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再见着李小四的时候,这小子比起几日前憔悴了太多,不仅脸色苍白,而且人也整个瘦了一圈,脖子上还缠了几圈破布。
李易打量着那块布,见深处似有血迹,便问:“你说你的头要掉了?”
“是……是。”
比起上次,这次的李小四居然有几分拘谨,但说话的时候,他竟伸出手,放在头发上微微一抬,整个脑袋居然向上一升,那覆着脖颈的布,竟真的被扯起来一点!
李易一怔,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神魂之光、六贼转动之间,窥得面前这小子的脑袋,其实已和脖子分开,只是搁在上面,看着如常,且生机相连、意志相接,所以还能控制身体。
“你这哪是要掉了,分明是已经掉了。”
李易这般说着,察觉到那脖颈分离之处,隐约能捕捉到一点鬼气。
有鬼作祟?
李易跟着就想到了徐正名对妖案的描述。
“书圣帖、无头死者、鬼气……莫非又是广异楼?若是这般看来,我也得了书帖,后续也要有人来割我的头?不过,那几个妖案,人都直接死了,李通络姐弟却还活着,只是情况古怪。”
李小四听了李易的话,却是一脸苦笑,随之道:“您上次说过,可以来此求助。”
“我是说过这话,但若是涉及鬼神的离奇事,可就未必能帮得到你了。”李易说着,见对方有些焦急,缓了缓,“先别急,把事情说清楚。”
实际上,经过审问,李釉已交代清楚,最初是他接了书圣帖,藏在李府中,又在李易入住前让人提前拿走,这个人,正是李小四。
随后,就是李小四耍了个小手段,将书圣帖藏在布庄后面,弄了个假的给李釉,李釉不敢拆看,直接把假的给了某个势力。
李易猜,那个势力察觉东西为假,找上了李小四。
“事情的起因,还是与给您的东西有关。”李小四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起了前因后果。
他在给李釉挖坑后,回到家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那东西脱手、换钱,变作盘缠路费,让姐弟二人去往长安,但几日前突然有人找他索要东西。
“那人脸色苍白,瘦削如纸,一双眼睛漆黑不见瞳孔,我一见到他就知不对劲,就说东西不在我这,那人找不到,一挥手,就把屋子削去了一半,还在我与阿姊脖子上留下了红痕,让我将字帖找回交给他。我当时不觉得如何,但阿姊直接病倒了,迫不得已,才去布庄要钱,没想到这几日越发不顺,身子更有许多痛楚,尤其是这头……”
李小四摸着脖子,表情痛苦。
前后基本上都联系在一起了,除了那势力越过李釉直接找李小四这个环节稍有古怪外,各处都说得通。
想着想着,李易忽又问道:“你要去长安?”
李小四缩了缩脖子,小心道:“我在洛阳这里惹了些麻烦,怕连累阿姊,因此想去长安避避风头。”
“为何非是长安?”
“洛阳的繁华我见识过了,自然想要瞧瞧长安的!”李小子理所当然的说着,又恢复了前几日的几分语气,但等李易的目光扫过来,他立刻又低下头。
这小子,此次的态度有些古怪,行事风格亦有变化,莫非……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李小子闻言一抖,犹豫了一下,虽是想起了阿姊的吩咐嘱托,但被李易一看,还是如实道:“是的,小子已知您是叔父,所以才来求助,您神通广大,广异楼的高手在您手上都走不出几招,定能护着我阿姊!”说话时,他的眼中闪过热切、崇拜、与有荣焉,但随即气息一瘪,“但……小子也听阿姊说了,您当年与家中闹得很是不快,因此脱门而去,白手起家,闯下如今基业,吾等不该来打扰。”
李易听得古怪,没想到武灵叔安排的身份,居然设定完善。
很快,他收敛心思,问道:“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
“不是来讨要字帖!”李小四赶忙摇头,“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那等凶人、妖人的话不能信,被他威胁,即便一时妥协,也是与虎谋皮!”
“哦?”李易略感诧异,“你倒是有些见识。”
“那自然!我本想为游侠,只是生计所迫,这才作罢。”李小四的气焰稍有抬起,一见李易,立刻又低头道:“小子此番过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阿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我闯下来的,也该我一人承担后果,不该让我阿姊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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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俯首道:“请叔父看在同脉情分上,能救我阿姊性命,我李通络没什么钱,只有烂命一条,眼看也活不长了,但临死之前,叔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若是……若是不愿,小子也无怨言!”
李易看着跪地的李小四,眯起眼睛,想了想,道:“你先起来。”
李小四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令起身。
李易暗暗点头,思考权衡。
李小四姐弟二人被诡异缠身算是突发状况,但抛开这个不谈,自己要入学宫,需要稳妥的身世背景,这姐弟二人本就绕不开,现在看起来是牵扯着麻烦,但书圣帖自己也有份,而且大概率是涉及广异楼。所谓债多不压身,一来二去,根本就无影响!
只不过,这广异楼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一念至此,李易干脆道:“既然知道了,也就不用避讳什么了,上一辈的事与你们无关,无论如何我名义上为尔等长辈,你等既是落难,也不能不管,这府上还有不少空屋,你们就先搬入府中,好生调养,便有变故,我也好就近处置。”所谓上一辈的事,自然就是武灵等人的安排,和这姐弟俩自无关系。
“这如何使得?”李小四一愣,“我等麻烦缠身,若是来了,定给叔父添烦扰。”
“你那点麻烦,根本算不上麻烦。”李易摆摆手,就这么安排下来,然后让李枝去操办。
李枝亦是惊讶,上次见着这小子还不觉如何,如今竟是摇身一变,将成府中小郎君了?
但李易的决定,他不敢置喙,只能执行。
李小四却是激动的眼圈发红,跪地磕头,这才离去。
等人一走,李易则是入了一处厢房,房间里一名白衣书生正悠然自得的吃着东西。
此人正是那日布庄门口,随白面男子一同来的广异楼之人,自被擒拿,深受重伤,又被守意律封镇,已如常人,但几日在府中并不闹腾,虽被软禁,但颇有几分悠然自得之意。
这时见得李易进来,他笑道:“郎君终于想起我来了。”
李易就道:“你等将书圣帖在洛阳散布,又安排了鬼类夺头杀人,到底有何目的?”
书生摇头道:“郎君误会了,我是广异楼的人不错,但只在外围,是得令执行的,抓个人、打个架,为何要这么做,就不知道了。”
李易眯眼看着对方,道:“那你平日里都执行什么命令?你被困在此处多日,既无人来救,也无人来追责,莫非已与广异楼失了联系?”
“有什么命令,就做什么,做好了有赏赐,做坏了有惩罚,赏罚分明,我觉得很好。”书生说到这,忽然话锋一转,“比如说,我被擒拿后,梦中得令,让我听从郎君之命,无有不从,因此安之如怡。”
“梦中得令?听我之命?”李易心中一动,想到之前梦中异样,但并不声张。
没想到,书生忽然道:“郎君如果想知道详情,只管给我下令,下次梦中见着上峰,我直接问起,就说是郎君你的命令,说不定对方会告知我始末,再转告于你。”
李易听着只觉荒谬,笑道:“好呀,下次有人入你梦中,只管问他,为何要散布书圣帖,为何要暗害许多人,李通络姐弟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一本正经的抱手道:“得令!”
李易也不放在心上,随后问起另外一事:“关于那把妖刀,你又知道多少?”
书生就道:“那是鬼肉刀,乃是杀鬼祭炼,内藏真念,杀得鬼越多,成长越快,但极难炼化,一个不好,为刀中鬼念所趁,反而要沦为鬼奴!”
“大致明白了。”
等李易从厢房出来,就有两人来府上求见,但并不是李通络姐弟,不过也是一男一女。
这二人气度沉凝,男的看着最多四十岁,但双鬓斑白,且大袖飘飘,竟有几分仙味;女子风姿绰约,束腰背剑,长发邦尾,英姿飒爽。
“刘神隐、王清溪见过九公子,吾等奉主人之命,自长安而来,为公子护卫,以防宵小。”
“你等奉主人之命来护我?”
李易站在二人面前,神魂跳动,微微示警,说明这二人即便在洛阳大阵的压制下,也有威胁自己的实力,于是问道:“你等主人为何人?”
那双鬓斑白的刘神隐意味深长的道:“自然是君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