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尽管驿馆外面上元狂欢夜正当其时,西夏使团驻地却是一片沉静。
花厅中,赫连铁树端坐在主位上,他旁边左侧坐着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清瘦道人,面色阴鸷,右侧则是宁先生。
赫连铁树手中捏着一张纸,上书正是西夏眼线刚得来的上元宴上沈慕白所做的《青玉案-元夕》誊抄。
赫连铁树反复吟诵,忍不住大赞道:“宁先生,此子果然文采横溢,冠绝天下。不说旁的,单是这首元夕词,怕也不属于那所谓的苏学士了。”
宁先生嗯了一声:“王爷,此子的确大才。”
赫连铁树叹息:“本王本以为他得罪宋国权贵,科举之路业已断绝,没想到他竟被宋国小皇帝看中,又得了宫里赏赐,本科春闱必登金榜。
看来,本王想要招揽他入西夏,怕是难上加难了。”
宁先生摇头笑道:“王爷,倒也未必见得。”
“怎么说?”
“王爷,宋国帝后不合,纷争日渐激烈。掌权的高太后不肯放权,那小皇帝又迫切亲政,矛盾不可调和。
小皇帝看中的人才,那高太后定会打压。
当今宋国朝局,以高太后为尊,宋皇不过儿皇帝。
所以,老夫看来,沈慕白本科依旧难以登堂入室,只要吾辈略施计策,此子定会走投无路,只能投靠王爷。”
赫连铁树笑面吟吟:“该如何做,还请先生教我!”
宁先生伏在赫连铁树耳边小声耳语几句,赫连铁树面色大喜,开怀大笑,向一旁的清瘦道人使了一个眼色。
清瘦道人微微一笑,起身扬长而去。
东来顺客栈。
慕容复的套房内灯火通明,但气氛沉闷。
慕容复面色阴沉站在窗前,眺望着远端上元灯会的热闹景象,慕容家的四大家臣公冶乾、邓百川、风波恶与包不同四人分坐两侧,一言不发。
沈慕白在上元宴上声名鹊起早在京师传遍,这自然瞒不住慕容氏的人。
因为王语嫣与阿朱的事,沈慕白前番已算是与慕容复彻底翻脸。得到这个消息的慕容复,心中嫉恨交加,杀机更重。
他本想等沈慕白春闱落榜穷途末路离开京师时下手,结果却成如今局面,一旦沈慕白成为科场新贵,便有万千忌惮。
慕容复本就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在他眼里,不能为他所用、且还教唆王语嫣与阿朱背叛的沈慕白,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慕容复转头望向了邓百川和公冶乾两人。
风波恶已折在沈慕白手上一回,要想下手,自然就只能让武功境界更高的邓百川与公冶乾出手。
此时家仆来报:“公子,西夏赫连王爷麾下九翼道人求见。”
……
沈慕白宅院。
逛了大半夜的王语嫣与阿朱终于累了,三人返回宅院时,已是后半夜,东边天际都渐露鱼肚白了。
但谁都没想到,女魔头李青萝竟孤身一人找上门来。
李青萝的形容实在有些狼狈,披头散发,俏面苍白,嘴角还渗出一丝血痕。
王语嫣惊慌失措冲上前来抱住李青萝急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青萝轻轻抚摸着王语嫣的后背,声音嘶哑道:“没事,娘没事。娘这不是来京看你来了?”
厅中一侧,沈慕白与阿朱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用屁股想都能明白,女魔头这应该是被人追杀逃进京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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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白心中自忖道:“这娘们虽然心狠手辣,但在江湖上其实没什么太大仇敌,如此这般……不会是被段正淳的其他情妇吃醋给打跑了吧?”
此时李青萝已经放开王语嫣,一屁股坐在座椅上,一口端起案上茶盏,也不管凉热,就直接饮下。
王语嫣担心坐在她边上,还牵着她冰冷的手。
李青萝抬头望向沈慕白,抬手掠去额前的一缕乱发,美眸中除了哀色,就是怨忿。
沈慕白回瞥她一眼,越加笃定自己猜测不差。
想起这样一个痴心女舔狗千里迢迢去寻觅十多年前的情郎,结果却被白月光的另外情人给狠狠拾掇一顿落荒而逃——这般狗血情景,他忍不住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事实也基本如此。
李青萝率人疾行数百里终于追上了踏入中原不久的段正淳。
只是她万没想到,那一刻段正淳身边正陪着一个绝色美妇,两人郎情妾意眼看就要成其好事。
正是秦红棉。
外号“修罗刀”,使用一对喂毒的双刀——修罗刀,暗器是毒药袖箭。
李青萝的突然出现,不但让段正淳慌乱失措,还让秦红棉羞恼成怒。
两个女人就这样当场为一个花心大萝卜厮杀起来。
李青萝武功一般,哪里是秦红棉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秦红棉干掉了她的几个得力手下,她不由仓惶逃命,又被秦红棉一路追杀,才往河南而来。
李青萝今日午后入京,从包不同那边得到沈慕白与两女的消息,就寻上门来。
……
李青萝与阿朱、王语嫣歇息在一间房里,但等女儿睡着,她却又悄无声息走出房来,背靠院中那棵古树,掩面抽泣哽咽着。
沈慕白凝立在不远处,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被人始乱终弃还要再去飞蛾扑火,明明自取其辱,还要做出一幅受害者的样子。
既然主动去当女舔狗,那就该有承受代价的觉悟,不是吗?
沈慕白笑笑,转身就要回房,却听李青萝在身后幽道:“你觉得我很好笑是吗?”
“当初在江南,我怎么说来着?”
沈慕白耸耸肩:“我劝你不要去自讨没趣,可你不听。你见了他又能如何?不过是再一次被抛弃,重蹈覆辙而已。”
“你……你如何知道我与段郎之间的事?”李青萝的声音嘶哑又压抑,还带着几分颤抖。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看在嫣儿的面上,我再劝你一句,若还不长记性,下回,你会死的。”
李青萝闻言顿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其实不要说下一回,就是这回,她就险些死在秦红棉的刀下。
但让她真正绝望的还不是这个,是段正淳不但当着她的面承认舍不下秦红棉,还提醒秦红棉小心她的悲酥清风。
每次想起当时情景,她每次都要崩溃。
“段正淳这狗贼真是禽兽不如……那野女人更加歹毒……”
李青萝开始像受了万般委屈的孩子一样,一边哭一边倾诉着她的百般苦楚,说到绝望处,整个人竟扑入沈慕白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伏在他怀中痛哭流涕。
这么具熟透了的曼妙身躯纠缠在他怀中,沈慕白本想轻抚她的后背些微安慰两声,但突然尴尬地张开双臂,尽量不与女魔头进行任何肢体接触。
因为他看到王语嫣披着大氅站在卧房门口正幽幽望着他与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