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阿汤不是什么好人，一肚子坏水。”
许有田愤懑地说道：“他是混元太极馆坐馆苏庆明的侄子，苏庆明那厮，一直盯着咱们武馆的房子，想要低价买下，但我与你师伯都不同意。他们买不成，就到处抹黑诋毁，无非是要三合鹰爪门收不到徒弟，就能吃绝户了。”
陈神生道：“原来如此。”
他两世为人，见惯人心，自然有分辨好歹的立场和能力，不会轻易受人影响。
一会之后，许珺做好早餐，很简单，白粥、油条、还有些咸菜和豆浆。
这时候，身体欠佳的武守山才起床来。
吃过早餐，许有田把陈神生叫到演武前院：“阿生，咱们武馆有个规矩，前期是传授基本功，表现合格了，才能正式拜师入门。呵呵，这规矩可都简化了的，换做以前，起码得考核一年以上，如今已没那么讲究。在这几天内，你若是改变主意，不愿留下，随时能自由离开。”
“我听明白了。”
“好，那我们开始……阿生，你可识字？”
陈神生点点头：“念过几年私塾。”
闻言，许有田很是欣喜。
这世道，读过书识得字的年轻人颇为难得，看来陈神生果然是有一定出身的，难怪牙口那么好，又铰了头发。
“咱们华夏武道历史悠久，曾经辉煌无比，只可惜因故衰落，许多传承断绝，变得青黄不接了。”
许有田开始说起来，脸色唏嘘：
“发展至今，倒也形成了许多流派。而不管哪个流派，基本都有两种把式，一种是练式，一种是打式……”
陈神生很认真地听着。
许有田看着他，忽问：“说到这，那你可知道，练武关键的大前提是什么？”
陈神生脱口回答：“有个好师父！”
许有田摇摇头，直接道：“练武首要，先得填饱肚子。”
陈神生：“……”
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练武，可是大消耗的事。若是肚饥体乏，手脚无力，软绵绵的，还怎么打？
许有田道：“至于如何填饱肚子，又有讲究，粗米干粮是一顿，大鱼大肉也是一顿，同样吃饱，差别大了去。这就是行业话中的‘粗食’与‘精食’之分，另外还有‘药膳’一说。唉，咱们门户败落，大不如前，连肉都难以供应得上，只能将就，委屈你了。”
陈神生忙道：“当今世道，普通老百姓们能填饱肚子，就是莫大幸福，哪能要求更多？”
许有田目光一黯：练武之人，自与一般百姓的要求有所不同，吃不好，就练不好。
然而现实陷入困顿，迫于无奈，于是转回正题：
“且不说吃的……练功夫，分诸般层次。一般人练拳一年多后，能够把肩胯等大关节松开，明白什么是松，什么是整，这就代表入门了。但拙力尚存，打不出刚脆劲。就算打出了力量，也是所谓的刚猛爆发，本质上仍是拙力，而非劲道。”
说到这，顿一顿：“这些说法，你可听得懂？”
陈神生点头回答：“听得懂。”
许有田很满意他的聪颖：“关于劲道，则分三种，明劲、暗劲、内劲。其中明劲又名为‘刚脆劲’，需要浸淫两三个年头，把拙力完全去掉，才算练成：形意的炸劲，狮子抖毛劲，都属于这种。”
“若能练成暗劲，那就算入了流。暗劲是个什么状态？好比说在地上打鹰形，动作缓慢，落脚恍若无力，可地面的砖块却片片碎裂。”
陈神生一凛：“这么厉害？”
“这还不算，暗劲大成的话，往你身上轻轻一拍，你不觉疼痛，过得几天才发作，体内脏腑都烂了，无药可医。”
许有田干咳一声：“这些东西，你眼下听听就好，不要想太多。刚开始练武，最重要是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先慢慢打熬力气。”
他没有说到“内劲”，毕竟许有田自己都没练成。
内劲实则便是“内炼功夫”，由外家进入内家，强化五脏六腑，可延年益寿，变得十分强大。
但内劲并非武道巅峰，上面还有更为高深的大境界，神乎其技，近乎神话。
只是一般武者，根本接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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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武道不同寻常，绝非花架子，而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技，更能达到超凡之境。
“爹，喝茶。”
此时许珺端来一杯参茶。
在许有田给陈神生讲授之际，坐馆武守山是不在的，其回房歇息去了。
倒是有一头皮毛乌黑，胡须却雪白的大猫灵敏地出现，蹲在边上。其猫头端正而优雅，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杏黄眼瞳，像是在认真旁听，颇有灵性的样子。
这是馆里养着的猫，唤作“豹眼”。
端着茶杯喝了口，润润喉，许有田继续：“练武不但为了强身健体，也能修心养性。而在乱世，更是为了克敌取胜，一决生死。”
陈神生听着，深以为然，这才是武功的本质。
“当涉及生死胜负，就讲求气血和勇猛，胆小怕事的人，性格不改，学不成拳；就算学了，真打起来，处处畏手畏脚，也是找死。所以说，学拳者，心头当有恶气，手上要有狠劲。”
说到这，许有田神态严肃：“阿生，你要记住，与敌拼杀，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不能留手。心有犹豫，反受其害，此为大忌。”
陈神生恭谨地回答：“我记住了。”
许有田给他讲授的，先是学拳的境界层次，然后是打拳的目标心态。
这些，都是宝贵的学识经验。
练武学拳，理论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学生如果愚钝，一两句话，教几天都无法明白。可是聪明的，一点即透，毫不费劲。
现在陈神生的表现就属于后者。
这让许有田更为欣喜，觉得自己收到了个好徒弟，稍作休息，继续授课：
“说回武道本身，天下各门各派，有太极、形意、八卦、象形等拳种。其中象形拳又分虎形、鹤形、蛇形、猴形、螳螂……咱们的《三合鹰爪门》便隶属鹰形。所谓‘三合’，说的是三个招式，抓、啄、扑。抓是五指张开，啄是五指合拢，扑，则是双臂如翅……”
说到自家武功的特点，他不再坐着了，而是站起来，开始做三般动作，一一演示。
“鹰爪拳又名鹰爪翻子拳，以指见胜。主要手法为抓、勾、捏、拿、翻、搂；出手之际，处处抓打对方筋腱穴位，沾衣号脉，分筋错骨。你师公曾说过，鹰爪功不仅仅是手上的功夫，还得加上双腿，才真正完整，可惜他英年早逝，并没有捏合大成。”
俗话称“拳脚功夫”，两者不分家。若是脚趾练到家了，也能化为爪子，双脚抓地，下盘稳如磐石。
“阿生，象形善变，到了实战，又能各种变化，绝不拘泥成法。现在，我用练式给你演示一番，你好好看着，记得越多越好。”
说着，站在那儿，许有田气势徒然一变，在一瞬间，不再是病恹恹的“老人”，而化作了一头鹰。
只见他双臂一抖，左脚搭起，右腿下蹲，身子就这么矮下去，正是《三合鹰爪功》的起手式“鹰立青山”。
然后头朝左右摇摆，顾盼间，眼神睥睨，双臂开始张开，这是老鹰要振翅腾空，翱翔苍穹了。
接着一招招，全是鹰击长空的姿态动作，颇具神韵，好像真得是一头老鹰在那扑腾。
陈神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要全部记在脑海里。
许有田的演练动作其实并不快速，乍一看，反而显得慢吞吞的。
因为这是练式。
练式的主要目的是舒筋活骨，运行气血，以及给徒弟观摩学习。
这一点，和打式截然不同。
演练一通后，许有田停住，收势站立，有些喘息地问：“阿生，你记住了几招？”
陈神生回答：“大概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
许有田失声疑问，并不相信：“你来练一次给我看看。”
“嗯。”
陈神生站过来，依葫芦画瓢般，从起手式“鹰立青山”开始。
不能说非常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接下来一招一式，都是如此。
看一遍就会，这是什么样的妖孽资质？
许有田双眼睁得大大，随即狂喜：真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