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决堤,天大的事。
赵孝骞被丫鬟在梦里摇醒,惊惶失措的丫鬟摇得很用力,蛋黄都快摇散了。
迷迷糊糊的赵孝骞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冲出门外。
王府大门外,一辆辆马车已备妥,行李没时间收拾,只带了库房里值钱的珠玉银子和黄金,铜钱太重,价值相对比较低,就不带了。
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赵孝骞被陈守推上马车时仍是懵逼状态。
赵颢冷着脸站在马车旁,十几房侍妾慌慌张张飞快窜进几辆马车,这时候没人敢跟赵颢撒娇卖乖,她们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平日岁月静好时,在赵颢面前怎么撒娇造作都行,一旦遇到危急时刻最好老实本分点,不然赵颢真会把她们踹下马车,像汉高祖刘邦一样只顾自己逃命。
赵孝骞坐在马车里,懵懵懂懂的样子有点呆萌。
黄河决堤?
如此离谱的事都被自己碰到了,啥运气啊这是。
有一个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的冷知识,大宋开封府,也就是汴京,距离黄河岸口仅有十八里。
十八里……赵孝骞憋憋劲儿,一泡尿的射程也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冷知识,开封府位属平原地区,地势比较低,更要命的是,黄河的河床居然比开封府的海拔还高。
水利术语上叫“悬河”,意思是悬在开封城头顶上的河。也就是说,一旦黄河开了口子,洪水是一定会淹没开封府的。
历史上的开封府,有过多次被黄河淹没的真实记录,尤其是每年七八月份黄河汛期的时候。
今年的黄河决堤,赵孝骞很不幸赶上了。
难怪赵孝骞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大约是人类对天灾的一种冥冥中的预警吧。
王府门外一片嘈杂,与楚王府相邻的各家权贵都纷纷出逃,宽敞的御街此刻愈见拥挤。
现在的权贵们没有了见面招呼的尔雅模样,一个个脸色铁青地催促着亲眷上马车。
赵孝骞在马车里坐了片刻,精神状态终于渐渐缓了过来,于是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赵颢站在马车旁,见宝贝儿子跳下来,急忙上前:“吾儿可是忘了带重要的物事?无妨,让下人去你院子里取来便是,快快上车,洪水说来就来,耽搁不起。”
赵孝骞摇头,道:“父王先行一步,孩儿有急事,回头再与父王会合……”
赵颢大急:“天大的事也放一边,逃命要紧!吾儿莫任性了!”
赵孝骞没理他,扭头大声道:“谁愿护我一程,每人赏银百两!”
话音刚落,十几名禁军将士站了出来,其中还包括陈守。
“我等愿往!”
陈守补充道:“末将愿护世子,此为本分,不敢收取世子分文。”
赵孝骞满意地一笑,用力拍陈守的肩:“你这兄弟我认下了,诸位上马,随我先去瑶华宫!”
赵颢当即一愣,接着眼眶红了。
沉默片刻,黯然叹了口气,赵颢道:“好孩子,老夫没白宠你,为人子者,应当应分。”
“此行千万保护好自己和……你娘,接到你娘后记得马上出城,走宣化门往南而行,先去尉氏县,若无消息,再往许昌会合。”
“保重自己,切记切记!”赵颢语气很重,肥厚的脸庞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赵孝骞点头:“父王,你也保重自己,快快出城吧。”
父子相视无言,沉默道别。
赵孝骞上了马车,陈守与十几名禁军相随,一行人簇拥着马车,朝瑶华宫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的汴京城已是兵荒马乱,百姓们哭嚎而逃,携家带口朝城门外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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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孝骞的马车多次在道路上被拥堵,幸得陈守本不是什么善茬儿,见状不由急了,骑在马上抡起鞭子便抽,总算为赵孝骞开出一条道来。
赵孝骞坐在马车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带了陈守出来,不然这般纷乱的情况自己真不好应付。
陈守这位披荆斩棘的哥哥,用着太顺手了。
一行人停停走走,直奔瑶华宫。
当赵孝骞发现汴京城内已有洪水涌入,水位已漫过脚脖子时,瑶华宫总算到了。
这次进瑶华宫很顺利,因为瑶华宫此时也是一片纷乱,天灾来临,哪里还顾得上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门外牌坊下当值的禁军自己都跑了。
许多坤道被家人接走,还有一些坤道自己卷了行李步行而出,总之,眼下逃命第一。
赵孝骞见眼前乱糟糟的逃命景象,心中愈发焦急,不停催促陈守开道,直奔冯氏居所。
上次赵孝骞大闹瑶华宫后,里面的女官终究还是害怕了,非常乖巧地给冯氏另外安排了居所。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冯氏的新居所恰好与狄莹的姑母居所相邻。
两位中年坤道于是成了邻居。
据狄莹后来的转述,两位邻居相处非常融洽,简直快混成亲姐妹了。
赵孝骞一行人进了瑶华宫后,陈守顺手揪住一名逃命的坤道,仔细问了冯氏新居所的位置,众人直奔新居所而去。
来到新居所外,赵孝骞暗暗点头。
屋子颇为宽敞明亮,环境比曾经那间旧屋好多了。
门口并排两间屋,此刻的屋外,冯氏和一位中年坤道正在收拾行李,外面纷乱的氛围并未影响二人,她们神态恬淡,不慌不忙,明明是准备逃命,却表现得雍容淡定,如同出城踏青般平静怡然。
马车停在门口,赵孝骞跳下车,快步朝冯氏走去。
冯氏见到赵孝骞后不由一愣,眼眶顿时红了,不满地嗔道:“你这孩子,不要命了么?这时还管为娘作甚,逃命要紧!”
赵孝骞笑道:“逃命若连亲娘都不顾,孩儿还配当人吗,莫多说了,娘亲快上马车吧,行李不必太多,拣重要的带走便是。”
冯氏拽了他一把,道:“礼数都不顾了吗,这位是狄家的长辈,狄莹的姑母,快行礼。”
赵孝骞这才发现那位中年坤道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于是赵孝骞急忙行礼:“晚辈赵孝骞,拜见……嗯,姑母?”
姑母笑得很灿烂,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你便是赵孝骞?倒是一表人才,小莹儿眼光不错,难得的是有情有义,孝心可鉴,危难之时不忘娘亲,善哉!”
冯氏听到儿子被夸赞,不由一脸自豪,却谦逊地笑道:“小莹儿更难得,我本与她萍水相逢,那日却能为了我挺身而出,名门闺秀仗义出手,累她受了伤,令我着实愧疚。”
姑母瞥了瞥赵孝骞,道:“如此说来,这二人倒都是有情有义,相配得很呢。”
赵孝骞满头黑线:“洪水都快淹死人了,您二位有此雅兴的话,不如晚辈将你们送到屋顶上聊个痛快?”
冯氏嗔怒拧了他一把。
赵孝骞赶时间,不由分说将二人送上马车,至于二位的行李,赵孝骞只拣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一些干粮点心,其他的一律不带。
冯氏心疼得不行,但也知逃命重要,该舍则舍。
两位妇人坐在马车里,赵孝骞则坐在外面的车辕上,陈守和十几位禁军将士护送,一行人飞快朝城南宣化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