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已过,京师的节日气氛非但没有褪去半点,反而更加浓烈。
宋人重上元,尤甚春节。
东京的节日狂欢要在上元后才会渐渐消散。
不过与节前相比,顶级网红沈慕白的名头,却好似如同昙花一现或是流星划过天际。
街头巷尾,坊间市井,士林聚会……没有人再提及沈慕白这个名字。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只是吕家的吕茂公子在伤势渐好开始恢复过去生活状态时,偶尔在聚会上会咬牙切齿咒骂上几句。
吕茂不敢去报复伤害他的江湖人,却记恨上了导致这一切的诱因沈慕白。
他是这么认为。
没有人告诉他,他已经永久失去男儿的本能。
吕家终归还存着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
悠忽便是正月十四,上元前一日。
明日便是上元节,整个京师沐浴在欢乐的海洋中,从日落开始,各坊燃起灯烛,全城张灯结彩,起门楼,陈百戏。
尤其是在宫城与内城的交界处,从大相国寺至崇正门的这条十里长街上,灯会早已铺开。
“诸坊巷、马行,诸香药铺席、茶坊酒肆,灯烛各出新奇。”
知否?知否?汴京上元,曾是全城狂欢。
上元之夜,大宋官家将携后宫嫔妃在崇正门城楼上设上元宴,大宴群臣,与民同乐。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东京权贵的小圈子。
太皇太后高氏下诏,命姑苏举子沈慕白赴上元宴献新曲。
吕茂得知这个消息时,刚面目狰狞从府中一个婢女的身上狼狈爬起不久,他一连试了七八个如花似玉的丫鬟都不曾重振雄风,心中的负面情绪业已膨胀到了顶点。
吕府二管家吕甲是他的心腹。
吕茂呼呼喘着粗气,目中流淌着无穷无尽的阴狠之色,他的这种目光看得吕甲心惊胆战。
“他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卑贱如狗的寒门举子,他凭什么!!!”
吕茂咆哮着。
前番京师疯传沈慕白得罪本科正副主考,彻底断绝科路。
谁能想到,上元之前峰回路转,沈慕白居然得了宫里圣人的青睐?
作为京师权贵子弟,吕茂比谁都清楚,只要沈慕白得到太皇太后高氏的半点赞许,无论是刘挚还是张庭,都不敢再针对其人。
科举这关,沈慕白就算是有惊无险。
吕茂一把抓住吕甲的手臂,声若野兽嘶吼道:“吕甲,我不管你怎么做,必须要给我除掉他!”
吕甲面如土色。
在上元宴前,向沈慕白下手,一旦走漏风声,必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况且,作为本科举子,就算沈慕白此番没有得到宫里的关注,在春闱前夕被杀,也将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
吕甲焉敢如此?
……
日暮时分,大相国寺周遭,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沈慕白一袭青衿陪着王语嫣与阿朱信步而行,观赏难得一见的东京上元灯会。
阿朱这些年行走江湖,见惯了世俗景象,可王语嫣却很少出门,这回更是头一遭来到京城。
置身灯会现场盛况空前,她是心花怒放,看什么都稀奇,流连忘返。
两女在前,沈慕白笑吟吟紧随在后。
但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心中警兆突生,眼角余光窥见两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一直在遥遥尾随。
try{ggauto();} catch(ex){}
沈慕白心头冷笑,以为是慕容复的人。
以他如今身手,除非是慕容复亲自下场,否则他是来者不拒。
但不动声色观察了片刻,他又察觉这不像是江湖人。
原因无他,跟踪的手段实在太低级。
他心念闪过,到底是哪一路?
他笑着接过阿朱递过来的一串糖葫芦,小口吃了几个,觉得味道还不错。
见沈慕白神色有异,阿朱往后瞥了一眼,心中有数。
她将王语嫣推往沈慕白身侧,本人则笑嘻嘻如同游鱼般穿过人流,不多时就再次回返,将手中一块铜制牌子交给沈慕白。
令牌上一个斗大的篆体吕字。
原来是吕茂的人?
沈慕白不由呵呵。
阿朱压低声音道:“郎君且与姑娘继续赏玩,奴去去就来。”
沈慕白知道阿朱要去做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来:“罢了,不要因为这些坏了兴致。”
阿朱只得作罢。
沈慕白陪伴两女逛灯会一直到深夜。
他手中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无非是一些零食和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这无论古今,女子的天性都如出一辙。
吕甲的狗,或还有吕甲收买来的京师地痞七八人,也着实是好耐心,竟然一路苦熬着尾随来了沈慕白租住的宅子。
见这座宅院地处偏僻幽静,这些人便动了歪心思,决定趁夜动手。
吕甲给的命令是打沈慕白一顿,而非杀人。
可这些痞子看见美貌如花若王语嫣与阿朱,早就起了花花心思。
沈慕白没想到,东京的治安败坏如此,这群人竟敢明火执仗闯进院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
这样的普通打手,沈慕白都懒得出手,只阿朱一人风卷残云般就制住他们,若非沈慕白再三叮嘱,估计早就是一地尸身。
带头的吕府家丁吕大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其余痞子早被撂翻在地制住了穴位,动弹不得。
吕大多少有些眼力见儿,见阿朱出手就知道撞上硬茬,这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和两名如花美眷,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高手!
……
上元。
午时许。
王诜府上前来接沈慕白进宫的车马人手闻知昨夜有贼闯入行凶,沈慕白正在开封府衙报案录供,吃了一惊。
王诜很快闻讯而来。
等他赶到开封府衙时,负责本案的开封府通判马亮正面色尴尬,在大堂上陪着沈慕白说些闲话。
因为关乎吕府下人涉案,又涉及夜闯民宅试图奸淫妇孺的重罪,开封府不敢怠慢。
由通判马亮亲自署理。
随后马亮得知报案人正是传说要赴太皇太后上元宴的姑苏举子沈慕白,就越觉棘手。
上元宴在即,马亮有心先行简单定案莫要让沈慕白耽误了赴宴,可沈慕白却一口一个大宋律法条款,硬是“逼着”马亮按程序办事,死活不去。
马亮心知肚明,若不赶紧将这位“尊神”送走,一旦影响了上元宴,引起官家和太皇太后注意,这案子就大了。
纵开封府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吕家开脱一二,也做不到。
好在这时,王诜来了。
不但王诜来了,吕甲这一代的话事人——吕公箸长子,右司谏吕希哲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