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这路对不对?怎么越走越荒啊。”
林中,一行人缓缓行进。
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儒生打扮,或背着箱笼,或抱着书匣,不时左顾右盼,脸上满是警惕混合着担忧的表情。
这片林子虽算不上多么幽深,但枝繁叶茂,遮挡光阳,周围的温度很低,风一吹,凉气嗖嗖而至,让人身冰寒,心中忐忑。
带队的是两个山民打扮的男子,背着弓箭,拿着短刀,不时劈砍挡路枯枝,生生开辟出一条道来。
开路男子听到儒生问话,便就回道:“我家老小都靠着这林子吃饭,不敢说识途,却也熟悉,这几日入林的先生不少,这条道也走了几次,不会弄错的。”
“既然走过几次,何故还要重新开路?”立刻又有人提出疑问。
开路人也不着恼,转过头客气的道:“好叫几位公子得知,林中无路,就算走过一遍,也没有固定路径,可能昨日走在这一条,今日再来,生出几步偏差,就要重新开路。”
“这也有理,”有的书生点头同意,但也有人问,“有很多人来么?”
这话一问,不等开路人回应,另一个山民就插话道:“自打邱先生住在这的消息传出去,来得人一天多过一天,开始的时候只有三四人,到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连来了七八波,公子等人已经是第九波了,我们村的大半青壮,别的都不做了,只是带路。”
最早询问的儒生笑道:“老哥,这带路收的钱也不少,可比打猎安全的多了。”
“公子说的是,”开路人这时候重新前行,“我们就盼着邱先生能在这落户。最好像那些大贤一样,建个书院,开枝散叶,这样一来,咱们村子也就不用那般忙碌了。”
“老哥这是想当然了,邱言虽说有了名气,可开书院那是什么样的人才行?他邱言还不够格。”
“话虽如此,不过邱言此人才学不低,不拘一格,日后说不定真能有一番成就。”
“就算他在这里建了书院。可一从官府那讨得地契,怕就要把周围的村寨迁走,到时候老哥你们未必就能沾光。”
……
听了开路人的说法,队伍里的儒生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这话题不知不觉就落到了邱言身上。
原来,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去拜访邱言。
邱言的住处位于林中,本来隐蔽,可经过文轩品评一事。名声越发响亮,韩薇儿等人过来拜访的事情渐渐传开,便令一些人动起了心思。
起先,是一些想要过来碰运气的人。希望能借邱言的事情扬名,多数心存侥幸,结果未能如愿,却引得其他人纷纷前来。
没过过多。高松等在文轩楼中,曾与邱言对弈之人联袂拜访,与邱言谈玄论道。让其他慕名而来的儒生碰上,也都加入进去。
事后,无论是高松等人,还是慕名者,都是获益匪浅,回去之后学问、见识,竟有了明显提升,这么一来,又带来不小的影响,引得更多书生试着过来。
不过,这里深处林内,书生、儒生很少练力、打熬身体,想在林中行进并不容易,所以单独入林的很少,多是结伴而行,并且请上一两名猎户带路,同时保护自己。
一来二去,林子周围的村寨村民,渐渐担负起向导职责,除了最为精干的几人,连寻常村民青壮都会受到了邀约,带人入林,能得不少银钱,有时儒生们为了争抢向导,还会哄抬价格。
这种情况之所以发生,一方面是因为书生中不乏好面子之人,但也有那富贵之家的不惜钱财,还有一个原因,是由于书生中的很多人并非东都居民,而是游学过来的,因杏坛论道聚集于城,结果没能入林,可来了一次不容易,不愿空手而归,便在城中寻觅机会,先前的文轩品评是次机会,眼下邱言所在的那片地方,又成了一个崭新契机。
当下的这一队儒生,便是因此聚集过来,目的却不统一,有的是听了传闻,专门过来讨教和印证学问的,有的则是想将邱言当成那踏脚石,一鸣惊人,还有的是人云亦云,跟过来凑热闹的。
他们一路上说说谈谈,渐渐放松,对林子的畏惧渐渐褪去,心思也慢慢活络起来。
“我这次过来东都,本是想拜入一家书院,最次也要找一两名大儒讨教,但没想到东都和家里那样的小地方不同,处处碰壁,吃尽了闭门羹,这邱言所居之处,说不定是我最后的机会,必须抓住,不然这趟东都就白来了。”队伍中,陈才暗暗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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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他在游学路上认识的好友苏偃,却在打着另外的主意,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精芒,透露出淡淡野心气息。
又前行几步,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一行人走出林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亩农田,随后是不远处的几间房屋。
屋后不远处,还立着一座山神庙。
这座庙荒废许久,但这几日却又渐渐有了香火,往来书生不少人借宿其中,表现出了一定的尊重。
“就是这里?能在林子里面开辟出这么一片地方,确实不容易,邱言身边肯定有高手。”苏偃扫视一圈,心里有了猜测。
“几位,咱们兄弟就带路到这,先行回返,几位回去的时候,便在这里等候,到时候聚了人,一起回去。”带路的两名山民抱拳话别,他们这是赶着回去带下一批人过来。
来了林中,还要回去,书生们来来回回,需要有人带路、保护,和来时不同,回去的时候,要将一天中过来的几批人聚集在一起,一次性带回。
告别了两名山民,陈才等人迈步向前,小心的绕过农田,朝那几间屋舍走去,越往前走,人越是多,中途甚至还有间简陋的茶肆,几名男子在其中忙碌,不少书生坐在桌椅上。
“有趣,这邱言名声一起,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苏偃嘀咕了一声,细细打量,才发现说是茶肆,其实还有简单的菜肴提供,省的诸多书生在这里等待,生生挨饿,只是那菜色、味道却不敢恭维,最多只能充饥。
他当然不知道,在茶肆里面掌勺、跑堂的几人,乃是驭虚道的高徒,若说修行、杀人,他们当然在行,可煮茶做饭,都还是新手。
走走停停,几人来到屋前,这里已搭建起了一个院子,省得他人一哄而上,扰了清静。
胡起迎了上来,让陈才等人说明来意,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道:“想要找我家公子求教,要先去那边录个名,与那人说说话,也好判断学识。”
“哼,”苏偃冷笑一声,“这还没成宗师呢,就先摆上架子了。”
胡起也不恼怒,显是见得多了,摇头道:“这位先生误会了,不是我家公子要摆架子,而是来的人太多,若不加筛选,实在是忙不过来,公子选在这里耕读,本就是为了清净,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又不能将来人赶走,当然要立下章程。”
陈才点点头道:“我等过来求教,以自己为中心去想,会觉得邱先生行事霸道,但反过来想,每个人都如咱们这般过来,可邱先生只有一人,如何应付的过来?”
他来东都求学,先后碰壁,明白了一些事情,今天的事如果发生在东都的哪家书院里,就不会有人不满,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可一换到邱言身上,旁人就觉得被怠慢了,就是因为来到这里的人,都觉得自己不凡,把自己当成主角,忍不下气。
苏偃还是冷笑,但并不坚持,走到边上桌旁,报上名字,接着被问几个问题,他有心卖弄,又思量要刁难对方,便说出了几个义理题。
没想到对方想也没想,对答如流。
“哦?”苏偃一愣,放下轻视之心,细细查看对方,这才注意到,这录名的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气质不凡、面貌俊朗,不似寻常人物。
“敢问兄台贵姓,学问师承何人?”不只是苏偃,陈才一样有着疑惑,问出声来,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成了润笔匠,当然惹人疑惑。
“在下王亦复,这学问……得自邱言。”这个记录来人姓名的,正是驭虚道主的独子,王亦复。
他说出这番话时,声音有些冷硬,对邱言的名字也未用尊称,让人有些别扭,可陈、苏两人都因话中含义震惊,倒是没有在意细节。
“得自邱言?难道这邱言自己名声还未完全建立,就开始毫无保留的教诲他人了?”
不只是他们两个人有着这种疑惑,那王亦复也是一般。
几日前,他从邱言手上得了一本书册,扉页上标注“知行”二字,翻看之后甚为震惊,发现书中微言大义,深入浅出,赫然都是精深学问,足以作传家之语!
“这样高深的学问,就算是师徒都不会轻易传承,我和邱言有仇,他怎会放心授我?里面定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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