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百川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沈慕白，目光深沉。
此刻包括邓百川在内，慕容氏麾下四大家臣还有阿碧，心中的震撼多于其他情绪。
谁又能想到，当初在听香水榭时那个温文尔雅弱不经风的寒门少年，竟跻身武林高手之列，先前击退西夏一品堂高手九翼道人，随后又将慕容复击成重伤！
以方才他表现出来的内力修为和高超轻功而言，邓百川估摸着应与自己或公冶乾不相上下。
眼前的少年气势如剑，即便被慕容氏的人团团围在厅中，也凛然不惧。
沈慕白心中渐渐笃定，信心更足。
他对慕容复战而胜之，固然有故意激怒慕容复使之心态不稳的因素在，但主要还是实力作为支撑。
他与江湖人最大的不同是，系统持续优化技能，加注能量点的过程就是系统优化提升的过程，而且力量持续的时间更久，后劲更足。
沈慕白沉静的目光环视慕容复的四大家臣，一对一他谁都不惧，哪怕是邓百川和公冶乾。
但若是四人围攻，铁了心要为慕容复复仇，他怕也只能拼命突围谋取生机。
但他料定邓百川等人干不出这种群起围殴的下作事来。
至少不会再以王语嫣与阿朱作为要挟。
一念及此，沈慕白淡漠道：“四位，反正你们的目标是我，此事本与嫣儿与阿朱无关，我留下，请她俩离去，你们可愿意？”
邓百川微微迟疑。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绑架王语嫣与阿朱，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会跌掉姑苏慕容氏的排面，他们引以为耻。
王语嫣疾步上前来，先向沈慕白使了一个眼色，又向邓百川诸人躬身一福道：“邓大哥，说起来，我们与慕容氏并无深仇大恨，你们又何必听从西夏人摆布，执意要坏沈郎君的前程？
邓大哥，你们四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豪杰，从来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下做事，又何必因此伤了自家的名头？”
沈慕白在旁听着，心中暗暗点赞。
看神仙姐姐这说话的方式和技巧，绝非一般女子能及。
王语嫣观察着邓百川的面色变化，又道：“邓大哥，你们可要清楚，我家郎君是姑苏解元，又是待考举子，功名在身，而且他已入宫里的法眼，明天的春闱万众瞩目，若他不能如期参考，必定引起朝廷关注……”
王语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波恶不耐烦打断：“行了，表小姐，莫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小子伤了公子，岂能这么轻易放他离开？我们慕容氏的人，什么时候怕过官府？”
王语嫣嫣然一笑：“风四哥，你莫忘了，慕容氏以复国为大业，若是宫里知晓姑苏慕容在天子脚下劫杀功名举子，这可无异于公开与朝廷宣战，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邓百川面色微变，他飞快与公冶乾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语嫣的话当然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以沈慕白如今在京里的名头，而且他确实被皇帝看中，正意欲通过春闱荐拔为心腹，若是被慕容氏毁了，皇帝定然会雷霆大怒，朝廷也会盯上姑苏慕容，这会给慕容氏的复国大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公冶乾突然轻叹一声：“表小姐，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不见，你竟要弃慕容氏于不顾了……”
王语嫣面色微红，却眸光清澈道：“公冶二哥，我从来没有与慕容氏做对的意思，我与沈郎君发乎情止乎礼，并无半点苟且，更谈不上背弃慕容氏。而且，我娘已将我许配给郎君，语嫣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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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慕容表哥听命于西夏人，不择手段以语嫣和阿朱来要挟沈郎君……此等行径实在令语嫣寒心的。”
公冶乾被王语嫣说得老脸涨红，嗫嚅难言。
这事的确是慕容复做得差了。
邓百川面色变幻沉吟半响，终归还是摆了摆手道：“罢了，沈郎君，此事算慕容氏有愧于心，你请即刻带表小姐和阿朱去吧……你们不必多说，日后公子怪罪下来，一切都有老夫承担！”
沈慕白闻言暗松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慕容复的四大家臣为人忠义，越来越不满慕容复卖身投靠求荣的行径，主仆之间其实已经开始离心离德。
否则日后慕容复拜段延庆为义父，四大家臣也不至于出面阻拦，而包不同更不会死在慕容复的手上。
“四位高义，小生铭记在心！”沈慕白向邓百川四人拱手一礼，毫不迟疑转身就带着王语嫣和阿朱要去。
身后传来阿碧幽幽的声音：“表小姐，阿朱姐姐……你们一路保重！”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心情复杂的阿朱陡然回头，瞥见阿碧站在那泪光盈盈，向她们挥手告别，阿朱心头一痛，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家都很清楚，经此一事，沈慕白与慕容复定是死仇。
日后很难再相见了。
沈慕白眼角余光从业已晕厥的慕容复身上掠过，心中冷道，慕容复，再见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
夜色深沉，王诜府。
王诜面色阴沉端坐在厅中，韩嘉彦心急如焚在厅中来回转圈。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开考了，但沈慕白却于午后出城，至今不归，下落不明。
毫无疑问，沈慕白出事了。
王诜没有往江湖方面想，而是想得更深远。
上元宴后刘挚突然病倒不起，形同中风。高太后指定副主考张庭接替为本科主考，又增补苏辙为副主考。
高太后不起用吕大防或范纯仁，只能说明一件事。
慈德宫不愿意让小皇帝从本科进士中荐拔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么，这意味着沈慕白的科路再生波澜。而在考前，沈慕白突然失踪，其意若何就不言而喻了。
王诜思量再三，终于还是起身决定进宫禀奏小皇帝。
韩嘉彦惊道：“使君大人，夜已深，宫门紧闭，你如何能进得了宫去？而且……你夤夜入宫，一旦为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王诜叹了口气：“我自有进宫的渠道，而且官家也与我有言在先，予我金牌，若有大事，可准我随时入宫面圣！”
“可……使君大人，请恕我直言，沈兄之事在你我而言是大事，但若因此惊动宫里，使君怕是要担风险的。”
王诜沉默片刻，没有多言，只跺了跺脚，披上大氅，匆匆离府。
沈慕白的事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沈慕白这回能不能如愿登科，为小皇帝所用，这已经隐隐成为帝后之争的某种表征。
小皇帝非常看重。
他已经煞费苦心在小皇帝身上投注良多，实在不想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