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喧嚣渐息。
此刻,柳寻衣的别院已被崆峒派弟子团团围住。荀再山横刀立于院门之外,一双冷厉的眸子死死盯着院中束手无策的柳寻衣几人。
伤势稍缓的洛鸿轩如泄气的皮球,瘫坐在门外石阶上,身体有气无力地委靠于门框。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对旁人的劝慰亦是毫无反应,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凌青、许衡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化作声声叹息,二人的脸上皆是说不出的纠结复杂。
心烦意乱的林方大在院中来回踱步,不时顿足捶胸,口中碎碎念叨,以宣泄内心的躁动。
廖氏兄弟等人持刀携剑,于院门内一字排开,与门外的崆峒弟子形成对峙之势。
柳寻衣一言不地坐在石桌旁,眼神飘忽不定,心绪杂乱无章。
“不等了!”
七窍冒火的林方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嚷嚷道:“公子与其坐在这儿等死,不如主动向府主负荆请罪。”
“大哥,你以为府主不知道公子在这儿吗?”柳寻衣苦笑道,“府主心如明镜,却迟迟不肯现身。因为他还没想出妥善的对策。”
“还用想吗?”林方大诧异道,“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鸿轩!”
“谈何容易?保住公子如何向崆峒派交代?”凌青反问道。
林方大一愣,犹豫不决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把鸿轩交出去吧?府主就他一个儿子,谁出事他也不能出事。”
“可公子已经出事了。”许衡无奈道,“玷污女子清白,莫说对方是崆峒派大小姐,即便是寻常民妇,此事也不可能不了了之。”
“这……”林方大急的抓耳挠腮,却又想不出半点法子,最终挥拳朝自己的脑袋狠狠一砸,怒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干等着?真他妈憋屈!”说罢,林方大眼神一瞪,怒喝道,“不等了!我去向府主问个明白。”
“崆峒派弟子已将这里团团围住,你出的去吗?”
“这里是贤王府,老子不信他敢拦我……”
“不可乱来!”
柳寻衣打断几人的争论,劝诫道:“此事干系重大,牵连甚广,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皆要万分谨慎,当心横生枝节。”
“可是……”
“柳门主、林门主、凌门主、许门主!”
突然,洵溱的声音自院外响起,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洵溱?”柳寻衣冲出院门,激动道,“可是府主到了?”
洵溱摇头道:“洛府主让你们护送洛公子去后堂……”
“不能去!”
话音未落,荀再山突然横刀拦住洵溱的去路,冷声道:“掌门有令,洛鸿轩哪儿也不能去!”
“放肆!”林方大怒道,“北贤王召公子相见,你岂敢阻拦?”
“北贤王是你们的主子,但不是我的!”荀再山心如铁石,丝毫不受威胁。
“你……”
洵溱挥手打断林方大的驳斥,转而向荀再山解释道:“你不让洛公子去后堂说清一切,洛府主如何还钟离掌门和钟离姑娘一个公道?你在此多耽误一刻,你家掌门便多等一刻,你家小姐便多痛苦一刻。我只负责传话,至于让不让他们去,阁下自己决定。”
“不错!”柳寻衣接话道,“时才,钟离掌门已忍让一步,荀师兄又何必咄咄相逼?洛府主不是神,若不让他当面问讯昨夜的来龙去脉,他如何能查明事情的真相?又如何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我想,你也不希望钟离姑娘受辱一事,最终稀里糊涂的收场。”
似是被洵溱和柳寻衣的话所动摇,荀再山犹豫片刻,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应道:“去可以,但我要率人跟着。”
“随你!”
林方大颇为不耐地答应一声,凌青、许衡迅速架起失魂落魄的洛鸿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后堂走去。
后堂外,苏堂拦下荀再山的去路,告诉他只能在堂外监视,不能登堂入室。荀再山心中不忿,但碍于北贤王的威严和当下的处境,只好被迫答应。
后堂内,面色铁青的洛天瑾坐在桌旁,怒火中烧,一言不。
面色纠结的凌潇潇陪坐一旁,同样神情懊恼,一声不吭。
此刻,贤王府七雄如数到场,默默地站在一旁,一个个踌躇不决,进退狐疑。
心神不宁的洛凝语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出言抚慰。
后堂一派肃穆,静如死寂。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压抑之气,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府主,公子来……”
“进来!”
苏堂的传报声刚一出口,洛天瑾一声断喝,陡然将其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紧接着,在柳寻衣等人的陪同下,神郁气悴的洛鸿轩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缓缓出现在洛天瑾面前。
“见过府主……”
“你们几个滚到一旁候着!”
洛天瑾语气不善地打断柳寻衣几人的施礼,同时一指被人搀扶的洛鸿轩,训斥道:“难道你没长骨头吗?”
面对如此氛围,柳寻衣几人哪敢忤逆?纷纷退避一旁,满眼紧张地望着蓦然起身的洛天瑾,纵然有心圆场,此刻也不敢冒然开口。
洛鸿轩在洛天瑾锐利的眼神注视下,不禁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轻唤道:“爹,孩儿……”
“啪!”
话未出口,洛天瑾突然扬手,狠狠打了洛鸿轩一记耳光。声音之响,令堂外的荀再山等人听的一清二楚。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登时将猝不及防的洛鸿轩打翻在地,口鼻溢出一股股殷红的鲜血,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深红的指印。
“嘶!”
突如其来的掌掴,不仅令洛鸿轩脑袋一懵,同时令堂中其他人大惊失色。凌潇潇和洛凝语更是情不自禁地出一道惊呼,看向洛鸿轩的眼中不禁涌现出一丝怜悯之色。
“我洛天瑾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从未在自己家中被人压的抬不起头来!”洛天瑾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伸手点指着声泪俱下的洛鸿轩,叱责道,“却不料,我竟然生出你这般不孝子,做出卑鄙下流的丑事。毁我清誉,辱我家声,简直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言至于此,洛天瑾怒气更盛,猛然抬脚朝洛鸿轩的胸口踹去,顿时又将其踹翻几个跟头。
“够了!”
凌潇潇心疼儿子,赶忙冲到近前,展开双臂死死护住洛鸿轩,愠怒道:“事已至此,难道你想打死他不成?轩儿可是我们的亲骨肉,是唯一能替你洛家延续香火的人。你若把他活活打死,又如何对得起洛家的列祖列宗?”
“我宁可绝后,也不愿留着这个畜生糟践洛家的声誉!”洛天瑾冷声道,“夫人,我们也有女儿,理应设身处地的为钟离掌门着想。如果这种事生在语儿身上,你我又是什么心情?不孝子犯下滔天罪行,难道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不管!”凌潇潇倔强道,“总而言之,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瑾哥,你若执意打死轩儿,便先打死我吧!”
“你……”洛天瑾怒极而笑,连连点指着护子心切的凌潇潇,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是慈母多败儿!正因你从小宠着他、惯着他,方才让他色胆包天,为所欲为……唉!”
“府主,公子的品性我等有目共睹,他天生一副侠义心肠,自幼耿直善良,又岂会故意做出辱人清白之事?”谢玄犹豫再三,率先开口劝道,“此事万分蹊跷,一切等找到狄陌后再做定夺不迟。”
“什么?”
柳寻衣闻言大惊,狐疑道:“难道黑执扇不在府中?”
邓长川道:“此事一出,府主第一时间派我去找狄陌,可结果却……扑了一空。”
“扑了一空?”洵溱黛眉微蹙,若有所思地问道,“邓五爷的意思是……狄陌跑了?”
“他房间干净,床褥整齐,俨然一夜未归。”邓长川点头道,“昨夜公子醉的不省人事,究竟生什么,又如何进入钟离姑娘房间,恐怕……只有狄陌一人知晓。”
柳寻衣沉吟道:“依公子描述,他酒醒之后燥热难耐,欲火焚身。此症状与身中合欢散颇为相似,会不会……”
“非但如此,昨夜有人在钟离掌门的房间散布迷烟,俨然有备而来。”黄玉郎分析道,“我猜此事十之八九是狄陌所为。”
“不可能!”洛天瑾眉头紧锁,难以置信道,“狄陌追随我十几年,对我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岂会做出这种事?”
“黑执扇近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凌青大胆揣度。
“无论如何,我已派人四处追查狄陌的下落,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将其找到。”邓长川叹道,“如果找不到狄陌,崆峒派一定不会放过公子。”
慕容白担忧道:“即便找到狄陌,只怕崆峒派也不会轻易放过公子。毕竟,昨夜伤害钟离姑娘的人是……”
邓泉迟疑道:“如果真是合欢散,公子也是情非得已……”
“这种事,虽说情非得已,但……”谢玄无奈道,“但公子能记得昨夜生的事,足以证明他当时并非完全失去理智,因此……”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在合欢散的促使下,面对一个衣着单薄、娇艳欲滴的大美人,想必是男人都会把持不住。正人君子柳下惠也只能坐怀不乱,你让他服下合欢散后再试试?想必同样欲火难挡!”林方大辩解道,“公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也是人之常情……”
“胡说八道!他若心无邪念,岂能一时冲动?”洛天瑾怒斥道,“钟离姑娘并非寻常女子,她自幼练得一身武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也绝非庸才。若逆子真的失去心性,早已被她一掌打昏,最不济也能逃出房间大声呼救,又岂会被他玷污?这个混账东西懂得利用自身的武功克制钟离姑娘,却不知克制自己的兽欲?他昨夜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不想选择。他完全可以暂时忍耐,甚至主动离开钟离姑娘的房间,但他没有!他选择放纵自己的欲望,借机大行禽兽之举,根本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瑾哥,你将轩儿奚落的一无是处,究竟意欲何为?”凌潇潇越听越不对劲,下意识地追问道,“难不成……”
“不错!我要将这个畜生交给崆峒派,任由钟离掌门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