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嬉闹的孩童,窗外的秋风,艳阳,街边时而响起的叫卖。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那样的安宁美好。
但是李捕头却只是呆呆的坐在饭桌前,看着那些平日里心心念念的下酒菜,被热气熏到了眼睛,都忘记了眨一眨。
“喂,干嘛呢,跟丢了魂一样!”
一旁的李氏将一盘花生米端到了桌上,又顺势拍了下二妞试图伸向烧鸡的小手,笑着问道。
“哦!没......没啥!”
老李忽的回过神来,连忙应和了几句。
李氏今天做了一桌子的菜,脸上甚至还涂了些脂粉,依稀能够看到当年的几份姿容,刚放下手中的盘子,就带着点泼辣劲的一把扯开了老李面前酒壶的封盖,为其倒上了一碗。
“咋了,涨了月俸,还没适应过来?”她笑着道。
旁边的丫头拍着手:“恭喜爹,爹真厉害。”
声音甜甜糯糯,但是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桌上的烧鸡。
前几天,老李凭借自己的谋略和胆识,将这个月出现的那个残忍凶徒当场抓获;还顺带着,除去了让淮安人一直痛恨和头疼的大恶人———张员外。
其实原本还没有这么大的功劳,不过那凶徒杀人的手段似乎越来越血腥了些,淮安虽是小县,但终究算是皇城脚下,万一事情被京里的大人物听到了,一个不高兴就能扒了县令那一身官袍。
总之,双喜临门,县老爷这个开心啊!
不但直接把老李弄丢了妖案卷宗的事情全都揽了下来,还给他每月加了三钱的银子。
这对于李家三口人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生活质量直接翻倍,一众同僚也无不赞叹,说头儿这次真的称得上神机妙算。
可在这些赞美和实实在在的银子面前,老李似乎一直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反而这些天来浑浑噩噩,走路都低着头,回家还被门廊绊倒了几次。
“哎,对了,最近咋没看见许仙,涨月俸可是咱家的大喜事,也叫过来跟你喝几杯。”
李氏又给自己倒了碗酒,笑着问道。
“啪嗒——”
老李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啊,许老弟......许老弟他啊......”
老李结巴了几句,最后也没说出下文来,只是连忙俯下身子去捡筷子,丝毫不敢去看面前妇人的眼睛,更不敢去看自家的闺女。
回想起前些天的那个夜里,那小屋中如妖鬼现形般的可怕场景,又想到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书生负手而立的样子,他只觉得脑子里再次如车轮子碾过了一般。
他当时完全的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瞅着身旁的差役们被吓得接连后退,过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般的意识到对方只有一个人,这才壮着胆子将对方围住......
而那书生也不反抗,反而很配合的伸出了双手,任凭别人给他戴上了镣铐。
老李看着众人围着许仙,前扑后拥的将其带走,那夜风里摇摆的衣襟和脚下鲜红的脚印......他努力的想要把平日里那个亲近温和的书生与面前令人遍体生寒的背影联系在一起。
然而不论怎么拼接,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听着街坊的道贺,以及县老爷的称赞,但都留不下太多的记忆。
只是依稀记得一句。
“关进大牢,月底问斩。”
......
淮安县监牢。
别看这县城不大,但是牢狱司程却走得和京城一样的配置,估计是当年妖族大战刚刚平息那会儿,城里流民匪寇太多,周边的郡县也都关押了不少人。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早已无法追溯,反正现在的淮安大牢颇为冷清,实铁护栏里只关着一些平日里寻衅滋事的混混,唯一有些摄人的,就是十几个亡命山匪,几个月前贪财不要命般的试图抢一车回京的绸缎,然后就顺理成章的被京里的官兵围剿,懒着往城里押,索性路径淮安时候就扔在这儿等着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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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这十几名山匪全都挤在一个角落,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也不说话,就是时不时的朝着牢房另一侧望去。
在他们视线集中的那处,有一名书生正坐在床榻上,木头拼接的牢床很硬,但是这会儿铺了好几层的草席和被子,坐起来也算软乎。
在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名极其壮硕的络腮胡子大汉,没有头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毛一直延伸到嘴角,如一条蜈蚣爬在脸上,看起来甚是吓人;不过这会儿,那壮汉却两眼反白的躺在地上,一身乣结的肌肉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嘴边还有点白沫子。
此人便是这伙山匪的头领,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没有不敢干的,否则也不会丧心病狂的来上京城附近劫道。
他已经在那儿躺了三天了,白沫子吐了三天,浑身抽搐了三天,但是手底下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下属没有一个敢去把他抬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这么躺下去,能不能挺到砍头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牢房尽头的大门被推开了,一名狱卒推着一车饭菜走了过来,他将寻常的饭菜往牢门边一放,然后就拿出了一份单独的食盒;打开盖子后,里面放着的是大白米饭,烧肉鸡腿,还有一壶酒。
经常被砍头的人都很清楚,这便是临刑前的那顿饭了......
俗话说的好,临盆的哭声端头的饭,这都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过场,所以对于山匪们来说,这好肉好酒来的无比珍贵。
可在那狱卒念出一个名字之后,人群中却安安静静,没有人来拿这食盒。
送饭的狱卒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却也没多想,只是用余光瞄了眼牢里的那位书生,心中惊讶于那个把同僚都吓破胆的人,竟然是这幅模样,然后便匆匆离开来。
而待这狱卒的身影消失后,角落里的人群中才终于走出一位精瘦的山匪,他来到牢门前,哆哆嗦嗦的将那食盒里的烧肉挑拣出来,仔细的覆盖在那碗白米饭上,又夹了些青菜作为点缀,最后把那壶酒一并带上,这才一脸笑意的送到许仙的身前。
“许公子......吃饭了......”
他低眉顺眼的弓着腰道。
许仙刚才看着牢房的铁窗,怔怔出神,被唤了一声后才缓过神来,低头看到了面前的饭菜。
“今天又是这么好的伙食?”
他说着,看了看角落里的人群。
这一个眼神,让角落的人们全都低下了头,有个人似乎显得格外的委屈,盯着那饭菜,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憋着眼泪。
身前那山匪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立刻把笑意挤得更热烈了一些:“啊,许公子别在意,他不吃,他吃素。”
“哦,那真是多谢了。”
许仙礼貌的说着,也不好意思无视这些狱友的好意,便伸出一只手将饭菜接过。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
则握着一块铜钱大小的石头,因为握了许久,又太过于用力,阻碍的血液,让那本就白皙的手掌显得更加的苍白。
这块石头名曰‘元石’,产自各大妖域,或者是天地元气充沛的灵山水涧,质地偏脆,无法用于打磨锻造,可若是有人能感应天地元气,握上一段时间就会微微发亮。
所以大多时候都会用于验证某人是否具有修行的资质。
谁都知道,只要是和修行沾边的事物那就没有便宜的,这小小的一块石头,当年便花费了许仙好几年攒下的银子。
然......
自从这石头到了许仙的手里,就一次都没有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