和产品造势。
加上春季新品已经在夏天打样完成投入生产,因此设计师们,实际只是按照正常工作程序,完成夏季新品的开,当然其中一部分人则需要抽出时间来,共同协助这场大型布会。
之后的工作,除了设计师们拿出看家本领设计新产品外,其余部分需要邀请模特、确定人数与名单,与对方经纪公司洽谈出场费,需要选址、需要布置场地、需要制定整场秀的流程、音乐、灯光等等问题,在外包业务,还是自家公司各部门协作共同完成的选择下,江凛坚持自家人来做。
总之,孙威对手下的设计师们说:“之后一个多月,大家都很忙,但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也就没事了。十月八日,一定要全部回公司,不回来的人,视为自动放弃这次的布会。”
只有王若扬了扬手说:“我后天就飞巴黎,这个月剩下的时间,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会尽可能协助你们,下个月我会准时回来,交上我的设计稿。”
云恩默默记录着工作安排,江凛早就告诉她,总公司的名额给了王若。当然那个名额本来也不是给自己留的,云恩若是想用公司名额,江凛会另外想办法,那是真正属于王若的荣誉和资格。
此刻听见王若说话,她抬起头,却不经意地,看见方曼和展世杰对了一眼。
云恩因为心慌迅速避开了目光,等她再想看一眼时,已经对不上了。
是她看错了吗?云恩不愿多想,默默压在心里。
而那之后,王若依然和展世杰谈笑风生的,十分亲昵。
皮革开裂的事,江凛命人查过门禁系统和监控,当天并没有可疑的人进出,展世杰在云恩之后离开,再一次的纪录,就是周日加班第一个进去的人。
如果要认定是展世杰捣鬼,还是有些困难的,只要他否认,这些正常的进出办公室的时间证据,什么也证明不了。
然后是王若的鞋子,那位女偶像会牺牲膝盖上的皮,来为自己的迟到找掩护吗,疤痕可是她们的天敌啊。
“云恩?夏云恩?“孙威叫了她两遍
云恩立刻回过神:“什么事?”
孙威说:“春季新品定样时,你还不是设计师,所以不会有你的设计展出,但如果你有精力有时间,可以提交你的设计。”
方曼冷笑:“你这是在拍江凛的马屁吗,除了冬靴之外,鞋子的一年四季分得有那么清楚吗,现在夏天穿靴子,冬天穿凉鞋的也大有人在。她大不了多设计两双鞋子好了,可你还非要提醒人家,可以增加春季新品,到底是未来的总监夫人,待遇就是两样。”
王若瞥她一眼:“有本事,你上啊。”
方曼死死地瞪着她:“你最近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在说你。”
王若将长别在耳后:“我想说就说喽,还要你同意?你也不是张口就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方设计师,我劝你少说话多做事,拿点真本事出来,不要只顾着吃老本,要坐吃山空的。你去看看上一季度的销售额,自己心里掂掂分量。”
方曼气得半死,作势要和她吵起来。
孙威出声道:“至少在中国,大部分城市四季分明,做出附和不同季节气质的色彩、质地、款式不一样的鞋子,是我们的工作。”
云恩在边上说:“我没问题。”
孙威看了眼王若,说:“走之前把一些工作交代好,重要的事情,向我报备一下。”
方曼怒声道:“凭什么是让她去,总部的意思吗?”
孙威还真点头:“总公司点名要王若过去。”
作为最早进入公司的两位设计师,方曼靠那双风靡一时,并被各种小作坊淘宝店抄袭复制的经典款死撑的体面,也渐渐维持不住了。
这次休假归来,她应该意识到,这个团队里有她没她,好像没什么差别。
但这会儿,夏云恩可没心情吃瓜,她中午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和夏长风见面。
走出会议室,云恩就紧张了。
可是看见江凛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台前,穿针引线,认真地做着很细致地钉珠工作,要为一双鞋加配饰,那专注沉静的侧脸,让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回到座位打开手机,果然已经有江凛的消息,就说了句:中午,好好吃饭。
她深呼吸,叫来自己的小助理,与她核对之后的工作安排,告诉她她需要完成的工作,一转眼,就到午饭时间了。
然而一向带饭吃的夏云恩,连着两天外出就餐,但不和同事一起,独来独往,也是值得其他同事好奇的事。
总体来说,夏云恩身上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只可惜大家太忙了,忙到没时间八卦。
二十分钟后,云恩再次来到昨天和江凛约的餐厅,不过舅舅比她来得早,一见面就问云恩饿不饿,要立刻点菜。
夏长风叫了很多菜,还一个劲地说:“舅舅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舅舅知道,你妈妈喜欢吃马兰头,喜欢吃生煎,最喜欢鲍鱼汁浇头的两面黄,一定要煎得脆。”
鲍鱼这种东西,没有出现在云恩家的餐桌上,但是妈妈的确喜欢吃马兰头,喜欢到了,当季的时候家里能天天吃的地步,而且一定要初春田头野地里挑的野生马兰头,过了季节,妈妈是不吃的。
仔细回想起来,她们家虽然穷,可是生活很细致讲究,云恩的工作室一尘不染,家里干净整齐的习惯,也都是受妈妈的影响。
就算是便宜的袋泡红茶,妈妈也会端着茶杯坐在窗下,悠哉悠哉地喝一杯。
“你舅妈也很想见你,但我怕吓着你,如果下次有机会……能不能让她见一面。”夏长风说,“你妈妈和她,老早关心还是很好的。”
舅舅的态度,让云恩很难适应,仿佛每句话里每个字都充满了愧疚,当年他们,没有找妈妈吗,到底是妈妈抛弃了家人,还是家人抛弃了她,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小恩,你吃啊。”夏长风一个劲地劝云恩动筷子。
“舅……舅舅。”云恩开口。
夏长风整个儿呆住了,已见苍老的眼睛沁出泪水,他从口袋里摸出整洁的手帕,侧过身去擦了擦。
“我和妈妈单独度过了二十年,那二十年,妈妈很辛苦。”云恩平静地开始讲述那一段人生,算是给舅父一个交代。
夏长风听得神情越来越痛苦,手帕已经被捏成了团。
云恩说:“妈妈生前没提过你们,临终时走得太急,什么遗言也没交代。我整理遗物也没现过日记之类的东西,所以对于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判断的是,妈妈不需要你们。”
“我知道……”
“所以,为了外婆能好好度过晚年,多少在心里留个念想,还是让她以为妈妈还活着比较好。”云恩说,“认亲的事,就先这样吧,如果舅妈想见我,之后有空,我们可以约了见一面,但是我们都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
夏长风没有反对,听完妹妹漂泊在外辛苦的二十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外甥女一声舅舅,他已经满足了。
“但是舅舅不能不管你,不能再让你吃苦的。”夏长风说,“我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钞票还是有点的,那些钱还有家里的生意,将来都要给你,如果要我给外人,我宁愿捐出去。”
云恩没有残忍地说什么捐出去好了,她默默低头吃东西。
夏长风又说:“你爸爸……”
云恩咬了下筷子,顿时紧张起来。
但没想到,夏长风竟然问:“你爸爸是谁?”
云恩愕然地抬起头:“舅舅不知道吗?”
夏长风哽咽:“当初你妈妈,突然就离家出走,我跟着老师傅去香港做生意,回来你妈妈就不在了。你外婆和你外公说,夏家从此没有女儿,不许人去找。但是我找过,能找的都找了,就是没找到。”
云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舅舅:“那我妈妈,当时没什么男朋友之类的吗?或者有什么交往密切的男人。”
夏长风说:“没有的,你舅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