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已经带着初夏的热乎劲儿,李一杲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感受着外面那股子热浪。他轻轻关上窗户,把热浪隔绝在外,然后走回沙发坐下。拿起手机,喊了声:“小艺,开空调。”随着一阵轻微的机器响动,冷风开始悠悠地吹出来。
李一杲整理了一下思绪,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缓缓开口:“记得陆静小师妹第一次带我见老师的时候,我和老师有过一次深谈。老师问我为啥要追赵不琼,我毫不犹豫地说想娶她。可老师却说,如果只是想娶她,他就不教我。我挺纳闷,就问老师怎样才能得到他的指教。老师说,如果我是想找道侣,那他可以教我。我又问,道侣不就是老婆嘛?老师摇摇头,解释说,道侣可以是老婆,但老婆不一定是道侣。我有点明白了,又问:‘那一起修道的老婆,就是道侣了吧?’老师还是摇头,说:‘在别的道家看来,这样说可能没错,但在我这儿,可不对。’我更糊涂了,追问老师到底怎样才算道侣。然后,老师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等一下,”赵不琼打断了李一杲,问了个尖锐的问题,“大师兄,老公,你这故事,是老师原装的,还是你自己魔改的?”
李一杲和赵不琼两口子,称呼里头有讲究。赵不琼叫李一杲“大师兄”,那就是聊同门师兄妹的事儿;叫“老公”,那就是自家私事,跟外人无关,更别提同门不同门了。李一杲要给赵不琼讲故事,还是跟感情有关的,这“大师兄、老公”一叫,显然是想听听李一杲对感情的思考,而且还是更高层次的。赵不琼问“原装”还是“魔改”,就是想知道这故事是李一杲听无问僧讲的,还是他自己改编的。
李一杲深深地看了赵不琼一眼,答道:“既不是老师的原装,也不是我的魔改。”
别人可能听不懂李一杲这话的意思,但赵不琼一听就明白了。李一杲这是听了无问僧的道理,受了启发,然后借着老师的名义,自己编了个故事来讲给她听。这就跟张金枇的“以传立道”一个理儿,是“以故事立道”。古人也常用这手法,明明是自己的道理,非得假借个牛人来讲,比如《黄帝内经》,汉代的书,非说是老祖宗讲的,这档次一下就上去了。
“好,我明白了!”赵不琼笑道,“大师兄,请开始你的原创故事!”
......
《无问斋志异·凡·第十四篇·石上缘》
南瞻部洲,有奇峰曰无问,云气缭绕,仙迹可寻。山巅隐现一道观,亦名无问,香火绵延,仙气氤氲。观中主持者,号无问仙,道行高深,然收徒甚严,虽常设坛论道,门下弟子寥寥无几。
山麓之下,有少年李一杲,心向仙道,每闻无问仙讲经,必携佳肴上山,供奉左右。无论讲坛开启与否,他皆上山与无问仙品茗谈天,共话桑麻。因之,二人情谊笃厚,无所不谈。
李一杲久有拜师之念,然无问仙每言缘分未至,道法不可轻传。一日,李一杲又问缘分之事,无问仙微笑而答:“当你遇命中之人,缘分自然降临。”李一杲闻言大笑:“命中之人,莫非吾之未来妻耶?”无问仙亦笑而不答。
李一杲又问:“仙长修何道?”无问仙答曰:“我修生命大道,顺应天地之生机。”李一杲点头赞叹,心生向往。
忽一日,李一杲辞别无问仙,言欲上京赴试。无问仙赠言:“此行或遇奇缘。”言罢,随手拾石一枚,赠予李一杲,道:“若此石生叶,即是你机缘到来之时。”
李一杲疑惑接石,但见石质普通,殊无异状。笑问:“仙长,此石乃随手拾得?”无问仙颔首道:“然也。若你机缘成熟,此石自能生叶。”李一杲虽惑,然深信无问仙之言,遂珍藏此石,并献上家中珍藏之鱼干肉脯,以表敬意。
无问仙笑纳之,挥手道别。李一杲于是餐风露宿,历经艰辛,终于抵达京城。他寻得一幽静小楼,租住下来,闭门苦读,以备应试。
某日晨起,李一杲于楼顶之阳台,口诵经典,目视远方。忽有纸鸢自天际飘来,姿态翩然,宛若仙子凌波。其目力过人,竟见纸鸢上题有秀丽诗句,乃是一首《如梦令》:
心似溪亭水悠,志在山林未酬。
男装替兄考功,此情何堪问缘由。
烦忧,烦忧,愿逐白云任去留。
读罢,李一杲心生共鸣,如遇知音。遂提笔挥毫,和诗一首,以寄情怀:
心向山林静修,却被功名绊留。
男儿志在远方,奈何家长期望稠。
同忧,同忧,愿与君高飞远游。
诗成,纸鸢渐落。李一杲心动,疑彼处有同怀之人。急欲投书寄意,奈纸鸢高远,难以触及。情急之下,怀中摸索,忽触一重物,李一杲遂以纸裹之,奋力向纸鸢投去。石重纸轻,纸鸢应声而落。李一杲怅然若失,复坐诵经。及至黄昏,忆及怀中之石,探手欲取,却遍寻不见。恍然忆起晨间之事,方知石已作为投书之用。
念及无问仙所言“若此石生叶,即是你机缘到来之时。”,李一杲心中暗忖:莫非此即吾之缘分乎?遂燃灯寻石,循纸鸢落下之方位觅去。
是夜,月色溶溶,如银波洒落,灯影参差,若明灭之萤火。李一杲于深巷幽曲之地,寻得落石之迹,目见一幢小楼,掩于翠竹婆娑之中,楼上疏窗微透烛光,如星点闪烁。一杲心有所感,遂拾级而上,轻叩其扉。
须臾间,门启半缝,一青衣女子探首而出,眉目如画,清秀婉约,若出水芙蓉,令人心醉。一杲见状,忙道明来意:“吾有一块石头,误落贵府,特来寻回。”女子闻言,微颔其首,细声问道:“敢问公子,石头形状若何?可有凭证?”一杲答曰:“乃一普通鹅卵石耳,外包一纸,上有吾所书如梦令一词。”言罢,即背诵其词。
青衣女子听后,点头微笑,道:“公子请进内一叙。”一杲遂踏入小楼,但见室内陈设雅致,书卷盈架,香气扑鼻。二人相对而坐,女子纤手递还石头,又烹香茗以待。茶香袅袅间,两人谈起修道之志,竟如故人重逢,言语投机。
原来青衣女子名曰赵不琼。不琼好奇问道:“吾观公子之石,并无特异之处,果真是仙人所赐么?”一杲笑道:“乃无问仙随手拾得赠我,其中玄机,吾亦不得而知。”不琼闻言笑道:“一块顽石,岂能长出叶子?莫非仙人于此石中藏有仙法?”一杲摇头道:“吾曾多次取出观察,却未见异状。不如吾与子共同研究之?”不琼亦生好奇之心,遂与一杲共同揣摩此石,然终无所获。
自此,李一杲与青衣女子赵不琼鱼雁频传,诗词唱和,情意绵绵。共志同趣,心灵相犀,情深日笃。
然李一杲京试落第,而青衣女子赵不琼代其孪生兄长应试,竟中进士,一杲闻之,径往访不琼,辞行也。不琼讶然曰:“公子才情卓绝,远胜于琼,何至名落孙山?今公子将何往?”
一杲怅然答曰:“吾本无求功名之心,乃家命所逼,无奈赴试。今既落榜,家命应已解。吾欲归无问山,未知吾友有意同行否?”
不琼沉吟有顷,含笑答曰:“琼代兄中举,彼必不欲我久留。愿随君往,稍待片刻,我去去即来。”言罢,转身入内。
须臾,不琼果携行囊而出,含笑对一杲道:“家兄只重功名,恐我代考之事败露,果允我远游。今便可行。”
于是二人携手并肩,踏上归无问山之路。行经旬余,一杲谓不琼曰:“市井之地,繁华喧嚣,然无甚奇趣。不若吾与子共探无人之境,寻访山川之险峻,或可遇仙人也。”
不琼迟疑道:“我辈皆书生弱质,若遇财狼野兽或山贼强盗,如之奈何?”
一杲笑道:“吾早有准备。”遂于背囊中取出两套江湖装束及双剑,示之不琼。不琼见状笑道:“原来公子早有筹谋,既如此,吾与子便做山林野客,共探奇险。”
二人遂扮作江湖中人,专行荒僻山路。探险山川之险峻,狩猎小兽异草为食,倒也自得其乐。
一日,二人于崇山峻岭间见一古庙,遂入内稍憩。刚入庙门,便有一小沙弥迎上前来,合十施礼道:“两位施主可是从京城来的李一杲与赵不琼?我家方丈有请。”
二人闻言大惊,随小沙弥入内殿。见一白眉老僧端坐其上,小沙弥禀告道:“方丈,两位施主已到。”
老僧指了指殿内的两个蒲团,含笑道:“两位施主请坐。”
一杲与不琼对坐,笑问老僧:“大师何以知我等行踪?”
老僧指不琼道:“此位施主代试之事已泄,天子震怒。然见施主文章出众,欲纳为皇妃以赦其兄之罪。官兵沿途搜捕未得,昨日国师请我推算施主所在。我告知国师三日后可来寻施主。国师去后,我施展神行法赶至此地等候二位。不知二位施主有何打算?”
不琼闻言惶恐不安,一杲安慰道:“大师既有法力无边,若要捉拿施主回去早已动手。”又向老僧合十问道:“大师欲如何方肯放过赵施主?”
老僧道:“我算出赵施主与施主同行,故请国师取来施主考卷观之。见施主文章故意落榜避世,然慧根深厚。老衲愿收施主为徒修佛门正果,保赵施主平安并确保其兄长与父亲免遭朝廷之难。”
旁有小沙弥亦劝道:“李施主、赵施主当知如今唯有两条路可走:一则李施主皈依我佛保赵家平安;二则赵施主入宫为皇妃享富贵荣华。若二者皆不选则恐全家遭诛九族之祸矣!道理甚明还有何可选乎?”
一杲闻言转问不琼道:“施主愿入宫为皇妃否?”
赵不琼闻言,如遭晴天霹雳,玉容失色,泪珠滚落,即向老僧匍匐而拜,泣诉道:“高僧慈悲,小女子亦觉有夙世佛缘,恳求大师收录门墙,愿共修菩提,悟道求真。”
老僧微微摇头,缓言道:“贫僧不收女徒,亦不容女子涉足清净佛地。自此以后,你亦不能再与李施主相见。”言罢,佛光隐现,似有无尽慈悲,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一杲见状,心中虽然焦急,却仍温言安慰赵不琼道:“姊姊莫慌,天无绝人之路。即便为僧,亦可随师参禅,悟道修行,未尝不是福分。”他言语中虽带笑意,然而眉宇间却难掩忧虑。
李一杲毕言,自怀探石而出,双手奉于老僧之前,肃容道:“大师,此石出自无问仙之手,曾云弟子机缘至时,叶自生于石。今弟子欲随大师修行,疑是机缘已熟。然此石尚无叶生之兆,乞大师慈悲为怀,施展佛法,令此石翠叶丛生。”
老僧含笑接石,曰:“汝子狡黠,此又何难之有?待吾施法。”本拟叶生石上如拾芥然,讵料施法之间,竟非所易。连施三次法力,石头仍无绿意。僧心奇之,乃询李一杲此石来历。
李一杲不敢隐瞒,实告之曰:“此石乃弟子辞别无问仙时,彼随手拾于地。弟子亦屡加审视,实无异状。”
老僧反复摩挲此石,果觉其与常石无异,不能感应佛法。心中暗忖:“吾与李一杲之缘,尚未至也。”然并未露怯,递还石头仍含笑谓李一杲曰:“既然师徒缘分未至,吾当告知汝等行踪与国师所知。汝等有何筹谋?”
李一杲心思一动,试问道:“大师能否示国师以歧途?”
老僧双手合十,摇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一杲见状知不可强求,复问道:“那大师能否指点我等正途?”
老僧含笑谓李一杲曰:“自此下山,赁一马车,贴以神行符,日夜兼程,三日可抵无问山麓。”言讫,自袖中出一符,光华流动,递与李一杲。
李一杲接符在手,喜形于色,忙叩首谢老僧赐符之恩。遂携赵不琼匆匆下山,于附近市镇购得四马大车一辆,贴符其上。但见神行符光华一闪,马车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直趋无问山。
行程间,风驰电逝,果于第三日遥见无问山巍峨耸立。李一杲心中大喜,策马扬鞭,直奔无问道观。至观前,有道姑迎上前来,李一杲识得是炼丹烧火之陆静道姑。忙上前施礼问安,又询问道:“仙长可在否?”陆静道姑含笑答曰:“无问仙言汝为其惹麻烦,命汝至后山寻之。”
李一杲闻言,携赵不琼疾步至后山。果见无问仙独自品茗,神态悠然。李一杲忙上前叩拜问安,自背囊中取出卤肉干与名贵药材献上,道:“此乃自京城归途中所猎之肉晒制而成,及采摘之珍稀药材,敬请仙长笑纳。”
无问仙笑谓李一杲曰:“汝以微薄之礼欲救赵氏一门,岂非吝啬乎?”李一杲忙赔笑道:“此已尽吾所有,恳请仙长慈悲为怀,救赵氏一门于水火。”言罢,携赵不琼跪拜叩头。
无问仙又笑谓二人曰:“汝让赵不琼归去为皇妃,既可救赵氏一门又可享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何必带她来此求我?岂非汝贪图其美色乎?”
赵不琼闻言即道:“仙长明察,妾与李公子情投意合,誓非李公子不嫁。荣华富贵虽好却非妾愿,妾只愿随李公子共修长生大道。”
无问仙颔之,指一弹,李一杲囊中之石飞出。仙接而掷诸赵不琼,言曰:“持此石,可保汝命,然赵氏之富贵,非此石所能致也。”赵不琼恭敬受之,怀石而谢。
李一杲瞥见赵不琼容颜忽变,霎时如老妇,大惊失色,急呼其出石。赵不琼依言取石,瞬间恢复青春,李一杲始悟此乃无问仙之法力,心悦诚服,叩谢不已。
无问仙挥手笑曰:“国师明日将至,汝等速归,勿在此为我惹事。”二人闻言,拜谢辞去,径回李家。
既至李家,李一杲引赵不琼见父母,言此即未来之妇,明日即成婚配。李家父母欣然应允,欲择良辰吉日。李一杲曰:“明日即是良辰吉日。”父母无奈,遂从之,匆匆筹备婚礼。
翌日晨光初露,婚礼已然举行。李家亲友虽不多,然亦热闹非凡。简朴婚礼过后,众人共饮酒宴。未及两个时辰,婚礼已成,李一杲与赵不琼结为连理。
时至申末酉初之际,一白发苍苍之老者莅临李家村外。老者进村探询李一杲居所,村民指引至张灯结彩之门庭。白发老者谢过众人,径往李一杲家来。
白发老者莅临李一杲之庐,径自入内。李父惊见,问曰:“何方高人光临寒舍?”老者答曰:“吾乃当朝国师,特访李一杲。”李父闻之,惊惶无措,速延入中堂,急遣人唤李一杲。老者随李父至中堂,安然落座。
须臾间,李一杲携赵不琼出,见国师在座,慌忙跪拜,口称:“落第书生李一杲与拙荆赵不琼,叩见国师大人。”国师颔首令起,细观二人,但见李一杲神采飞扬,气度不凡;而赵不琼虽风韵犹存,却已白发苍苍,尽显老态。
国师微皱眉头,问曰:“此即汝妻赵不琼乎?”李一杲答曰:“正是拙荆。她因在京代考有罪,愧疚于心,一夜白头衰老至此。”国师闻言,又问赵不琼:“汝还记得应试之文否?”赵不琼答曰:“记忆犹新。”遂背诵全文,一字无讹。
国师复令其诠释其文,赵不琼娓娓道来,辞采华丽,条理清晰。国师暗自点头赞许,深知其才情非凡,乃问曰:“汝愿为朝廷效力否?”赵不琼对曰:“妾身乃一介弱女,但愿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于乡野之间。”
国师复转谓李一杲曰:“汝岂有意仕途,欲展宏图乎?”视其颜色犹豫,复进言曰:“今赵不琼之兄身陷囹圄,汝若不就朝命,恐汝妻子及其兄终难免于死罪矣。”
李一杲沉吟片刻,乃向国师请教曰:“吾妻实为其兄所逼,代为应试,依律不当处死,应判流徙或囚禁。若吾与之共受罪责,可赐流放乎?”
国师颔首而言:“一人做事一人当,汝难以代其受过,然可与之一同赎罪立功。然如斯,则赵不琼之兄难逃罪责,汝思之审矣否?”
李一杲顾盼赵不琼,征其意见。赵不琼答曰:“吾兄之过,实咎由自取;然吾当时未拒其请,亦有过在先。故愿共担其罪,吾取其四分之一,吾兄担其四分之三。请问国师,若如斯言,吾兄得免死罪否?”
国师含笑而言:“既汝等已明辨是非,吾即从之。汝兄得免死罪,判终身监禁;汝则判流放边关,驻守十载。”遂出一符箓,授与赵不琼,“持此符去,三日后自送汝至流放之地。十年后此符自动送汝归乡。”言毕,又顾李一杲而笑曰:“汝若欲与之同行,明日符启之时,紧执赵不琼之手即可。”二人拜谢国师,国师挥手间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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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杲与赵氏共谋,遂同上无问山,欲访无问仙,备述国师临莅之状。无问仙闻之,含笑而问其来意。李一杲乃言:“仙长在上,吾与子妇共慕长生久矣。但求同心共修,不拘于地。奈何法门难觅,愿仙长垂怜,赐吾等修炼之术,俾在边关之时,得守且修。”
无问仙微笑而答曰:“修炼之术,非他物也,即在吾所赐之石上。石生叶时,汝等自悟。”李一杲闻之,顿觉茫然,搔首踟蹰。忽心生一计,复恳求曰:“仙长明察,传闻域外多奇珍异草,倘吾采得,远隔万里,难以奉献。且闻西域美食众多,吾欲携来供仙长品尝。敢问仙长,能否赐吾一符,以便随时传送珍材?”
无问仙闻言笑道:“汝这小子,机巧过人,然念汝孝心可嘉,吾便赐汝一仙符。凡欲献吾之物,置石于右,符于左,则物可立至吾手。”李一杲闻之大喜,与赵氏同叩谢恩。
辞别仙山,归家后,李一杲又禀父母,言国师命其守边十年,且得无问仙符护体,嘱父母勿念。至第三日,国师所赐符箓忽放仙光,李一杲与赵氏手牵手而立,但见仙光闪烁,耀目难睁。俄顷间,只觉身体一晃,仙光顿失。二人睁目视之,已身处雄关之前矣。
李一杲与赵不琼,二人入关赴官府,禀报守关将军。将军审视二人,问曰:“汝等有何异能,以助守关乎?”李一杲恭答曰:“回禀将军,吾与子皆书生也,虽无武勇,却擅文墨,略通岐黄之术,可辨药材,治内外之伤。”
将军沉吟片刻,谓曰:“军中正缺医者,汝等即为随军郎中,非战时得自由出入,采撷药材。”二人受命,依将军之安排,于关中寻觅居处,静候调遣。
安居后,赵不琼谓李一杲曰:“吾等得无问仙之符,岂非天赐良机?当试其灵验如何。”李一杲颔首答曰:“然也,当觅佳肴以献之。”
李一杲与赵不琼二人,遍游于关中之地,品馔佳肴,数日之间,竟发现一肆,所烹孜然烤羊腿,真乃人间绝味。二人欣然欲尝,店主忙碌一时,献上盛盘。二人于幽僻处设案,置羊腿其上,赵不琼取石立右,李一杲则伸手出符,向羊腿一拂,顷刻间,羊腿消失无踪。
二人相视而笑,心知此符灵验无比。又密谋良久,自以为得此仙符,于边关立功保命之手段已有保障。自此信心倍增,静待军中调遣,亦不忘医术文墨之修习。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于军中二人救治伤员,渐有名声。无战事时则上山采药,遇珍馐美馔或稀世药材,即以此符传送无问仙。然二人亦总结出规律,若物重难移,纵是珍稀无比,亦无法传送。生活虽艰,二人却不以为意,只是五年未得子嗣,赵不琼稍感郁闷。李一杲则宽慰之曰:“此边关蛮荒之地,子嗣生下反受累。”
二人亦常取石观赏,总盼其能忽生叶子,然每次皆失望而归,石头依然普普通通,无丝毫变化。
一夕,李一杲与赵不琼于军中疗治伤患。忽闻城关火光烛天,爆炸之声四起。二人惊愕,亟询奔走之士卒,乃知敌寇倾巢而出,攻城甚急,危在旦夕。二人慌忙寻将军商议对策,惊闻将军已战死沙场,副将执掌兵权,誓死抵抗。
赵不琼问计于李一杲:“今当如何?”李一杲叹息曰:“城中百姓数十万,若城破,恐生灵涂炭。”赵不琼颔首赞同,曰:“吾等当依计行事。”
遂于乱军之中,奔向城门。至城门附近,果见敌军如潮涌入。赵不琼取石藏于城门右侧暗处,李一杲则持仙符躲于左侧隐蔽之地。有敌军冲至,李一杲即挥符一招,敌军立时消失无踪。二人配合默契,须臾间,城门附近之敌已被传送去多数。
副将睹状,血战正酣,喜形于色,急收散卒以助二人。未几,瓮城之敌已剿尽。二人随副将出瓮城,以迎大敌。然敌势如潮,难以匹敌。众议定策,由副将领兵卫护二人,故纵敌入城;而二人则隐身城门两侧,续施仙法,以传送敌军。
天渐明,敌已大半入城。城中火光渐熄,杀声亦趋微。城外西域大军首领,自以为胜券在握,正欲挥军入城,忽被军师止之。军师指城门谓首领曰:“大帅岂未见异乎?我军大半已入,何以城头未见树我军大纛?”首领闻言惊愕,细观果然,心中生疑。
大帅问曰:“军师,今当如何?”军师对曰:“大帅宜暂停进攻,令弓弩手向城门处万箭齐发。”大帅曰:“今所剩箭矢已不多矣。”军师曰:“只需齐射三轮,为我争取片刻时光。”大帅遂命副将部署弓弩齐射。
当弓弩手万箭齐发之际,军师出一葫芦,揭盖,有沙漠毒蝎长尺余飞出。军师伸手向城门一指,毒蝎即飞速冲向城门。
城门中副将见箭矢如雨,急令军士举盾以挡。一阵乒乓之声过后,众人无大伤。赵不琼心生疑窦,恐敌有诈,急呼李一杲警惕。然见一毒蝎长尺余正冲向李一杲,大惊失色,一边高呼示警,一边冲向李一杲。李一杲正与众人紧盯上空,闻赵不琼示警之声,向前望去,惊见毒蝎袭来,慌忙举起仙符向前一扬。霎时间,毒蝎与赵不琼皆消失不见。
李一杲惊惶无措,急向副将示意。副将会意,率城内将士,擂战鼓,杀出城门外。城外军师忽感毒蝎消失,大惊失色,急告大帅曰:“城内有修士,吾之毒蝎已被收去,宜速退。”大帅闻言,正欲鸣金收兵,忽见城内守军将士如狼似虎杀出。西域将士大多已进城,本以为已占城内,忽见城内守军,军心大乱。大帅连斩数名慌乱之徒,仍无法控制局面。生怕被擒,遂落荒而逃。主帅一逃,西域部队亦四散逃窜。副将领兵追杀百里,又斩敌无数,方领兵返回。
城内李一杲心乱如麻,忧赵不琼之安危,亦不知赵不琼与毒蝎是否被传送至无问仙处。正惶恐不安间,见副将领兵返回,急上前恭贺并询问道:“将军,吾与子琼拼死协助守城,功劳是否能抵扣剩余流放时间?”
副将下马向李一杲致谢曰:“感谢李公子伉俪相助,否则城关必破。我等死不足惜,城内数十万民众却将生无宁日。吾等性命皆欠公子之恩情。吾信公子与子琼之功劳非但可抵扣剩余流放时间,吾将即刻禀报朝廷,定能受嘉奖之荣宠。”
旬余后,有兵士来召李一杲,云副将已晋封为将军,总领城关之守,将军命李一杲速至府署。李一杲至,见将军含笑而言:“李公子,吾上奏朝廷之战报已有批复,尊夫人之流放刑期已蒙赦免,今汝等自由矣。另,国师有书问公子是否愿为朝廷效命?”
李一杲谢将军之恩,答曰:“敬请代谢国师美意。然吾志在修道,故欲速归无问山。但归途万里,符箓又在吾妻身上,未知将军能否指点归家之路?”
将军出一符箓,递与李一杲,笑曰:“国师有命,公子若愿为朝廷出力,则封官赐爵;若不愿,即用此符为酬,贴于臀下,即可返回。”
李一杲闻之喜出望外,接过符箓,即向将军告辞。回至寓所,打点行装,略一沉吟,取符贴于臀下。忽闻巨响如雷,李一杲觉恶臭扑鼻,急掩鼻而立,身形摇晃间,已消失无踪。
李一杲心神稍定,顾见无问仙亦掩鼻而前,蹙额谓曰:“汝每现,必惹纷扰。”李一杲惶然询之无问仙,其妻赵不琼是否被传送至此?无问仙自袖中掏出一石,掷于李一杲,含笑言:“汝妻在此,取之可也。”
李一杲接手视之,乃昔时无问仙所赐之寻常石也。心中疑惑,妻何在此石中?无问仙微摇头,伸手一指,李一杲复视其石,乃见石中景象,正其妻在城门扑向己身,毒蝎即将喷毒之瞬间,凝固于石中矣。
李一杲睹之,大哭不已,恳求无问仙救其妻。无问仙曰:“后山有村,若欲救汝妻,可往寻陆静,彼知如何救之。”李一杲谢过无问仙,急趋炼丹房,寻得陆静,备述其事。陆静蹙眉问曰:“汝果欲救汝妻乎?其代价或甚巨也。”李一杲毅然答曰:“无论代价如何,吾皆愿之。”
陆静颔首曰:“善,汝随我来。”遂引路往后山。李一杲从之,行经大半天,至后山一悬崖处。陆静指悬崖下而言曰:“十数日前,汝夫妇传送来西域众人,无问仙言,彼等若在战场战死则已,然被汝传送至此,彼不欲处置,悉数丢入悬崖下。下有十数万人,无法攀越结界而出,然下有山川河流,可耕可猎,彼等已自谋生路矣。”言毕,取出二玻璃吸管,递一于李一杲,自含其一。
陆静轻跃悬崖之上,凭空而立,复招李一杲。李一杲迟疑间,咬牙向悬崖跳下,身形下坠之际,忽有奇异之力托之,如履平地。低头望去,但见万丈深渊之下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遗弃之地。
陆静吸气抬管向上吹之,一股狂风自管中喷出,其身迅速下坠。李一杲见状恍然大悟仿效之亦迅速下坠。途中略微调整吸管方向即学会前后左右移动之法。
倏忽间,二人已至悬崖之底,谷深莫测,一望无际。谷底众生繁多,或筑屋舍,或耕田地,绵亘十余里,皆是如此光景。遥望处,有村落炊烟袅袅,似彼被传送之士卒已认命安居于此。
蓦地,一壮汉村长模样者,睹见李一杲,怒发冲冠,向旁民众言:“此即妖人也,害我等囚禁于此,吾必诛之!”壮汉自木屋中取出一柄大刀,疾向李一杲二人冲来,众民众亦纷纷执兵刃随后。李一杲大惊,急吹吸管向下,身体迅即腾空而起。下壮汉与众人挥舞兵刃,嗷嗷大叫,见李一杲无法触及,皆叹息而归,复劳作如故。
二人再行片刻,又见一新村落。村中有人识得李一杲,竟喜出望外,叩头拜谢曰:“仙人施法送我等至此地,免遭战祸荼毒,得以安居乐业度余生,幸甚至哉!感谢仙人大恩!”众民众亦纷纷跪拜李一杲。
二人绕行一周,陆静指悬崖上方,率先飞升,李一杲紧随其后,须臾间已回至悬崖之上。二人立岩石之上,俯视下方,陆静叹息问李一杲曰:“汝果决意救汝妻乎?”
李一杲颔首请陆静赐教。陆静曰:“下方十数万众生与汝有因果之缘。汝可取无问仙封印汝妻之石掷之下去,则彼等瞬息间将化为血水。彼等死后之血液浸泡此石,汝妻即可得救。”
闻此言,李一杲呆立当场,面露难色。陆静观其反应,微摇螓首,继续道:“吾知此事甚难,然唯此一途可救汝妻。汝妻被困石中,需以大量生命力唤醒之。彼被遗弃之士卒,其生命力正可资用。”
李一杲握石在手,眼中闪烁痛楚与挣扎。俯视下界众生,虽处艰难之地,却犹怀希望与坚韧。彼辈无辜,岂可因己之私欲而陷其于死地?然若不舍此石,妻又何以得救?
陆静不待李一杲定夺,径自返回炼丹之所,留李一杲独处于悬崖之巅,纠结彷徨。李一杲于崖上踌躇至翌日清晨,终咬牙决意,重返无问道观,寻无问仙。既至,不言不语,唯叩首跪拜,直至额上渗出血珠,犹自不止。
无问仙见状,甚感恼怒,叱道:“汝妻之救法,汝已知之,何须求我?勿再来扰,否则吾将汝一并打入悬崖之下!”
闻无问仙言,李一杲转悲为喜,笑问道:“敢问仙长,吾妻被困石中,可有性命之忧?”
无问仙答道:“她虽身被封禁,然性命无虞。”
李一杲又问:“能否使吾与妻相通?”
无问仙道:“汝可枕石而眠,入梦相见。”
李一杲闻言大喜,拜谢无问仙后,匆匆下山归家。先告父母以己与妻之平安,言妻暂于无问道观相助,未得归来。食毕晚餐,李一杲入寝室,置石于枕上,缓缓入睡。
是夜,李一杲魂游梦境,果与妻赵不琼相见。两人执手泪眼,互诉离愁。赵不琼言:“妾身虽禁锢石中,尚无大害,然思君之心,刻刻难忘。君须速谋良策,救我出此苦海。”李一杲洒泪道:“吾知卿在石中受苦,然实难忍伤他人之命以救卿。吾必访求两全之美法。”言毕,两人相拥而泣。
赵不琼忽忆修道之事,乃问李一杲曰:“昔者无问仙曾言,石上生叶,便可入门修道。当时吾与子皆以为妄,然今妾身既能封入石中,岂无他种可携入而植于此乎?若得此道,修行可期。”
李一杲闻言大喜,赞夫人妙计非常。两人又细加商议,如何取得能植于石中之种。赵不琼殷殷叮嘱道:“君切莫因往日与无问仙有旧,便轻忽其怒。此次利用传送之事,已惹其大恼,实吾等之过。君往求种时,务须恭敬谨慎,万勿触其怒意。”千叮万嘱,令李一杲务必留心。
李一杲深然其说,道:“夫人所言极是。自我与子结为连理以来,大小事宜皆赖夫人筹谋定夺。吾与子方能共度诸多艰险。”两人又细加斟酌商议已定,方互道珍重而眠。
次日辰时,李一杲觉醒,夜梦之事历历在目,喜形于色,沉吟半晌,自觉此刻寻无问仙有所不妥。思忖:求人不如求己,何不自行寻觅种籽,送入梦中?或许能得奇石内生长之物也未可知。念及此,李一杲即起身行动,四处寻觅种籽之踪。
至夜幕降临,李一杲双手紧握所寻种籽,头枕奇石,缓缓入梦。梦中景象再现,赵不琼已等候多时。李一杲展手示之,却惊见种籽并未随之入梦,尴尬笑道:“此物竟不能带入。”赵不琼问曰:“汝何急于求无问仙赐种?岂非操之过急?”李一杲笑答:“非也,昨夜闻夫人之言,未敢造次。此皆吾自行收集之种,惜未能带入。”
赵不琼柔声安慰:“夫君勿急,每日得见君颜,妾已心满意足。”二人言谈甚欢,重提诗词歌赋之趣。兴之所至,赵不琼忽问:“夫君在石外视我,貌若何?是老妇还是少女?”李一杲答道:“石旁之你已是白发苍苍,如今在石内亦然。”赵不琼闻言泪下:“原来我已老矣。”李一杲百般劝慰,赵不琼方止泣。拭泪又问:“若当初相见时我已白发苍苍,你未知我青春之貌,还会倾心于我吗?”
李一杲犹豫未答,赵不琼掩其口笑道:“吾已知之,无须多言。此乃人之常情。”李一杲乃道:“若当日初见仍能畅谈甚久,即便你白发苍苍,或许我们仍会结缘。”赵不琼笑问:“然则你就不会故意落榜了?”李一杲笑道:“那也未必。若当日初见有缘,或许我们仍会走到一起。”
赵不琼含笑而言:“然则,夫君便不会故意落榜,以避世俗之目,对也不对?”言罢,她似有所悟,眼神一亮,续道:“夫君,我忽然似有所觉。你且看看,我身畔可有毒蝎子之影?”
李一杲闻言,即环顾四周。但见白茫茫空荡一片,了无他物,更无毒蝎子之踪。他心中一动,似有所悟,乃道:“夫人,莫非汝亦在梦中与吾相会耶?”赵不琼颔首微笑,曰:“正是如此。夫君,汝初见妾时,何物最令汝难忘?”见李一杲眸中光芒闪烁,赵不琼续道:“若言吾与子初见之时,有共通之物,那又是何意?今既在梦中相逢,梦境能否令吾与子共创一物,以为纪念?”
李一杲顿开茅塞,赞不绝口:“夫人慧心妙语,如醍醐灌顶。”乃伸手入心,取出一小物,似种籽,呈于赵不琼曰:“夫人识此否?”赵不琼亦探手心中,取出一物,与李一杲手中者无异,含笑对曰:“妾心中亦生此物。”
李一杲复探手心中,再出一物,较前更大,笑问:“夫人又识此否?”赵不琼依法炮制,亦取出一物,欢喜答曰:“妾心亦有此物长成。”二人将心中所取之物合而为一,竟化为两颗种籽,再合之,则成一颗晶莹剔透之大种籽。二人惊喜交加,赵不琼询之曰:“夫君以为此何种籽?”李一杲思及昔日问无问仙所修之道,若有所悟,答曰:“或乃吾与子共同孕育之道形。”赵不琼笑问:“可得长生否?”李一杲颔首肯定:“此必吾与子百年后之长生道种。”
言犹在耳,忽地动山摇,爆响连连。李一杲从梦中惊醒,却见枕畔已立一人,乃是赵不琼。两人相拥而泣,历久方止。赵不琼取石自枕上,递于李一杲曰:“夫君视之!”李一杲接石细观,但见石中毒蝎清晰可见,而毒蝎身上竟生出一株嫩芽,嫩叶两片,青翠欲滴。二人相视共叹:“此乃爱情之真谛也。”
遂携手重上无问山,至无问道观。陆静早已恭候,见二人笑谓曰:“恭喜师兄师姐,老师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二人随陆静入观,拜见无问仙曰:“弟子参见恩师。”无问仙招手,赵不琼怀中之石飞出,落于掌中观后,复还之,笑道:“善哉!汝二人同修此道,当矢志不渝,否则天诛地灭。切记,切记。”
二人受命受教,自是无问山中开始了新的生活。从此夫唱妇随,共修大道,以期长生不老之境。故事至此,已近尾声,然其爱情之真谛,将永传于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