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的交谈结束后,各自回房休息。
赵实虽然对儿子入仕极为担心,但内心激动更为多一些。
他不过是工部的员外郎,正七品,这样的官品,在大明几乎是最多的。
能够被皇帝陛下亲自召见,那是无上的荣耀!
再结合当前的朝局,赵实早就平静的仕途之心,蠢蠢欲动,澎湃难抑。
而赵净就没那么平静了。
他深知接下来的朝局,不是所有人期盼的那‘众正盈朝,涤荡乾坤’的清平模样,反而会日趋激烈,党争、内讧空前。
崇祯一朝,短短十七年,换了十多个首辅,五十多个阁臣,这种‘盛况’,可以说是前所未见!
从中折射的官场内斗,不可想象!
外加满清不断坐大,将来入关,那一幕幕恐怖场景,在赵净脑海里翻来覆去,难以停休。
一夜未眠。
天色微亮,赵净就顶着黑眼圈,洗漱一番,便直奔皇宫。
六科应对的是六部,俗称六部六科。
六科与都察院的十二道监察御史,并称‘科道言官’,以位卑权重著称,相比于十二道监察御史,六科还有很多特别之处。
最特别的便是六科的值房在宫内,另一个在宫内的,是大明朝文官权力核心的内阁!
只有这两个值房在宫内!
右给事中陈童带着赵净进了宫,穿门过道,向宫内走。
陈童走在前面,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更是寡淡,道:“在宫里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要小心谨慎,尤其是我们礼科,上承天命,下接万民,一丝大意不能有。我们礼科最重礼法,错一点都不行。我知你只是举人,未曾进士及第,学问不足,见识短浅,凡事更须拘谨,不得妄为……”
赵净在后面听着,越听越不对味,这陈童,似乎在有意警告他?
这是下马威?
陈童脚步不停,说着就来到了午门,一个转身,继续说道:“瞿都给事有事外出,今天礼科由我主事,你的官印,朝服都已经准备好,但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于你。“
说着,陈童进了一个长廊,走几步便进门,对于身后的赵净,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这就是六科廊?’
赵净对于陈童的话并不是很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六科廊。
这可是威名赫赫的地方,自弘治以来,这里演绎过无数故事,尤其是党争酷烈之际。
“你便是赵净赵明堂?”突然间,赵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赵净转头看去,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并没有着官服,抬手道:“在下正是,兄台是?”
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云南道御史毛羽健。那道为阉党张目的奏本,便是你上的?”
麻烦来了。
赵净神色不动,道:“在下只是据实奏呈,何有为阉党张目之字句?毛御史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上奏陛下,亲自彻查。”
毛羽健脸色微变,旋即一甩手,道:“小辈猖狂!”
话音落下,大步离去。
他当然不可能去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怎么办?
赵净目送他走远,又看了眼这个六科廊,转身进了礼科廊房。
明显的三间堂屋,从里到外,肉眼可见的‘等级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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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童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净,道:“这是你的朝服以及印信,想要拿到,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来了!
赵净上前,道:“陈右给事请说。”
陈童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低喝道:“赵净,我问你,你与你父赵实,可是阉党党羽”
“不是!我们父子与阉党绝无半点干系!”
赵净回答的异常干脆。好家伙,现在谁敢承认与为魏忠贤、阉党有关系?
陈童哼了一声,道:“有何证明?”
赵净眉头一跳,自证陷阱?
他心里对陈童的判断越发肯定,道:“我们父子是陛下钦点,何须证明?”
陈童道:“阉党最是善于巧言令色,蒙蔽圣听,你们父子,可曾弹劾过魏逆与其党羽?”
赵净淡淡道:“陛下何等英明睿智,岂是能随意蒙蔽的?陈右给事,还请慎言。”
“大胆!”
陈童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如此与上官说话,我现在便可以治你一个藐视不敬之罪!”
赵净毫无惧色,还笑了,道:“我赌你,不敢。”
陈童脸色难看,沉声道:“你以为得了陛下钦点就无所顾忌了?须知这是礼科,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别说是你,便是陛下有过错,我也可以上书指正!”
这话倒是不假,保真。
赵净道:“下官位卑,不敢与陈右给事相比,但如果朝中有奸邪,不管他是不是我的上官,亦或者官有多大,一定会连张抟击,不惧威胁。”
陈童看着赵净,双目阴沉,冷笑道:“果然是妄自尊大的阴险之徒!”
到了这里,赵净哪还不明白,这个陈童,多半是受瞿式耜的指使,来教训他的。
“论阴险,下官比某些人差远了。”
赵净上前,拿过他的官服与印信就要离开。
“等等!”
陈童忽然走向赵净,神情汹汹。
赵净捧着他的官服,道:“陈右给事,下马威没完没了的话,下官可就要不礼貌了。”
陈童脸角抽了下,道:“我问你,你的那道奏本,是怎么到御前的?”
赵净一脸坦然,道:“自然是有人相助。”
“是什么人?”陈童道,声音带着冷冽的逼迫之意。
按理说,宫外的奏本进来,是要经过六科审核、抄写、备份等等,而后才会送入内阁或者司礼监,最后才到御前。
赵净之前那道奏本根本没有经过六科、内阁,但凡经过,肯定不会出现在御前!
这里面有太多的可能,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有大人物绕过了六科,直接将奏本带到了内廷!
现在能够随时进宫面圣的,其实就那么七八个人,每一个都不简单,无一不是六部实权,即将入阁的大人物!
赵净看着陈童,微微一笑,道;“改天下官设宴,介绍给陈右给事认识一下?”
陈童看着赵净的表情,只觉胸口都要气炸了。
相比于赵净的从容微笑,陈童的脸上是阴晴不定,怒气冲脸。
不过片刻,陈童就压住了愤怒,一指不远处的几张桌子,道:“那是你的位置。”
赵净十分有礼的向陈童躬身,捧着官服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