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走的实在太慢,行军速度天下倒数第一,原野一路被人赶超,等花了一个多时辰抵达稻叶地时,织田信长已经修整完毕又率军出发了,压根儿也没等他。
他问了一下留守临时营地的武士,织田信长没给他留任何命令,再细问一下信长军的动向,发现信长军已经兵分三路:两支偏师去捣毁刚开始建的松叶砦、三本木砦,织田信长以及守山城主织田信光则率主力往海津方向去了,寻求与清州军主力交战。
原野犹豫了一下,命令前岛十一郎就地展开“战地医院”,啃啃饭团之后就做好接收伤兵的准备,他本人则带上阿满和阿清去前面瞧瞧——上次牛刀小试之后,他发现在野外只要保持好距离,一小队敌人都拿他没办法,于是胆子越发肥了,感觉他一个现代人驰骋疆场也不是不行。
他胆肥之下,又看热闹去了,路上还向阿满询问道:“清州织田家的实力怎么样?”
“还凑合吧,毕竟是下四郡织田本家,清州城也是大城,有很多以前留下来的大庄园,要是准备拼命的话,差不多能出战三千多人吧,不过大部分是杂兵足轻,武士郎党也就五六百人的水平。”
原野轻轻点头,感觉清州织田家整体实力不如织田弹正忠家,难怪以前“尾张之虎”活着的时候连屁也不敢放,只是现在弹正忠家离心离德,快要四分五裂了,大部分附庸都不肯听招呼,只单凭那古野城一城之力,结果就不太好说——织田信长刚刚还在东津野送了一波,那就更悬了。
要是织田信长再打输了,估计他这个家督很难再当下去。
他心里想着,和阿满阿清快马加鞭——原野骑大马,她俩共骑一匹三花马,三人两马没多久就赶到了海津附近,远远就听到法螺、太鼓和“嘿嘿哦”的声音,看样子双方主力已经相遇,而且清州军也没有选择避战笼城对抗,直接迎击,要一战定胜负。
阿满远远瞧了瞧,又站在马背上观察了一下地形,斜斜一指就叫道:“我们去那边!”
这时候当然她说了算,原野跟在她俩身后绕了个圈子,出现在战场一侧,又像是在东津野一样,寻了个高处看起了热闹,但这次就不是东津野那样的反袭扰驱逐战了,双方都作了动员,把农夫从田地里拖了出来,导致战场上人数大增。
粗略一瞧,清州军披甲约五百,总兵力近两千;信长军披甲也差不多是五百人,总兵力约一千三四。
双方主体战力还是以长枪足轻为主,不过这次参战人数多了,织田信长这边排出三个矩形枪阵,而清州军则是尽量发挥人数优势,排出了一个大横阵,但两翼和中部同样厚重。
阿满趴在原野身边,又开始指点江山:“大傻瓜用的是偃月阵,清州军用的是衡轭阵。一个是要主动发起进攻,进行两翼突破,另一个打算遏制两翼突破后在空隙处发起斜向反击,应对也算有章法。”
原野仔细瞧了两眼,发现信长军三个枪阵微微分开,两翼平行,中间的稍微靠后,确实有点像弯月;清州军则枪阵之间联系紧密,像一堵厚薄不均的墙——这就是古典时代的步兵交战啊,人一多竟然还要讲阵型。
他看的仔细,阿满又很喜欢显摆,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细数鱼鳞、鹤翼、雁行、方圆之类常见阵型的优点和缺点,并说了几个打着打着就变阵把对手坑了的经典例子,而她说着说着就“咦”了一声,指着织田信长的两翼说道:“不对,你看大傻瓜的两翼,好像全是他的郎党,还是东津野那伙人……”
原野赶紧定睛瞧去,只恨没来得及手搓望远镜,但仔细瞧了一会儿,大概也瞧出几分不对,两翼好像还真是织田信长的那群年轻郎党——看背后小旗就行了,两翼方阵前排的披甲全是“永乐铜钱旗”,倒是中间稍微靠后的那个枪阵多是“四方木瓜旗”,应该是以织田信光的披甲郎党为主力,再配上一部分杂兵足轻组成的。
阿满这会儿也确认了,难以置信道:“难道大傻瓜把其他家臣都派到偏师去了,还是要靠他这群生瓜蛋子来一决胜负?他还没弄清上次是怎么输的吗?”
原野也有些惊讶,但总觉得人头铁也不该头铁到这个地步,一时沉吟着没说话。
这时两军已经互相进入射程,弓箭开始互射,而这次换成织田信长这边吃亏了,清州军弓足轻数量比他们多不少,弓足轻大将指挥也算得力,转眼间就压倒了织田信长这边的弓手,让织田信长这边伤亡率明显要高一截。
当然,青州军也死伤不少,这次双方长枪足轻队列后几排,大多都是只有镶铁片斗笠的杂兵足轻,甲胄杂乱缺乏,相比上次就显得弓箭厉害许多,一波波带走了不少人命。
箭雨洗礼之下,两边长枪足轻队列中不停有人惨叫着扑倒,青州军还好,但织田信长的枪阵中微微骚动,似乎打过一仗了还不如上一次有韧性,不过也就散乱了片刻,又在枪足轻头的踢打下重新队列紧密,继续往前推进。
这时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尽快接近敌人。
很快,双方阵列两翼首先相遇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激烈肉搏,长枪互捅,看谁先撑不住血腥消耗。
至少原野是这么想的,但出乎他的意料,远远只看到两边长枪如林,举起又落下,接着清州军竟然失去先手权,被先行刺了一轮,发出连片惨叫。随后一轮不如一轮,比东津野时的信长军还不如,简直像被巨人猛力踹了一脚,前排瞬间翻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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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伙人,只隔了十余天,变化这么大吗?
阿满看懵逼了,越看越不对,远远瞧着信长军的长枪好像突然变长了一截,揉了揉眼扔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就弯腰跑了,而原野也很着急,他们这次观战的地方有点远,人看起来只有指头肚那么大,很多细节看不清。
好在阿满很快就跑了回来,一脸匪夷所思:“大傻……不对,是织田信长又搞出新花样了,他……他把长枪改了,从两间枪改成了三间枪,长了整整一间,而且他还把川并众和蜂须贺党那些河盗山贼收编了,就混在他的郎党里面当枪足轻头!”
她视力极好,至少比原野好得多,远远就发现有点不对,跑近了一看果然如此,织田信长不但在郎党里混了一批敢杀敢拼的老家伙,还偷偷把长枪加长了两米,而且这长出来的两米还一直藏着,足轻行进中握枪握的是中段,多出来的两米枪杆都掩在身后,等双方离近了,才突然露出獠牙,借助比对方枪长两米的优势,前排刺,后排拍,直接把枪短的清州军给打懵逼了,第一轮就没立住脚,直接一触即溃。
听阿满这么说,原野也趴不住了,再加上织田信长现在大占优势,战场危险度大幅下降,他赶紧往前挪了一大段距离,亲自观察交战细节——织田信长真把长枪改了,从以前四多米的长枪,改成了六米多,现在一寸长一寸强,戳得清州军根本站不住脚,两翼都已经退到中间队列的侧后方去了,导致中间队列遭了灾,被两翼错位刺杀,也开始有点队形散乱。
同时织田信长原本清一色的年轻郎党中,确实也混进去几十个面目狰狞的中年人,不停在大声吆喝呼战,而那些年轻郎党在他们的吆喝声中甚至踢打下,个个高声嚎叫,追着清州军猛扎——这些年轻郎党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过度,但这次一开始就有优势,还有人在不停踢他们屁股,指示他们该向哪里攻击,他们只管机械执行就行了,影响倒不大。
没一会儿,清州军不但两翼伤亡惨重,中间也陷入混乱,清州军的总大将连连吹动法螺,似乎想调整阵型,或是要求部下们坚决顶住,但效果不大不说,反而让己方更加混乱了。
此时织田信长一方中间的长枪足轻队列忽然分开,由织田信长马回众和大批下级武士家臣组成的骑马武士队猛然发起冲击,怒喝着直接撞进了清州军的中间队列,立马把清州军撞得七零八落——正常情况下很难,清州军可以马上竖起高低枪,强行抵御马匹冲击,但他们的两翼一直在退,导致中间部分反而像被三面包围了一般,已经被两侧错位刺杀弄得手忙脚乱,昏头昏脑,面对正面冲击根本毫无反应。
清州军终于抗不住这临门一脚,在大片惨叫声中彻底崩溃了,大群大群的足轻扔掉武器开始大叫着向后方逃走,哪怕被骑马武士追上砍倒也不回头,而中间被突破,两翼本来就伤亡惨重,一退再退就要崩了,这会儿也没犹豫,扔掉碍事的长枪就开始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场。
后面的弓足轻、杂兵足轻更是不堪,前面刚开始跑,他们已经在跑了,甚至托无甲之福,跑得还更快一些,处在己方生存优势位。
短短一两分钟,兵败如山倒,清州军全体崩溃,大群大群足轻不顾武士阻拦就散得到处都是,人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而阿满也兴奋起来,她最喜欢打顺风仗了,对原野激动道:“来都来了,我们也去砍几颗脑袋吧,说不定还能混个溃敌之功呢!”
这时候参战最占便宜了,敌人已经没有抵抗之心,只想往家跑,那追上去一刀一个,一点风险也没有,真就是白捡,甚至有时连砍都不用砍,只要一直追着敌人,敌人精神崩溃之下,说不定一口气喘不上来,自己就跑死了。
阿满很想借机混点好处,哪怕没战功用这些人头换点钱也好,但原野对这种事没兴趣,反倒沉吟道:“就这么赢了?以前就没人想过把长枪改长一点吗?”
阿满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满山遍野逃散的敌人,但原野不想追她也没办法,想了想迟疑道:“听我家老头子说,长枪足轻阵好像是三好家先开始用的,从他们用的时候就是二间枪。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习惯了,毕竟二间枪已经够长了,足够让骑马武士近不了身,有力也使不出,还真没听说过有改成过三间枪的……”
原来是固化思维吗?
武士从小习武,又甲胄齐备,由庶民组成的步兵很难对抗他们,往往被一冲就崩,然后三好家想出了用集群枪阵克制武士冲阵的战法,毕竟再勇猛的武士,武艺再精湛,也无法顶住几根乃至十几根四米长枪的连续戳刺,根本近不了身。
就这么打着打着,武士竟然靠边站了,枪足轻成为战争主体了,结果织田信长上次大败,痛定思痛,又搞出了针对枪足轻的方法?
用更长的枪去捅他们?
织田信长还真没白当这个“倾奇者”,还真弄出了点新东西。
原野轻轻点头,又开始觉得自己只是穿越了时间,历史好像没出问题,织田信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来很快就可以结束尾张这乱糟糟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