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楼道只剩下秦时站着。
少年双手插兜,目光平静。
看上去很能打的黄毛脑袋耷拉,腰杆弯折,无力地挂在扶手上。
剩下十几号小弟像没插好的秧苗,歪歪扭扭倒了一地。
“都是战五渣啊。”
秦时语气遗憾,似未尽兴。
这帮被义拳社吸收的烂仔新人,连他的风拳流都逼不出来。
仅凭着十八点生命力,就已形成绝对碾压了。
“阿时,外面吵什么……”
李远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看见这幕场景,不由睁大眼睛。
“咋回事?”
谢宇成亲眼目睹战斗过程,激动无比:
“罗基的手下找麻烦,要关停养老院,不仅对泽哥出言不逊,还动手打人,得亏阿时在!砍瓜切菜一样把他们干翻了!”
“啊?阿时你一挑十几?这么勇!”
李远愣住。
他和谢宇成上过老梁的补习班,熟练掌握基础打法,各方面都是佼佼者。
即便如此,这俩充其量也就对付三四号成年人。
想要单刷这么多小混混,着实没可能。
毕竟能被吸纳进义拳社,大都懂些格斗技巧并不弱。
“哇,是跟着罗基的刀仔明!听说他散打很厉害……”
李远仔细瞥了下鼻梁骨断折,被鲜血糊满整张脸的黄毛,露出跟谢宇成同样的惊讶表情:
“阿时,你生命力破十五点了吧?不然,没可能干得过刀仔明!
他用腿能踢断三根儿臂粗的硬木杆子,罗基麾下的头号打手。”
秦时耸耸肩,自从见识过启光衡大武道系那帮尖子生,他对旧厂街这帮烂仔完全提不起兴趣。
打法差,破绽多,身体素质也不行。
不得不承认,这帮都市圈最优异的尖子生,整体水平确实很高。
要知道,同样的人,同样的生命力,代表的意义差距很大。
就像巡察组的高手,大多在五十点左右,可他们若无充足的资源,或者额外的际遇,这辈子上限大概率止步六十点。
但启光衡大的武道系高材生,倘若在大二阶段拥有五十点生命力,认真打几年体赛、或者幸运地被教授看中收下,得到悉心培养。
毕业之前生命力破百的机会很大。
“这场架连热身都不算,唯一的好处是,能给格斗家的职业认证涨点熟练度,方便我早点开启下个技能栏。”
秦时按下思绪,扭头跟李远说:
“远哥,怎么处理?按照你们道上规矩来?”
李远皱着眉头,没想到罗基手下如此嚣张,连泽哥给义拳社伙计养老的地方都要踩一脚。
“先把人扔出去,然后我找泽哥讲清楚。这次是罗基搞事,他们不占理。大老板应该不会拉偏架……”
秦时眼皮低垂,他好几次用内视捕捉气息,窥探那位北关街泽老大。
觉得对方并非毫无火气,任人揉捏的泥人。
“刻意隐忍么?”
秦时默默思忖。
“放心吧,阿时。不会牵扯到你头上,泽哥很讲义气,你给他出头,他肯定罩你。”
瞅着秦时怔怔出神,谢宇成还以为他在担心被报复,赶忙拍着胸脯道:
“我和远哥也能替你一起扛。”
“谢了,成哥。”
秦时笑了笑。
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且不说林云卿大哥是启光衡大庶务处主任,正儿八经的体制新贵。
就说上次健身房摇人,狗女人轻松便把巡察组长喊过来。
这背景,岂能小得了!
抱紧大腿,软饭硬吃,足以应对。
什么泽哥、基哥,放在林云卿这种都市圈学阀二代,压根不值一提。
旧厂街终究是块无人问津的破落地方,养不出啥厉害的角色。
那些大佬最多将其当成割肉喝血饱餐一顿的馆子,时不时光顾几回。
几分钟后。
打完电话回来的李远脸色很难看:
“彪哥没了!泽哥开车奔大老板那里去了!”
谢宇成愕然:
“怎么没的?”
那个娃娃脸青年阿彪,是泽哥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
关系之近,不逊色亲兄弟!
“大老板筹备的俱乐部,昨天来了一位重要客户,突然起兴致打生死擂,派自己的保镖上场。
连着赢两场,大老板面子挂不住,就让彪哥去顶,结果……”
李远咬紧牙关。
轰!
立足楼道的秦时偏过头,目光透过窗户,看见阴沉沉的乌云聚拢,隆隆夏雷惊破大地。
“要下雨了。”
他轻声道。
……
……
呲——
车胎使劲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噪声,像一头怒兽猛然停在黑焰大酒店门口。
没等迎宾上前帮忙拉车门,气质精悍的寸头男人大步跨出。
他走路带风,直接来到前台,两眼紧盯着大堂经理:
“我是程泽,我要见豪哥。”
虽然这些年豫海城建的生意越来越大,接手好几个都市圈的大项目,但老板秦礼豪并没有长居的打算,每次过来,往往选择秦家有占股的黑焰大酒店下榻。
电话拨通,直达总统套房的座机。
大概半分钟,前台经理小心翼翼递上房卡:
“程先生您往右走,上电梯,按二十八层。”
程泽踏进电梯,铁栅栏缓缓降下,随着滚轴数字上升,二十八没过多久就到了。
“泽哥。”
两边看守的保镖对视一眼,而后齐齐说声“抱歉”,将程泽拦住搜身。
确定没有携带武器,这才放行。
显然,整个义拳社都知道阿彪惨死擂台,认为此事会激怒北关街的泽老大。
踩着地毯穿过走廊,又被套房门口的保镖伸手截住,再次搜身检查,以保证百分百的安全。
“豪哥。”
程泽步出玄关,站在客厅中间。
黑焰大酒店的总统套房,是古老年代的华美风格,各处细节无不透露尊荣贵气。
尤其主客厅那张四五米的大班台,极为瞩目,配合后面巨大的落地窗,开阔的视野,那股俯瞰芸芸众生的优越感和成功感,油然而生。
“阿彪的死是个意外。”
秦礼豪仍旧是白西装,戗驳领双排扣,显得肩宽腰粗,异常强壮。
“我跟舟城的老郑谈货运生意,他这人你也知道的,喜欢刺激。
漂亮妞儿搞得多了,没劲,就想看点暴力格斗。可光打架见血不押注也没意思,我俩赌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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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泽默然,倘若一场格斗输几十万,对豪哥无足轻重。
但合伙做买卖的事后分成,牵扯到的利益庞大。
连着输两把,赔出去不知道多少钱,也难怪豪哥急眼。
“我想着阿彪跟你这么多年,打拳本事不差,让他上场前再打一针九龙兴奋剂,应该没事……算了,输了三场,丢掉百分之十五的分成,我也不想再提。
阿彪是你兄弟,他这么没了,你心里不好受。待会儿去公司财务那里支笔钱,把丧事好好办了。”
秦礼豪背着身,手里夹着粗长雪茄:
“你放心,老郑这笔账,我迟早讨回来!他落我面子,下次我就踩他脸!”
程泽面无表情问道:
“豪哥,阿彪他没有亲人,义拳社就是他的家,那个养老院能不能留下?”
秦礼豪皱眉:
“公司也很困难,阿泽。我一口气接了旧城区改造的项目,又跟舟城那边合伙,还联系壁垒城那边买地,开垦药田,资金链严重紧张。
你重义气是好事,可我不能养闲人吃干饭。我爸从小就教我,不干活就没饭吃!”
程泽还想说些什么,大班台的座机再次作响,秦礼豪转身拿起话筒。
听了片刻,眉毛拧得更紧:
“知道了。”
他简单说完挂掉电话,满脸不爽看向程泽:
“阿泽,你手底下的小兄弟很不懂事,把阿基的人打了。念在阿彪的份上,这次算了。
我知道你跟着老爸好些年,可古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爸话事你就勤勤恳恳,我做主你便推三阻四。
让你买地,你一星期才收多少?赶不上阿基三天的进度!阿泽,我不希望别人说我不念旧情,你要好自为之。”
程泽低下头:
“以后我守码头,旧厂街那块儿交给基哥。”
秦礼豪颔首,表示满意:
“嗯,你这么挂念义拳社的老兄弟,就让他们跟着你搬搬货,混口饭吃。旧厂街以后开发好了,我让阿基分你几个场子。”
程泽把腰压弯,鞠躬道:
“多谢豪哥。”
“待会儿我摆一桌,你和阿基喝一杯,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秦礼豪把雪茄放在架子上,任由它自然熄灭:
“都是替公司做事,为公司出力,不要闹得太僵。”
程泽点头,在豪哥的示意下坐于右侧的沙发上。
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注视着大班台的银河摆钟。
……
……
下午,四点过一分。
“杰少。这么巧!”
黑焰大酒店的喷泉广场前,看到那辆大红经典款天驰跑车的罗基,赶忙小跑过去,仿佛机灵的迎宾,帮忙拉开车门。
“基哥,是你啊。”
穿着时尚的墨镜青年走下跑车:
“过来找三哥汇报工作么?”
罗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语气却充满无奈:
“嗐,别提了,我手下小弟让阿泽的人打了,伤得很重,好几个被抬进医院急救。”
青年摘下墨镜:
“北关街的程泽?三哥也不帮你撑撑腰,总叫他骑在你头上。论办事的能力,还有对公司的忠心,十个程泽也赶不上基哥你。”
罗基叹气之余,不禁夹杂一丝委屈:
“阿泽他是公司的老员工嘛,资历比我深厚。”
青年露出轻蔑神色,拍了拍罗基肩膀:
“基哥你放心,等下我和三哥讲。他早就看不惯公司那些摆谱的老资历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三哥前几天还在骂人,说是程泽做事不积极,买地收房拖拖拉拉……对了,基哥,你上回跟我说,当阳东郊那边的女校好多靓妹,是不是真的?”
罗基眼睛亮了一下,凑过去问道:
“杰少感兴趣?”
青年舔着嘴皮,原本还算帅气的脸庞显得油腻许多:
“之前被林云卿疯女人差点打断腿,躺床上快半个月,憋得厉害。三哥又爱管着我,不让我在都市圈乱玩。基哥,你有没有路子?”
罗基深知,比起暴躁又阴鸷的老板秦礼豪,打小糖罐子泡大的秦智杰更容易打交道。
他笑道:
“我最近负责旧厂街的拆迁。杰少想玩的话,随时可以安排,保证都是没摘过芽的新茶嫩茶。”
秦智杰听得心里发烫,像是有股火往上蹿,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罗基细聊。
“基哥,咱们一起上去……”
“先生,这里不许停车,麻烦挪下!”
穿着门童服装,帽檐压得很低的人影靠近。
“你瞎眼了?这是豪哥的弟弟!黑焰大酒店姓谁都不知道吗?”
罗基怒斥。
“秦礼豪的弟弟?秦智杰?”
门童略感诧异。
“你抬起头,我好像没见过你!”
罗基心头一突,酒店门童居然敢直呼豪哥的名字?
他正感觉不对劲,那道人影猛然扑来,强劲电流瞬间贯穿身体。
“你们干什……”
秦智杰反应慢了半拍,让从后面小跑而来的迎宾抬手打晕。
一辆替酒店送货的面包车恰好停住,遮挡大部分视线。
两人失去意识,就这样被丢进后座。
……
……
下午,五点半。
秦礼豪等得不耐烦,叫手下小弟打罗基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阿基搞什么鬼!”
他火气蹭蹭往上冒。
五点四十分。
座机响起。
良久的沉默。
听完对面那头提出的要求,秦礼豪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世上没有后悔药,朋友。招惹秦家,不是明智的选择。你要缺钱花,我秦礼豪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用钱交朋友,要多少给多少。”
长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掉。
秦礼豪手掌捏紧,话筒喀嚓碎裂。
他忽地看向坐在沙发的程泽,目光凶狠又犀利:
“阿泽!”
“发生什么了,豪哥?”
程泽眼中装满疑惑。
“没事。阿基和阿杰出事了,你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秦礼豪让站起的程泽坐下,他阴沉着脸,大步迈出套房。
“下雨了。”
程泽靠回沙发里,这一次他的目光穿透落地窗。
阴沉沉的浓云被闪电撕开。
瓢泼大雨终于砸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