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白离去不足半个时辰,西南方向蓦然有一团黑气滚滚而至,随后降落在山间,却是一个全身黑袍的高瘦异人,面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鬼神面具,露出的一双眸子泛着红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他落地后,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随即身形鬼魅地四处绕起圈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先前明明感受到了,那是真经道韵的气息,怎地就消失了?”
“难道被人夺了?”
“而或,纯属错觉!”
黑袍异人不甘心地团团转,猛地一伸手,一头匍匐在灌木丛间的肥大野猪不受控制地飞来。
砰的!
转瞬化成一团血雾。
黑袍异人嗅了嗅,显然不甚满意,并没有进行汲取,一挥手,冲天而起,再度化作黑云,飞遁远去。
……
陈留白本来的计划,在路过茂县时会小住两天,以作休整,但出了这一档事,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直接越过县城,继续赶路。
他现在需要一个安定清净的住处,用来研究获得的天书残卷,至于别的事,都不怎么在意了。
一路急赶,堪堪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了一片坐落在连绵群山之下的村落。
陈家集!
时隔多年,游子归乡,倒没有“近乡情更怯”的感受,心情坦然,迈步向前。
陈家集是一个规模甚大的村落,依山傍水而建,足足有上千户人家。
说是“村子”,实则为“城镇”,除了大量民居外,还建设起座座坞堡,以及箭楼等防御性的建筑物。
在江州,陈氏乃是本地大姓,而陈家集,被称为“宗族祖地”,具备特殊意义。
虽然随着时代发展,不少族人外出打拼,开枝散叶,或读书考科举当官、或经商贸易、或练武扬名立万,他们在繁荣府城中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基业,但每逢祭祀先人祖宗的重要时日,族人们便都会回来,济济一堂。
当族中人多了,祖辈繁衍下来,不可避免地分成了许多脉系。
陈留白所在的这一脉属于旁支,所以居住在陈家集的下半村。
上半村,那是嫡系的聚居地。
所谓嫡系旁支,由血脉判定,代表着宗法规矩。
两者泾渭分明,难以逾越。
不过经历诸多后,对于这些宗族血脉的讲法,陈留白嗤之以鼻,早不以为然。
他回来,只是为了回家。
往玄虚里说:在仙道的心境磨练过程中,这是一种颇为重要的环节,不可或缺。
就不知道这个家,以及家里人,是否还记得他这么一个人。
以前在家中,陈留白其实算是个“不肖子”,不安分、不老实、不听话,做出的某些事情,往往惊世骇俗,令人咂舌。
比如说编撰各种鬼神怪诞故事;
比如说捣腾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又比如说在男女之防上举止轻佻,不守规矩……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族中公认的神童,七岁能吟诗、八岁能写文、一手毛笔字漂亮而老道,让族学里的塾师都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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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十四岁,更一举考取了秀才功名。
族中不少老人都说,陈留白要是安心读书,再去考举子试的话,很可能会桂榜题名,光宗耀祖。
到那时候,他家这一脉,便能认祖归宗,列入嫡系族谱了。
只可惜,在陈留白十五岁那年,他在街上碰到个神秘道人。
这道人好生了得,用一粒桃核种树,转眼间树上结出饱满甜美的蟠桃。
陈留白有幸吃到了一枚桃子,被道人看中,说他与仙家有缘,要带其上山修仙。
见识过对方的神通手段,绝非江湖神棍的骗人把式,穿越者不甘平凡,此生庸碌,于是留书出走,一去十年。
直到今天,求道不成,下山归来。
穿过阡陌,穿过那一片柳树林子,再踏上一条七星石拱桥。
在桥上时,稍稍驻足,观望桥下的潺潺流水。
此水名为“奔马河”,据说以前的名堂更威风,唤作“奔龙河”,只是“龙”字触犯忌讳,所以才改成“奔马”。
在这座七星石拱桥正中下方,便悬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斩龙剑。
少年时候,陈留白对此剑有想法,念念不忘,想要偷偷挖出来,看是不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然后神兵认主什么的。不料被族人发现,立刻抓了回去。若非顶着个“神童”名头,恐怕会定性成“大不敬”之罪,而被活活打死。
即使如此,他也被关了好几天的禁闭,不能踏出家门半步。
时过境迁,站在桥面上,陈留白感应到那把斩龙剑的存在。
根本不是神兵利器,倒也算是个老物件,具备一定的威能。只不过早与桥身合为一体,不可分割,如果被取下的话,立刻便会破碎,成为废铁。
搞清楚了此事,陈留白自嘲一笑,不做停留,继续前行,很快抵达村口处。
天已暮晚,暮色四合,在外面务农,而或狩猎的人,基本都回庄上了。
坞堡箭楼上挂起了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
高达数丈的墙头上,有壮丁在负责巡逻,很快有人发现了踏步而来的陈留白,立刻呼喝道:“兀那什么人?天色已晚,陈家集闭庄,概不收留外客,请你离开吧。”
看他的样子,一脸戒备,显然这世道不甚太平,才会如此。
陈留白朗声道:“我是同族人,名叫‘陈留白’,家住泥守巷,家父陈来福。你们不信的话,请去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我回家了。”
听到这话,那壮丁半信半疑,他倒是听过“陈留白”这个名字的,但不认识,没见过,便去找人来看。
过了一会,有数人来到墙头上张望,随即一人大叫:“陈留白,我三堂哥,果然是他!”
认出了身份就好办了,但没有打开庄门,而是从墙头放下一口箩筐,让陈留白坐进去,然后吊上来。
以陈留白的本事,本来可以一跃而上,不需任何东西辅助,但他不愿张扬,就坐进箩筐去。
当来到上面,刚走出箩筐,一青年激动地冲过来:“三堂哥,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咦,你,你看着,怎地一点变化没有,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