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毫无征兆的打了田敬一个耳光,声音又脆又响。田敬愣在那里,好一会没有任何动作。
这种事,完全没有经历过啊。哪有当着满堂宾客打人耳光的?这已经超出了田敬的认知。
而关东豪强,个个变色,一脸惊恐地看着李水,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有些人甚至缩了缩脖子,似乎担心也挨上这么一下。
至于咸阳权贵,全都捻着胡须,脸上露出来了迷之微笑。
“一群没见识的,不就是打耳光吗?看你们一个个吓成什么样子了。”不少朝臣在心中暗暗鄙视。这一刻,他们在关东豪强面前,居然有了一种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这时候,田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打还回去,但是这样一来,不就变成两个泼妇,当街打架了吗?
于是田敬高喊了一声:“来人。”
随后,有两个田府的仆役冲了过来。
田敬指着李水,手指都在颤抖:“给我把他,把他……”
田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李水。
李水忽然扬起手来,在他另外半张脸上打了个耳光:“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
关东豪强都懵了:“咸阳人,如此嚣张吗?”
田敬啊的大叫了一声,疯狂的喊道:“给我烹之。”
至于烹杀了李水之后有什么后果,田敬已经完全顾不的了。被人如此侮辱,他几经接近于发狂了。
李水却冷笑了一声,大声喝道:“谁敢?”
他从怀中拿出免死金牌来,大声说道:“御赐免死金牌,杀人无须偿命,谁敢动我?”
随后,李水将腰间长剑拔了出来。
那两个仆役束手束脚,不敢过来了。其实之前田敬吩咐他们要烹杀李水,他们就不大敢干,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逡巡不前。
田敬看见李水拿出免死金牌来,吃了一惊。而关东豪强,也不知道谁带的头,惊呼了一声,然后有不少人纷纷溜走了。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本以为是吃一顿饭,借此联络联络感情,和咸阳权贵结交,从此继续在大秦做人上人。
没想到,先是打耳光,现在又要杀人了。而且杀人不犯法。
豪强们有点怕了。怪不得说大秦是虎狼之国,怪不得秦能兼并天下。从谪仙身上就看出来了啊。
在逃跑的同时,他们也开始痛恨田敬了。你说你敬酒便敬酒,要什么计奴啊。惹得谪仙不高兴,弄成这个样子。
豪强们逃跑了一些,有另一些虽然没有走,但是也战战兢兢的看着李水。
继而他们发现,咸阳权贵个个该吃吃,该喝喝,似乎不以为意,坦然的要命。不由得大为敬佩:“如此定力,令人敬佩啊。秦人风俗,果然与六国不同。”
李水转过身来,剑指田敬,冷冷的说道:“本仙可以离开了吗?”
田敬盯着他的免死金牌,嘴唇动了动,说道:“槐兄自便。”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不要与我称兄道弟。我与你正邪不两立,不共戴天。”
随后,李水还剑入鞘,大踏步地离开了。
李水一走,这里的气氛陡然缓和了很多。
寿阳熊达呵呵一笑,说道:“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田敬兄,我敬你一杯。”
众宾客都竭力营造出一种欢乐的氛围来,主动淡忘刚才的事。田敬也就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满斟一杯仙酒,和熊达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喝下去仙酒之后,田敬忽然想起来,这仙酒好像是从谪仙楼买来的,估计也是谪仙的产业。想到这里,他不仅脸疼,胃都疼了。
李水走了之后,虽然大家努力的遗忘刚才的事,可是此间主人毕竟挨了两个耳光,这个谁也无法忽视。
于是咸阳权贵一个个找借口,全都告辞走了。
半个时辰后,这里只剩下了关东豪强。
田敬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这些豪强面色尴尬,有的人偶尔看他一眼,也是面露同情之色。
田敬咬了咬牙,觉得这种事越是藏着掖着,越是屈辱,倒不如挑明了,显得自己比较大气。能成大事。
于是田敬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借着酒劲说道:“今日,老夫可是受了奇耻大辱啊。”
豪强们都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这话怎么说?附和的话,太伤人了。否认的话,又像是讽刺。
熊达在这群人中年岁最长,叹了口气说道:“谪仙,是羞辱我们所有人啊。大伙同为六国豪强。六国破灭,这是一辱。背井离乡,这又是一辱。今日宴饮,是在打田敬兄吗?是在打我们所有人的脸,这是第三辱。”
“国破家亡,便是如此了。唉!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熊达的话,倒是让田敬心里舒服了不少。这熊达,真是个忠厚长者啊,短短几句话,把对他个人的羞辱,变成了对六国豪强的羞辱。受辱的人数多了,每个人分担一点,似乎也没那么无法接受了。
田敬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说道:“槐谷子此人,欺人太甚。我等背井离乡,迁居来此。恐怕要时不时被这种小人欺侮。诸位,日后我们要时常联络,互相扶助,莫要忘了唇亡齿寒啊。”
这话一出口,刚才还在安慰田敬的关东豪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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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敬的意思,分明是要大家结成同盟,甚至要去对付李水。
可是李水刚才雄姿英发,已经让这些豪强心有余悸了。人家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免死金牌。和这样的狠人做对,这不是找死吗?
有些实力中等的豪强,纷纷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来说道:“我等,国破之后,失去了爵位。迁居之后,失去了根基。如今在咸阳城,不过一富足翁罢了。人微力弱,岂敢与谪仙争锋?”
“田敬兄志存高远,我等佩服。然而要与谪仙为敌,我等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就此告辞吧。”
随后,这些豪强们纷纷退走了。
田敬脸色铁青,等他们离开之后,又问剩下的豪强:“诸位以为如何?”
这些豪强,以魏丈之类的末流居多。
刚才李水打田敬的时候,他们不敢出声。田敬要他们一块对付李水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出声。
直到刚才那波豪强的离开,终于给了他们勇气。
他们小心翼翼的说道:“听闻这科举之***仙是赞成的。甚至若无谪仙赞成,我等便没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了。如此说来,谪仙为人虽然跋扈了一些,却也可以称得上我等恩人。恩将仇报,有些说不过去啊。”
田敬差点骂出来:还要不要脸?人家都打在脸上了,你们却称他为恩人?
不过田敬也懒得和这些人掰扯,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魏丈等人立刻躬身告辞。
如此一来,还留下的,就只剩下一些大豪强了。
田敬满怀希望的说道:“熊达兄,韩朝兄,你们的意思是……”
熊达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啊。田敬兄,若你愿意的话,我们几人出面,再做一次宴会,把谪仙请来,为你们二人说和说和。你们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为了一个计奴而已。”
“到时候,你送他三五个美人,喝上几杯酒。这段恩怨,也就可以化解开了。”
田敬气的差点晕过去:“熊达兄的意思是,让我赔罪?”
熊达呵呵一笑,说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东周以来,五百年征战。不都是这样吗?以小事大,以弱事强。若田敬兄做了丞相,那么来赔罪的,必定是槐谷子了。”
田敬冷冷的说道:“你安知我做不到丞相?”
熊达站起身来,说道:“若真有那一日,还望田兄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旧友啊。”
随后,熊达、熊耳、韩朝等人,纷纷离开。
刚才热闹至极的宴会,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的,只剩下田敬一人了。
田敬看着杯盘狼藉,心中恼恨至极,忍不住骂道:“六国豪强,尽是草包。千里迢迢,进入咸阳。还不想着抱团取暖,反而要心怀鬼胎,如此一来,必定任人宰割。”
一直侍奉在旁边的管家田甲,叹了口气,说道:“主人,昔日合纵连横,关东六国不就是这幅德行吗?否则的话,怎么会被强秦各个击破?”
田敬点了点头,问田甲:“你以为,我当如何?”
田甲想了想,说道:“如今大秦一统,主人又到了咸阳。造反是不可能了,只能事皇帝以忠。”
“至于这槐谷子,如此嚣张的人,岂能没有敌人?今日主人与槐谷子公开决裂,他的敌人,自然想要拉拢你。主人不妨借助他们的力量,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随后,便可以与他徐徐角力了。”
田敬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今日被槐谷子打了耳光,反而会得到一些朝臣的青睐了?”
田甲躬身说道:“祸兮福之所倚。老奴恭喜主人了。”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李信一脸茫然的走了过来,说道:“只是方便一下而已,怎么人都走了?”
田敬看着李信,心中激动:“将军肯留下来,莫非是愿意助我?”
李信坐下来喝了一口酒,纳闷的问:“助你什么?”
田敬试探着说道:“助我……铲除朝中奸佞。”
李信又开始吃菜,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朝中哪有奸佞?”
田敬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最后咬了咬牙,挑明了说道:“将军认为,槐谷子此人如何?”
李信说道:“很不错啊。”
田敬愣了一下:“将军不是在说反话?”
李信有点无奈:“说什么反话?我与谪仙乃至交好友,咸阳城中,何人不知?”
田敬有点无语了:“既然将军与谪仙是好友,为何独留在此?”
李信叹了口气,说道:“酒尚未喝完,有些浪费啊。”
田敬已经彻底不想搭理此人了。可是刚刚得罪了李水,现在又要得罪李信?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只能在一旁作陪。
半个时辰后,李信终于吃饱喝足,抹了抹嘴,向田敬笑了笑,说道:“告辞了。”
田敬连强颜欢笑的心思都没有了,一脸淡漠的将李信送到了府外,心中不停的想着:“咸阳权贵,不是嚣张跋扈,就是厚颜无耻。真要由这等人治理天下?唉,我华夏病了啊,病得不轻。”
李信走了之后,有个仆役小跑着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主人,有一位叫季明的宦官,想要与主人见一面,看他的意思,好像有意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