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恩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舅妈说:“不要看到身边的人都结婚了,你就也想结婚;不要为了外婆催你们结婚,你就必须结婚,更不要为了结婚,去生个孩子出来。舅妈生不出小孩,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相信,我可以和舅舅,一辈子只享受两个人的爱情,不用为孩子操心,不用承担责任,我们这辈子,把彼此的爱全部给对方。”
“舅妈,你好浪漫……”云恩的心情豁然开朗,“怪不得舅妈你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四十五岁。”
舅妈捂着眼角的皱纹笑:“知道你哄我的,我也好开心。”
云恩则冷静了,也踏实了:“我们两个真的没什么冲动去领证去办婚礼,懒得不得了,涉外婚姻弄各种证明材料很麻烦的。”
舅妈捏捏她的脸颊,笑嗔:“两个懒孩子,千万不要告诉外婆。”
下午,江凛回来时,云恩在卧室睡觉,他按照云恩的指示,买了止痛片回来,倒了温开水给她服下。
果然这种时候,就不要死撑,一个小时后,上午还软绵绵的人,有了止痛片加持,已经活蹦乱跳了。
江凛知道不能多吃止痛片,但梁医生说,这不能算依赖,过度的疼痛只会引起其他不适,偶尔服用一次完全可以安心,他当然听医生的。
到今天,云恩已经完成孟筱婚鞋的样片剪裁,但是家里现有的皮革无法达到她要的红,她已经偷偷比较过公司里的色卡,公司库房里,也没用她要的那种,如火焰般的红。
然而公司里忙着准备秋季的布会,江凛根本无暇陪伴云恩去找皮革,云恩问他要了几个大供应商的名片,决定自己去找。
江凛也主动帮她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好对方后,约了时间,云恩自己去厂里找。
于是隔了一周的周末,江凛奔波几处去看布会场地,而云恩一个人跑到了温州这边的工厂来。
大热的天,奔波这一趟,收获颇丰,她找到了自己要的红,人家看在江凛的面子上,愿意为她少量生产,约定了交货的日子,云恩心满意足地准备踏上回程。
走到工厂门外,等网约专车来接的功夫,去边上小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店里只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店,给云恩找钱时,看了她一眼,惊呆了,在她转身要走出去时,大声问:“你妈妈,是不是叫夏沧海?”
云恩浑身一震,定了定心转过身:“是,你认识我妈妈?”
那个人笑得很不友好:“小姑娘,你爸爸是谁?是不是秦仲国?”
云恩没来由地恶心,刚买的矿泉水也不想要了,后悔没能稳住接了话,不愿再多废话,转身就要走。
可是那个人,却呵呵冷笑:“你妈妈是个傻子,被好朋友抢走了男人,她要是能守住秦仲国,庄如珍现在还是我的女人。可你妈跑了,给了她机会,那个女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门外头,她约的车来了,云恩跑出来一头钻进车里,请司机立刻去高铁站。
车厢里空调很冷,而她的心更冷,为什么总是那么突然,每一次知道妈妈的过去,都那么突然。
那一代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只要她顶着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脸,就一定会再遇见什么“故人”。
云恩努力冷静下来,她不要胡思乱想,人家没有对妈妈恶言相向,他怨念的也是庄如珍的狼心狗肺。
她转换心情,给江凛了消息:“我找到我要的皮革了。”
云恩回到上海天也黑了,江凛也正好看完布会场地,特地到火车站来接她。
上车的人兴奋地给他看样本,江凛看了一眼,认可了云恩之前的挑剔,这一抹红,真正是能让人联想到火焰。
江凛说:“如果孟筱看出来呢?”
云恩笑道:“那就坦白说,她不会生气的,难道因为那场灾祸,从今以后连饭也不烧了吗?”
江凛说:“烧饭也可以用电的。”
云恩飞过眼刀:“不许捣浆糊,更不许泼我冷水。”
然而一天之内往返高铁,她腰酸背痛,到家洗完澡就窝进按摩椅里,被捏得嗷嗷叫,然后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江凛给她盖了毯子,便去工作室忙碌,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哭声,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来不及脱防护围裙就赶出来,是云恩梦魇了,她在梦里哭。
“云恩,醒醒,云恩……”江凛拍醒她,温和地说:“做噩梦了?”
云恩的心脏跳得凌乱,小超市里那个老头的话,她到底是在意的。
她又做噩梦了,梦见了妈妈出事的十字路口,梦里听见了汽车轮胎擦地的刺耳呼啸,听见了妈妈喊她宝宝……
“没事了,醒了,只是梦,不要害怕。”尚不知梦境的江凛安抚着她,“坐起来,我去给你倒杯苏打水。”
云恩却拉住了他,隔着冰冷僵硬的围裙也要抱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江凛猜测,她梦见妈妈了,云恩也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一能让她痛苦的,只有妈妈。
好在,妈妈留给了她强大的内心,妈妈用心爱了二十年的宝贝女儿,绝不会屈服于对噩梦的恐惧。
“我好了。”云恩松开手,“我没事了。”
江凛把她从按摩椅里拉起来,不想多问,就说:“以后不要在按摩椅里睡着,容易做梦。”
云恩点头:“你去忙吧,我自己倒水喝。”
一杯冰苏打下肚,云恩平静了,工作室里隐约出打磨鞋底的声响,她知道江凛一定会担心,但他也常常会给自己宽松自由的空间,让她自己想事情,让她自己做出判断。
呆呆地坐在餐桌边,许久许久,轻微的噪音戛然而止,云恩猛地回过神,她决定了。
孟筱婚礼之后,要调动一切自己可以利用到的资源,尽可能地追诉当年的车祸,给妈妈的死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秦仲国,至于庄如珍,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江凛从工作室出来,径直去洗手,再回来时,身上衣服也换了。
“我们出去散步,吃个冰激凌。”江凛说,“现在晚上,外面没那么热了。”
云恩摇头:“回来又要洗澡,我不高兴洗了,今天特别累。”
江凛道:“那我去买回来。”
云恩呵呵:“江总,你是钓鱼执-法吗,你忘记了,我肚子疼那天,你规定我这个月不可以吃冷饮?”
江凛笑:“原来你会听啊?”
云恩不服气:“我虽然不怕你,可是我听你话的,没良心。”
“那我们出去走走。”江先生耐心地哄。
云恩便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非要我出去?你想安慰我的话,在家里就行了。”
江凛说:“我们去挑对戒。”
云恩很意外:“对戒。”
江凛说:“情侣也可以戴对戒,不只是夫妻,这个你知道的吧。”
云恩当然知道,江凛便拉着她进去换了衣服,直到开车离家,云恩才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商场都关门了,珠宝店肯定关门了。”云恩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凛毕竟回国工作几年了,日常出席各种布会,并参与合作,珠宝界也认识不少朋友,他带着云恩来到一个独立的珠宝设计师的工作室,自然是已经事先联系好人家的。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气质温润的先生,戴着眼镜,沉稳大方,云恩欣赏了一些他设计的珠宝饰品,果然和设计师本身的气质很贴近,她很喜欢。
虽然隔行如隔山,但云恩时常要亲手制作鞋子上的饰品,不仅需要设计灵感,还有诸多工艺技术,她和这位珠宝设计师很聊得来。
也现,江凛看起来冷冷的不大喜欢交际应酬,但工作方面的人脉往来和积累,这样有利于工作的事,他都默默地做得很好。
云恩选定了款式,简洁大方,制作工艺要求不高,也无需镶钻等复杂工序,一周就能来取。
回家路上,她吃着江凛给买的麦旋风,喜笑颜开。
说实话,她本来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可是当和江凛戴上对戒,手并着手放在一起时,她好幸福。
这就是生活的仪式感吗,她现在还不至于期待自己的婚礼,可是,她太期待孟筱穿上婚纱的模样了。
江凛开着车,余光总能看见云恩抬起手,她在幻想戴上戒指的模样,笑得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