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净顾不得其他,伸手就端过盘子,在毛羽健的桌上翻看起来。
毛羽健坐到他对面,道:“要我说,你什么也别管,任由他们斗去算了。以钱谦益现在的情形,即便洗清了科举舞弊案,陛下也不会让他继续留在朝中。”
赵净置若罔闻,一本一本,飞快的翻着。
毛羽健端起茶杯放到他边上,道:“不要急,离下值还早着,你陪我聊会儿天。”
赵净闻言,头也不抬的道:“这些弹劾奏本,一般是怎么核实的?”
毛羽健道:“小罪发给各省府县去查,大罪上报朝廷,由朝廷派员,或者陛下派钦差去查。”
赵净一愣,抬头看向他道:“不派监察御史去吗?不是说你们御史‘小事立裁、大事奏报’吗?”
毛羽健撇了撇嘴,道:“过去是这样,现在我们下去,都得小心翼翼的打点,地方上大小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做主?我们强来,依地方上那些人的手段,我们都未必回得来!朝廷里有人的参我们一本,再使点手段,那边还没查,我们先下狱了。”
赵净脸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明明知道大明早就腐朽了,但有些刻板印象,总是下意识的影响他。
王朝末年啊……
赵净摇了摇头,继续翻阅。
毛羽健喝了口茶,道:“我跟你说,从朝廷的态度来说,钱谦益是一定要保的,东林党众正盈朝,钱谦益这样一个声望隆重之人败走,影响太恶劣了。”
“嗯,这个角度也没错。”
赵净顺口答音,道:“韩阁老放着他门生不管,力推钱谦益,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毛羽健道:“我后来打探了一下,说是韩阁老不喜欢温尚书,觉得他为人孤僻,心思太深。”
赵净没接话,看到了一道有趣的弹劾奏本。
这是南京工部主事的弹劾奏本,上书弹劾钱谦益:私和人命,逼奸良人妻女,出卖生员,霸占盐利,通番走私等等。
赵净将奏本递向毛羽健,道:“你看这一道,能不能想办法查一下?”
毛羽健伸头看了一眼,摇头道:“这种事,你得去问应天府,他们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净道:“我要是以吏科的名义发去公文,能得到切实回复吗?”
“大概不能。”毛羽健想都没想的道:“你这官职太小,应天府未必放在眼里。再说,涉及钱谦益,便是我们都察院,甚至是内阁发文过去,或许都会先知会钱谦益。”
赵净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
从这道奏本来看,事情、罪名罗列的十分清晰,一看就不是捕风捉影,多半是确有其事。
怎么才能拿到实证呢?
内阁发文都不一定管用,总不能去找崇祯吧?
崇祯的也未必就管用!
赵净苦思,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方法,但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
毛羽健看着赵净,道:“要不,吃一口?”
赵净没有什么胃口,起身道:“你明天让人将这些奏本送到我那,我写好公文让他带回去。”
毛羽健见赵净要走,急忙道:“我帮你这么大忙,你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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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结账。”赵净头也不回的道。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摸清楚了毛羽健的脾性,是一个通透的官场老油条,为人不坏。
“这还差不多。”毛羽健拿起筷子,再次美滋滋的吃起来。
赵净出了酒楼,转身回府,心里还是在想怎么取得实证。
钱千秋一案,有三法司操刀,赵净没有半点插手的余地,只能另辟蹊径。
而且时间要快,等他们成功洗白钱谦益,再拿到证据就没什么用了。
赵净回到府邸,还没到后院,迎来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容满面的道:“老七见过公子。”
赵净一见,连忙见礼道:“见过七叔。”
‘老七’赵金拥笑容一收,道:“公子万万不可,我只是个管事,当不得大礼。”
赵净笑了笑,道:“家中长辈,礼数不能少。今后府里,就麻烦七叔了。”
“不敢不敢。”
赵金拥道:“公子唤我老七就行。对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是一位满老爷请公子明天老地方喝酒。”
满桂?
赵净想到了那道任命满桂为大同总兵的奏本,点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他便往前走,走几步又道:“对了七叔,赵常回来,让他来找我。”
“好的公子。”赵金拥道。
赵净嗯了一声,大步回了后院。
来到房间,赵净坐在桌前,拿起笔,稍稍思索,便开始写。
最上面是崇祯,而后是韩爌,钱龙锡,接着按照六部的王永光,乔允升,毕自严,温体仁等尚书,外加都察院的曹于汴,而在更下面的侍郎,赵净只写了一个钱谦益。
看着纸上的一个个名字,赵净目光平静,用细线,将韩爌,王永光,钱谦益三人连成线。
“这三人,说不上朋党,至少是一条线……”
赵净轻声自语,道:“曹于汴,乔允升,康新民等人稍远,但至少目前利益是一致的。”
然后,赵净又在‘钱谦益’,‘温体仁’上画了一圈,若有所思的道:“现在来看,钱谦益确实势大,温体仁被孤立。除非有足够的外力支持,单凭温体仁一口咬定‘钱党’二字,几无胜算。”
满朝堂都在帮着钱谦益洗白,温体仁除了一张嘴外,没有任何力道。
照这样下去,钱谦益至少是可以全身而退。
这不是赵净想看到的结果。
“怎么才能尽快拿到钱谦益的罪证……”
赵净眉头不自觉的拧起来,一定要在朝廷没有洗白之前拿到证据,坐实钱谦益有罪。
唯有这样,崇祯才有由头处置钱谦益,否则以朝廷的众口一词,崇祯再愤怒也只能憋回去。
“现在最难的,就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了……”
赵净忍不住的同情崇祯,面对朝野这种情形,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少年皇帝,实在是太难了。
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烂摊子,别说崇祯了,换做历史上有名的明君来,恐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