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是被乌鸡镇的乌鸡叫醒的,小草叫嚣着要杀光乌鸡镇所有的乌鸡。
说这小东西,竟然敢吵着自家公子休息。
柳白起床后还缓了一阵,哈了口气,在这屋子里边都能见着白雾了。
说明这天,是真冷了。
但对于他这养阴神的走阴人来说,自是没什么差别,他甚至还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些。
等着他将一切都收拾好,跟司徒红一块从这后院走出来时。
许兆跟李顺宝两人也都换了身走山的劲装,今儿个跟柳白一块前往老狼山的,只有他俩。
早饭也都是路上吃的,柳白对这些没讲究,就着白水吃了俩馒头,便算了事。
听着他的安排,马车也是只用了一辆。
柳白跟司徒红坐在车厢里边,许兆跟李顺宝则是充当了马夫的角色,总之是将出行压到了最简。
起先李顺宝还说多带几个人手,但是柳白想着哪怕带的再多,也都是些送死的,就不要了。
至于李顺宝跟许兆俩人,好歹是聚了五气,真要打起架来,就算帮不上忙,但自己腿应当是能腿掉的。
他俩架着马车,从这乌鸡镇的西边离开了镇子,踏上了山道。
沿途所过,柳白还真见着了许多乌鸡,白毛黑脚,个子也很大。
小草一直嚷着说去抓几只回来,但都被柳白制止了。
可以当着面抢,但是不能背后偷。
尤其是偷弱者的东西。
而还是早上那会,李顺宝就已经给了柳白一份堪舆图,老狼山及这乌鸡镇附近的堪舆图。
他甚至还在上边重点标记了两个地点,是极有可能埋伏动手的点。
其一叫做聚阳潭,位置正是这山道过河处,河道里头有口深潭。
至于为何叫做聚阳潭,李顺宝也在这堪舆图下边写出来了。
说是早年这潭水里边有个水鬼,专门用头发捆那过路行人,后被一位路过的道士斩杀后,为了镇那水潭里残存的阴气,便是讨了个口封。
将这口原先不知名的水潭,改为了聚阳潭。
若是有人埋伏着偷袭,那个聚阳潭里就是个好地方。
第二个地点,则是一个山窝窝,叫做老槐坳。
山里的名字大多都是这样,一听便是知道,那个山坳里边,多半是有棵老槐树。
虽然简易,但也极为好记。
李顺宝之所以会怀疑这地方,则是因为这老槐坳的林子极密,还大多都是些聚阴气的阴木。
邪祟暗障繁多,也适合偷袭。
收起了这堪舆图,柳白也就和司徒红一块从这颠簸的马车上下来了,山路出奇的崎岖,满都是裸露的石头。
李顺宝则是一个劲的说,等着过两天,就找镇子里当闲的百姓,来将这路填平些,也好让掌柜的好走。
柳白则是看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再问,走在前头开路的许兆就开口说了。
“运送阴珠的都是些纸轿夫,挑着木箱子,走这崎岖的山道便是很容易摔倒,一摔倒,里头的阴珠便会撒出来。”
“这时候就有第二道火耗了,在咱这,也叫做过路钱。”
司徒红听着都有些错愕。
他们司徒家总共也就那么两条阴脉,像那老树林子深处的那条,更是被四家分润。
所以每到了运送阴珠的时候,那都得是有老祖前去接应,哪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也是那老掌柜的安排的?”司徒红问道。
“嗯。”李顺宝点头,“前几年还好些,但是近两年采出来的阴珠少了许多,他们第一层的火耗没捞够,这才想到过路钱的这法子。”
“后来也就不允许我们修缮这山道了。”
司徒红露出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那腊八教的呢?”
“腊八教的不走这块,他们走的另一条道。”
“你们都回去吧,你们等着明天再出发。”柳白倏忽开口,便是让他们三人驻足。
“公子你……”
司徒红更是情急之下,直接喊了柳白公子。
也不知李顺宝两人有没有注意到,总之他们也很是惊诧的看着柳白。
“那掌柜的伱……”
“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好了。”
柳白神色寻常,好似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事实上他说这话之前,也都已经深思熟虑许久了。
甚至当他看见那张堪舆图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这事了。
如果李达他们真的在纸伞会请了人手,那势必就会是养阳神的打底。
而不会去请那养阴神的走阴人。
既然如此,那么不管是李顺宝还是许兆,甚至是司徒红,就都当不得用了。
还有丧命的风险。
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得循着山道进山,最终落入他们的埋伏。
但要是自己一个人呢?
不管这路上有着多少埋伏,直接绕道前往老狼山的围子里边,先去将李达那俩老东西给干了,然后再沿着山道回来,来个埋伏之后的偷袭。
这样一来,才算是有点意思嘛。
这按着别人的剧本走什么?
要动手,那就得让别人按着自己的剧本走。
司徒红自是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是柳娘子要出手了,不方便被外人见着,所以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原本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李顺宝两人,见着司徒红都答应了,他俩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别的,只是叮嘱柳白路上小心。
眼见着他们三人都沿着上山的道路回去了,柳白也就放下心来。
小草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从柳白背后跳上了他的肩头。
然后小手一挥,呼喊道:“接下来,是公子的猎杀时分啦!”
柳白配合的从人变成了鬼,小草也是如往常一样,吊在了柳白身后,像是个小小的玩偶。
柳白身形笔直窜起,离开这山道,不过眨眼间便已升入云端。
他居高临下俯视望去,顺着这蜿蜒的山道,很快便是在这山道的尽头找见了老狼山的围子。
这若是他自个走,恐怕又是得大半天才行,但现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身形就已经落到了老狼山的围子里了,还从鬼变成了人。
此刻犹是清晨,一众采珠人都三五成群的朝着最里头的屋子走去,那里大门敞开,一眼便是能看出,下阴脉的口子,就是开在了那里边。
采珠人都是些寻常山民。
而留在此处的那些个走阴人,那些个媒妁会的帮众,也是早早起来,一个个的精神抖擞,四处观望着。
估摸着是在等柳白这个新掌柜的过来了。
而在这人群里边,柳白也是很容易就找见了那两个养阴神的走阴人。
掌柜李达跟监院廖康了。
他俩站在这围子的最前头,隔着也有点距离,两人都是没有搭话,而是默默看着进山的那条山道。
突兀出现的柳白自是很快就被别人发现,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长相外貌。
一个陌生少年忽然出现在这深山老林的围子里边,没有惊呼一声邪祟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你……你是谁?”
有个烧灵体的牵线郎壮着胆子问话,但柳白却是理都没理。
这里的骚乱,很快便是吸引了李达跟廖康的目光,他俩回过身来。
见着身后突然出现的少年,李达目光明显一紧。
他是晓得柳白的,所以此刻见着这怪异,自然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柳掌柜的?”
李达刚一出声喊话,廖康就已经驱赶着那些媒妁会的帮众了。
他们也不傻,自是知道这里即将要发生什么,因而一个个的都挤着去了阴脉口,逃入了这地底。
见着这偌大的围子里边,很快便是人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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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这才问道:“你要杀我?”
李达见着柳白身后并无别人,再加上事情态势也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那自然是再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了。
“不是我要杀你。”李达答道。
“那是谁?”柳白再度问道。
李达回答道:“大势要杀你。”
柳白听着这跛脚话,忍不住失笑道:“大势?你也配叫大势?”
李达没再言语。
此时的他背对着东边,面朝着西边,因而影子正在他的前头。
于是……他的影子变得浓郁了。
阴神随时将要浮现,随之还要一块动手的,还有始终都没曾开口的廖康。
他的阴神同样跟着浮现,柳白见到这情形,终于是笑了。
这走了一路,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动手对象,怎能不让人喜悦?
于是……他点了火。
两肩扛头顶,三盏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火苗只一出现,便是让李达变了脸。
他们自是都没见过,不知晓柳白这是什么诡异手段。
但却不妨碍,他们要动手了。
两个阴神出现后,也没急着上前,两团黑影飘在这围子里边,所过之处,都有着一个个小人从地底爬出。
这些个小人,尽皆都是穿着大红喜衣。
一个个模样小巧,很是可人,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们那一个个惨白的小脸。
看这情形,应当也好似媒妁会的手段了。
柳白双手一合,再度撑开,命火就已经燃遍了全身,他整个人也就化作了火人。
四周好似鬼影绰绰,阴风阵阵。
有些个小人摁耐不住,冲将上前,似是想要将柳白一口啃噬。
可还没等着他们近身,就已经被柳白身上的命火烧成了一道黑烟。
李达两人见状,也是愈发心惊。
眼见着他们已是催动这四方小人上前,柳白却是不再理会,身后的影子霎时浓郁,下一瞬直接撑起。
丈高的阴神只一现世,立马震碎了那众多小人。
以至于李达两人的阴神,都下意识的却步。
此刻相近,他俩的阴神都只是模糊的黑影,甚至于连人形都看不出,个子也很小,甚至都比不过他俩高。
但反光柳白的阴神呢?
身形丈高,身披鎏金边的黑色长袍,脸上还带着一张鬼神面具。
柳白驻守其身前,心念只是淡淡的说了两字。
“动手!”
旋即他身后的阴神便动了,过往随风,几乎是趁着那俩阴神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而后柳白的阴神左右手各持一个,捏住它俩的头颅。
柳白还没琢磨过阴神如何施展术,所以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动手的时候。
他的阴神自己动手了……
他左右手各自捏住,然后将他俩的阴神在自己胸口猛地一拍。
“啪——”地一声。
两道阴神各自稀碎。
其速度之快,甚至连柳白都没反应过来。
而李达两人在没了自己的阴神后,也是脸色瞬间泛白,甚至还直接喷出一口心头血,跌坐在地。
“就……就这?”
火光氤氲之中,柳白错愕的看了眼自己的阴神。
这究竟是他们太弱了,还是自己的阴神太强?
柳白又难免想到了自己凝聚阴神之时,问了娘亲,结果柳娘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此时,柳白的阴神也是再度上前,走到了李达两人面前。
左右打量的同时。
李达跟廖康也是没了丝毫血色,五气聚阴神,打散了他俩的阴神,就跟打散了他们心中五气差不多。
走阴人没了五气……那基本上也就不用再走什么阴了。
所以哪怕柳白此刻不再动手,他俩也活不长久了。
柳白没动,但是李达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他身上,绝望悲戚的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也是带着一丝……讥讽?
柳白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神色,总之是听着他开口说道:
“不用高兴的太早,我在下边等你。”
言罢,他发出一丝绝望的长啸,可还没等他喊完,柳白就已丢出了一座小山。
在其手上时,这小山还不过巴掌大小,但是等着他丢出后。
这小山就已经化作了人一般高,随即砸落,打中这李达的身体,只这一下,便是将其砸成了肉泥。
阴神杀阴神,柳白杀肉体。
“老……老物件?”
一旁的廖康见此情形,失声喊道。
可转念一想,哪是见过这么凶狠的老物件?
柳白抬手间,则是将这小山锥收了回来,心中难免感叹……好兄弟的东西,就是好用。
这小山锥,便是他当时从丧葬庙香主手中抢来的那件残缺奇宝。
而这也是柳白头一次拿来对敌。
效果也不是一般的好,因为刚刚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李达是想跑的,但柳白丢出奇宝后,他就跑不了了。
眼见着他手托小山锥,命火灌注,又是盯上了余下的廖康,背后却忽地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将他交给我吧。”
“嗯?”
柳白阴神回头,得见身后真相,只见最后头的那屋子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老翁了。
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像个渔翁的同时,满脸褶皱。
露出的手臂上头,也全都是老人斑。
同样的,他也是个养阴神的走阴人,见此情形,柳白就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我是媒姑的人。”
这老张头也是直言。
他说了,柳白也就信了。
于是他也就收手,见着这老张头过来,将好似死狗似得廖康提起,然后回到柳白面前,单手守前,鞠了一躬,而后沙哑着嗓音说道:
“见过掌柜的。”
柳白点头,翻手间从须弥里边取出了另一盏红灯笼,递了过去。
老张头连忙将廖康丢在地上,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一弯腰低头,双手虚托而起,从柳白手中接过了这提盏灯笼。
双手接过后,他这才抬头,而后解释道:“我老了,受不了太久了,总得有人接着我的活干下去。”
说完他低头看着廖康,说道:“他就挺适合的。”
柳白不太懂他说的是什么,只得“嗯”了一声,然后见着他又提起廖康,下了地底。
直到他走后,小草才探头说道:“公子,我说这阴脉怎么都不闹大祟嘞,原来是有守脉人在这守着。”
“守脉人?什么守脉人?”
柳白没听过这个讲究。
“哎呀,公子这都不知道,守脉人就是守脉人啦,跟地勘一样,地勘是能寻龙找地脉的,这守脉人就是能守着阴脉,不让闹大祟。”
小草能给柳白解释这些,它就很是自豪,“你别看着他现在还好嘞,其实他早就已经快死了。”
柳白又是多看了眼那老张头所踩过的地方,果真是有着淡淡的死气。
但这他也就懒得管了,他转身,身后阴神归位,他也是再度看向了来时的那条山道。
山道深处,树影斑驳。
“公子,你要去杀了他们吗?”
柳白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我的阴神都还没摘下过面具,怎么可以不去试试呢?”
小草听着这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那到时公子说一声,小草肯定得先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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