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袁绍谋臣们也皆凝视着李历,都知晓夏国使袁,其必有因。这李历一张嘴,还未道明来意,便已令众人心头一震。
李历看着袁绍,眼神中精光一闪,朗声答道:“夏王有意,欲以天子易邺侯粮食十万斛,长安朝臣五万斛!不知邺侯可有意向?”
此言一落,满堂皆惊。这刘渊,还真是嚣张大胆,出人意料,竟以货物视天子!
“来人!”闻言,袁绍大喝一声,沉声吩咐道:“送夏使下去休息!”
见袁绍反应,李历心知他这是想要同属下商议了,淡淡一礼:“在下,静闻邺侯回信。提醒您一下,夏王除了派臣使袁,令遣人往兖州使曹。”很是淡定告退,在专人引路下出门暂歇。
大堂之上,随着李历道明来意,气氛有些沉凝。诸人表情各异,有凝重,有闪烁,都思索着如何应对此事。
过了好一会儿,袁绍出声了:“诸君,孤,该如何回复刘渊!”
观其表情似有意动之色,在侧的沮授当即起身,高声禀道:“主公,在下以为,此事可行!天子受困,大汉沉沦,当今天下人心丧乱,思汉志士,无所适从。主公若能易出天子,解天子于危难,移都邺城,当可尽收人心,天下有志之士,必当影从。届时挟天子以令不臣,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沮授话音一落,底下的郭图当即起身反驳道:“主公不可。若易天子来邺城,主公麾下文臣武将,当以何人号令为尊。主公虎踞河北,带甲十万,民心皆附,何需一个傀儡天子?且十数万斛粮食,可不是小数目,用之以交换区区天子,不值啊!”
“主公,在下以为,天下丧乱,四海不宁,天子朝廷至尊之重,得之可收拢天下人心,有此机会,天子不可轻弃。就郭公则所言,就算迎天子入邺,亦不过傀儡罢了。以主公之权谋威望,内外军政大权握于手中,还惧一养于深宫的少年乎?想当年,董卓一武夫,尚且能牢牢控制天子,视之为玩物,而况主公乎?”魏郡太守董昭出列驳斥郭图道。
袁绍谋臣,就此事展开激烈的辩论。袁绍心意不定,也有些纠结,见手下人争论不休,心情也有些烦躁,斥道:“够了!”
堂上争论戛然而止,望着脸色不好看的袁绍。轻舒一口气,袁绍转头问许攸道:“子远,诸位皆有意见,你却未作声,与孤说说你的想法?”
按许攸的想法,他也不愿袁绍答应此事的。不过思索片刻,对袁绍缓缓禀道:“主公,听李历之意,刘渊亦派人往去兖州了。天子若一直在胡夏手中,大汉威名尽丧,于主公之志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但若让曹C得了天子,以曹孟德之手腕,足可从中大做文章。对曹C,主公能掉以轻心吗?”
眉目一凝,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答应刘渊,天子,孤要了!不过,孤仅需天子一人,那些公卿大臣,还是留给刘渊吧!”
“妙!妙啊!”许攸在下赞道。其余谋士先一愣,随即也明白袁绍之意了!
“来人,传李历!”
……
未央宫,宣室殿内,刘渊听完降服的京兆尹张时汇报京兆尹内流民安置情况,看起来很满意。张时退下,杨众从兖州那里回来了,求见。
“这曹C,倒是心急啊!孤先派人去冀州,率先答复的却是他曹孟德。说说吧,他什么反应?”刘渊玩味一笑。
“回大王。曹C言,治下缺粮,只能提供五万斛粮食以易天子与朝廷诸公。另,还需大王与之两千匹战马!”杨众埋着头回道。
“哼,哼哼!”刘渊冷笑几声,对身旁的李儒道:“文优,你看这曹C,当真J黠地很呐。五万斛粮食就砍了一半,加朝臣,两千匹战马,一点亏都不吃啊!”
“袁绍那边还没回复吗?”
“丘林将军传来消息,李历大人已入渭南,正在回城途中!”
过了两日,李历匆匆西归,未歇片刻,便入宫向刘渊复命,将袁绍那边的回复禀报。
“哈哈!冀州果然富庶大州,比起曹C,袁绍大方得多啊!”刘渊喜笑颜开,转头看向李儒:“不过,袁绍只要天子,这……”
君臣对视一眼,李儒向刘渊道:“长安朝臣,多名士宿臣,顽固效忠汉室之辈。袁绍若将之与天子一并换回,那就是保皇一党,对袁绍来说,反而是不稳定因素。若要天子大义,有天子足矣,袁绍怕是看出了这点!”
“袁绍,亦不是省油的灯啊!”刘渊叹道,随即眼中精光一闪:“他不想要,孤偏送他个顺水人情,这长安朝臣,孤免费赠与他。在长安,养这些人,孤还吝惜那些粮食了!”
“大王是下定决心与袁绍交易了?”听刘渊之语,李儒问道。
刘渊点了点头,看向李历:“烦劳先生再走一趟,告之袁绍,孤这就安排汉帝东进,交易地点,就放在井陉!”
“诺!臣遵命!”
“那曹C那边怎么回复?”李历告退,李儒恍然一问。
刘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有些狡黠,嘿嘿轻笑两声,当即道:“派人告诉曹C,要孤同意,也可以,先让他将河雒的曹仁军撤了!”
“只怕曹C不会答应啊!”
“孤也没有期待其答应!”
长安东城,安集将军董承府中,此事有一队夏军士卒强硬闯入,惊扰全府,一阵J飞狗跳。董承慌忙而出,心生惊恐,他亦为外戚,该是刘渊的重点打击对象。虽然深恨于胡虏强霸长安,天子受困,但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一直谨小慎微的,与家小老实待在府中。
夏卒闯入,令其忐忑不安,刘渊要对他这样的汉室忠良,再次举起屠刀了?
一家老小被赶至堂前场中,董承尽力安抚住惊惶失措的家人,看着夏卒队率:“不知足下此来何事?”
“你就是董承?”队率冷声发问。
“正是!”
“那便好!传大王令,迁董承一门,往城外聚集!”
“父亲,夏军是要杀了我们吗?”董承幼子畏惧地看向董承。
董承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喃道:“不怕!不怕!”
和董承遭遇一样,长安城中,另有数十家朝臣家小一并被强迁往城外安置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在郗虑此人带头甄别的汉室死忠,是刘渊准备附送给袁绍的大礼。除了那些“声望不小”的名臣外,像吴子兰、王子服等人则被刘渊亲自点出。
与此同时,刘渊亲自履足长秋殿,见着刘协。少年天子,面对刘渊没有丝毫畏惧,迎着刘渊的目光,平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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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得脱长安牢笼了!”刘渊见着刘协没有一点“恨意”的目光,淡淡道。
听刘渊此言,刘协面上终于有了点反应,声音低沉:“何意?”
“来人,伺候天子起驾!”
……
立秋节气已过,关中大地田亩中熟了的黍粟,已经尽数被收割,虽然量不是很多。对刘渊与关中百姓来说,也是多了一笔粮草进账。秋季,丰收季节,本该硕果累累,粮仓满库,于方拿下关中的夏国而言,却没有秋收的喜悦。
秋季将过,冬天不会远了。缺粮的冬日,有多难熬,刘渊可是深有体会。这也是他与袁绍交易,不要其他,只需粮食的缘故。
再次东出长安,刘渊给刘协安排了一辆不差的车驾,双马并辔。真的出了长安,车驾之上,董贵人有些喜色地把着刘协手臂:“陛下,刘渊是真要将我们送到冀州了,陛下可脱胡夏牢笼,自由了!”
关中道路年久失修,纵使在驰道之上,行车依旧颠簸得很。刘协眼神有些迷离,不似董贵人那般兴奋,心里暗叹:从长安至邺城,不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囚室?袁绍,是忠臣?
不过就算落入袁绍手中,却也该比在胡酋的欺辱下苟且偷生好过得多,而有些想法,在袁绍那儿也好行事些。
纵使心里没有那么兴奋,但见着贵人开心的娇颜,还是难得地垒起笑容道:“袁氏四世忠良,到邺城,就安全了……”
刘协车驾后,便是随行汉臣们,算上家小,足有数百人。他们可没有刘协的待遇,只能靠着双腿在夏卒押送下行路。对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太过辛苦。
有人难熬,想要止步,看押的夏卒鞭子就无情落下,不管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周边的夏军士卒足有千人,领头的,是刘珝。与袁绍交接的事,刘渊交给了他,他只需将刘协并汉臣完整地运到井陉,再输送粮食回关中。虽然简单,他也要尽力将事情办好,一直带人在各处巡视,催促队伍行进。
“珝弟,这些汉臣啊,动作太慢了!真不知大王为何要费这力气将他们的家小一并送到井陉交易,还白送!”兰晖主动请命跟着刘珝,此时有些抱怨道。
“父王自有计较,晖兄还是别抱怨了,好好驱策这些人,加快速度吧!”刘珝策马领着亲兵,立在队伍之外,见着龟速向东行进的队伍,淡淡道。
“诺!”兰晖执缰一礼,挥手对一队人道:“跟我来!”他是看到有一家十数人吊在后边,走起路来,不是很“尽力”的样子。
刘珝摇了摇头,望着靠前的刘协车驾,两眼一眯,驱着骏马,便朝前奔去。
“天子,没什么异动吧!”刘珝冷声问看守在四周的夏卒道。
“回王子,汉帝老实地很,并无异动!”
想了想,刘珝干脆下马,敏捷地从后登上御驾。
看了刘协与董贵人一眼,刘协见状将董氏护在身后。面对刘珝,刘协没有一点畏惧,眼中厉色Y遁,盯着他。
“不必担心,我对你的贵人,没有兴趣!”刘珝微微一笑。
刘协冷笑一下,不作声。
“恭喜陛下了!到了邺城,在袁绍这等忠臣护卫支持下,中兴大汉,不在话下啊!”见刘协反应平淡,刘珝带着点嘲讽道。
“说吧!”刘协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上驾何意?”
“我只想告诉陛下,我带人将你们完好地送到井陉,交给袁军。希望你老实点,这样你好,我也不麻烦,如何?”刘珝声音终于冷了下来。
刘协闻言,嘴皮抽动一下,似有不屑。刘珝对刘协这副态度,有些不爽,他宁愿见着刘协在他面前歇斯底里、怒不可遏。
轻哼一声,刘珝掀开窗帘,指着外边艰难前行的汉臣道:“他们皆是陛下仅剩的忠贞之士,同处困顿,如今陛下安心地待在舒适的车驾内,而令他们徒步而行,陛下于心何忍?”
闻言,刘协没有一丝迟缓,当即与董贵人下车,加入徒步大军之中。对刘协下车,几名汉臣都有些惊讶。
刘协环视一圈,高声道:“大汉沉沦,还有诸卿尽忠相随,朕与诸君,同甘共苦!”
刘协语气没有多少激动,但听在董承等汉臣耳中,却令其感动不已。陛下虽然年幼,却有人君之象,大汉有此君王,纵使艰难,必有起复的希望。
“请陛下上御驾!”董承带头跪倒。面前跪倒一片,刘协两眼稍微一红,并不接言,上前拿起董承的身上的一包裹,挎在肩上,与董贵人相依着朝东。
刘珝下车,见着刘协的表演,脸色并不好看。父王放这汉天子,是否做错了。面上Y沉了一会儿,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汉帝若此,到了冀州,该头疼的是袁绍了吧。
……
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刘珝一行人方才到井陉,这一路来,实在辛苦,尤其是崎岖难行的太行山路。在守将杨凤的接应下入得关城,暂歇。
袁绍这边,闻刘渊派王子刘珝这十几少年前来交接,为不落下乘,袁绍亦派袁尚与逢纪带着粮食北上。
井陉关下,没有出什么岔子,两方也没有过多的动作,一面小心谨慎,一面快速交换。十万斛粮食,数量当真不小,刘珝是亲自带人一车一车查验接收,方才入关。至于天子与诸大臣,直接交给了袁尚。
“袁绍这个儿子,看起来也不简单啊!”想起与袁尚的交接过程,刘珝有些感叹。
沉吟一会儿,刘珝对恭候在身旁的杨凤道:“杨将军,我这便押送粮食回长安了,井陉守备,还望将军费心了!”
“这是卑职职责,请王子殿下放心!”杨凤恭敬道:“殿下,不再于关内休息几日,再行动身吗?”
刘珝抬头望天,低声道:“不了,冬日将至,若到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必误了时间。关中缺粮,父王正焦头烂额,我要尽早回长安交令!”
离开井陉,终于脱得胡夏囚笼,见着周边护卫着的袁军士卒,一干汉臣都是喜不自禁。思及这些时日以来的苦难,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袁尚余光扫视那干哭天抢地的朝臣,俊脸上有些不愉,对身旁的逢纪低声道:“元图先生,父亲只要天子,刘渊还是将这诸多朝臣送来。邺城那边,只怕不好交待啊!”
逢纪也摇了摇头:“哎,事已至此,总不能弃之不顾吧!还是回邺城,听主公安排吧!”
袁尚点点头,忍不住瞥向御驾,那里,刘协默默地坐于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