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根红线,在周昌一力要求下,仍由杨瑞从肖大虎身上牵引过来,缠在了周昌身上。
已生异变的春瘟鬼,一如先前那般,化作绿烟,漫入周昌的眼耳口鼻。
周昌重复经历了两次身上寒热交替的症状。
但这两次症状也是一次比一次减轻。
随着他体内的业火烧尽流窜周身各处的‘春瘟’,一蓬‘鬼神骨灰’跟着从周昌身上抖落,洒在他脚下的阴影里。
鬼神骨灰顺着周昌脚下的阴影,流进周昌足底穴位之内。
沿着足底穴窍,一点一点填入‘绝九阴’层次的第一道‘阳经’‘足少阳经’中。
足少阳胆经起始于外眼角,自人身耳、头、颈及肢体两侧顺势而下,经足外踝抵于足部第四趾外侧的足阴窍穴。
灭绝体内诸阳,是须逆经脉走向而行。
所以当下劫灰首先填入周昌脚上‘足阴窍穴’内。
足阴窍穴中燃烧的业火煅烧着劫灰,点点劫灰渐与窍中业火相融。
艳如鲜血的业火,转作深沉冰冷的漆黑之色。
此火阳性已绝,彻转阴性了。
诡仙道,诡仙道,便是在走诡的路,与诡相似,但始终守住人的那一点根本,相似而绝不相同,及至最终凌驾于鬼神之上。
这个世道,鬼神肆虐。
人们想要克制鬼神,首先便以鬼神作为参照来研究、学习鬼神。
今时真正开始‘诡仙道’的修行,周昌方才明白,这条道路,确实是当下世间正道了。
周昌在当下‘瘟疫鬼蜮’中,治住了许多‘春瘟鬼’。
它们带给周昌的劫灰也颇为可观。
于周昌体内,劫灰灭绝周昌足阴窍穴中的阳性后,仍在顺着足少阳经逆行向上征伐,沿足背流过足外踝,至于‘环跳窍’,这一路上,业火都彻转为一片漆黑之色,内中阳性灭绝。
而周昌脚下,那道阴影里,斑斓雾气氤氲。
他的影子,此时开始自发地吸收周昌体内不时而生的飨气,逐渐转为诡影。
自今时往后,周昌性中自生的飨气,及至外部忽忽而生的飨念,都将被他脚下阴影吸取,他不再是鬼神收摄飨念的对象。
周昌感应着那道鬼神骨灰最终抵至环跳窍,便再未向前。
他收束心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表盘上,‘春瘟抗体’由1000,变成了2300。
借助‘瘟丧神的遗物’,周昌体内的业火扑杀了三个异变春瘟鬼的侵袭。
第一次灭杀灌入体内的绿烟时,‘春瘟抗体’直接从零跌落到了1000,,但他此后两次再灭杀异变春瘟鬼的侵袭,‘春瘟抗体’负增长了‘1300。
说明同类瘟疫持续侵袭自身,并不代表‘抗体’也会跟着同比增长。
每次遭受同类同层次瘟疫侵袭之后,‘抗体’增长值会不断递减。
周昌抬起眼帘,环视四周。
视野里的景象一切如旧,但他内心里,隐隐觉得有甚么地方不一样了。
“穿过无花果村,再继续向前走,能不能走入黑荒山中”周昌指着前头的无花果村,出声问道。
在那片荒村的前方,黑荒山的轮廓好似巨大的坟墓般耸立着。
它似乎是当下这片地域化作鬼蜮,生出种种诡变的根源。
所以尽管这座高山就耸立在人们的视野尽头,但人们都尽量减少对它的关注,甚至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深怕与它产生任何牵扯。
随着周昌开口提问,众人才开始正视荒村尽头的那片山影。
“我们出了村子,也不敢继续往黑荒山所在的方向走,都是调头往相反方向逃。
这一条直路,先前我们逃了许多次也没逃出去。”肖真明摇摇头,说了一番话后,他忽然想起了甚么,眼神惊惧地看向周昌,“同道兄弟在白果村外头,也未留下念丝要是白果村里的瘟鬼找到无花果村这边来,咱们可怎么办咱们在这地方简直就是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路,也出不去,但那些瘟鬼可和咱们不一样,它们说不定识得路,能轻易找到这边来!
它们在这里说不定是进得来,也出得去的!”
肖真明提出的问题,着实甚为严峻。
众人闻言都跟着拧紧了眉头。
周昌更知道肖真明这番猜测其实就是现实情况。
譬如瞎子村里的青年瞎子,如今变作‘瘟肉粽’的那个他明明返回大t村去了,却以比周昌众人更快的速度,又转去了白果村。
但周昌对此却不担心。
他指了指自己戴在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道:“这件得自阴矿中的物什,与黑荒山坟里的‘瘟丧神’存在某种联系。
我能抵御住异变春瘟鬼的侵袭,全是依仗了这个东西。
而且,此物同样能抵御黑毛风、黑河悲瘟带来的疫气侵染。
只是这么一个小东西,都能抗御此间散播的瘟疫,黑荒山坟里埋葬的‘瘟丧神’必定亦具备克制瘟疫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带着大家穿过无花果村,直接前往黑荒山。
黑荒山此时于咱们而言,不是凶险遍布的禁地,更可能是咱们能够逃出这片鬼蜮,乃至是绝地反击的福地。”
“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竟然能抵御住这里三种瘟疫的侵袭”肖真明呆了呆,他内心有些后悔假若当时冒着风险,将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这会儿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这时候,肖大虎咧嘴笑了起来:“还得是你这个小同道有胆魄,连师刀没有佩妥,就敢于屡涉险地,能出奇计。
此物真能抗御‘三瘟气’的侵袭,以我们仨的胆魄,也不敢尝试使用此物这都是‘机缘’啊,都是有定数的!
该你得的,怎么都是你的。
不该你得的,再怎么巴望,使尽心机,也是白搭!”
肖大虎愈看周昌愈觉得顺眼。
若不是对方早有坛号师承,他都有把对方收为衣钵传人的想法。
反正他膝下也无儿无女。
而他这番话,又何况不是在提醒肖真明、肖大牛两个同伴,莫要在此事上与周昌生出隔照他来看,接下来这一路仰仗人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这会儿因这点事情就要心思频动,那接下来与对方生出隔阂,两相决裂也几乎是必然之事了。
但决裂对他们这一方没有半分好处!
肖真明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他也着实是个能听劝、懂变通的人。
当时主张将‘运动手表’交给周昌保管的人就是他。
他连连道:“是这样的。
这件东西在我们手里留了很久,我们没一个想着怎么把它利用起来。
只有到了同道兄弟你的手中,这个东西的作用才逐渐凸显这本来就是你的机缘!”
肖大牛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脖颈上的勒痕四周,渐有死皮剥脱。
他一个本来就快死的人,绝境逢生,更没有了其他想法,只管跟着点头附和。
“这个东西虽然由我保管,但依旧是三位的私产。
今下也只不过是三位借用给我而已,待到我们逃出这片鬼蜮,它自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现下只希望咱们这回前往黑荒山,能够有些奇遇,我们两家好把宝贝对半分一分。
否则都对不起咱们这番‘大难不死’。”周昌也笑着说了几句话,把双方先前的约定重复过一遍,目的旨在令肖家三人安下心。
杨瑞在旁道:“这就决定前探‘黑荒山’了”
“决定了。”
“就这么办吧。”
“前狼后虎之境,涉足黑荒山也是必然之事了。”
人们纷纷点头。
一行人重新出发。
病骡子拉着排子车驶入荒村内。
无花果村前,半截石碑被野草淹没。
村落间,处处皆是倒在尘泥中的茅屋草厅。
绝大多数屋舍,已经不能住人。
能住人的那些屋舍窗洞间,时不时有诡异人影乍现。
种种情形,与肖真明三人先前的描述根本完全一致。
众人沿着村间道路走出无花果村,由周昌为大家祛除了身后跟着的‘春瘟鬼’。
因周昌自身已有了抗体的缘故,他也是队伍里唯一一个身后没有跟着‘春瘟鬼’的人。
如此又往前走了二三里,连绵不尽的野树枯草簇拥着羊肠小路。
而道路尽头的情景陡地一变一块数丈高的山石一端斜插在泥土里,另一端被几块灰黑石块顶着,就在道路尽头形成了一个拱形的门户。
门户后头,愈发是黑茫茫的一片。
黑毛风穿梭来回,一时竟没有止歇的意思。
“这块巨石还在这里!”
肖真明眼神讶然:“这条路竟然没有变化,那穿过这个山口,往前应当就是‘黑荒山’了!”
周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是黑荒山中的某种力量,定住了这片鬼蜮间流转的三瘟气,三瘟气能致人生疫的同时,还扭曲活人的认知。
导致人们一旦踏入这片鬼蜮里,便如同被鬼迷了眼一般,根本无法探明前路。
只有靠近黑荒山的路径,‘三瘟气’无法如常发挥效应,也致人们的认知可以在此处恢复正常。
最凶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那瘟肉粽告诫过自己一行人,千万不要走通往黑荒山的道路。
一旦深入山中,就可能会被黑荒山吞噬。
此时可见瘟肉粽用心险恶,言辞就在故意误导自己一行人。
这个瞎子,说不定其目标也是黑荒山中可能暗藏的宝藏,只是害怕别人比他先一步抵达,捷足先登,便误导别人去亡子村送死!
不过,瘟肉粽去寻崔哀,又是为了甚么其若是去寻崔哀联手探秘黑荒山,也不可能照面就对崔哀出手。
莫非是崔哀手里掌握着甚么东西,正是瘟肉粽探秘黑荒山所需之物想到这些,周昌心里就有些痒痒,想要找出其中隐藏的答案。
这时候,人们也簇拥着病骡子,越过了黑荒山山口。
一穿过那道山石自然叠砌形成的‘门户’,四下流窜的黑毛风骤然变得激烈。
生着漆黑长毛的风一遍一遍刮过众人体表的种种防护,哪怕是杨瑞体表的仙毛都有些摇摇欲坠,肖家三人身上的符甲,则以更激烈地速度不断燃烧。
“倘若是瘟肉粽踏足此间,必定如鱼得水。
但是崔哀在这里,肯定也受此风处处挟制。
如有机会,可将崔哀在此地诱杀。”周昌腕上运动手表屏幕里,‘瘟风抗体’正在不断增加,他用不着以念丝防护自身,索性将念丝分出去,缠绕在白父等人身上,为他人分担压力。
‘皇气龙袍龙爪’,乃是与世宗皇帝牵连之物,只周昌一个能用。
但他手上还有一道‘李夏梅怖性根’,今下也通过念丝游移入掌心紫黑嘴唇中,使念丝化为棉线,缠绕在众人身上,在众人体表织就了各有残缺的鬼寿衣。
虽然众人身上的鬼寿衣各有残缺,但对瘟风防御效果却出奇地好。
尤其是鬼寿衣上长着的那一道道惨白嘴唇,而今不必念丝禁锢,也都紧闭着口,不愿吞吃这阵瘟风。
这下倒是不用周昌小心鬼寿衣复苏的风险了。
“三瘟气相互对抗,互不相容,铺陈于这片鬼蜮之中。
咱们今下逆着瘟风前行,再往前,或会遇到‘悲瘟水’、‘春瘟地’,但也不需惊慌以我手上这件阴矿物品来看,瘟丧神隐隐克制三瘟气。
‘瘟丧神’的遗泽之中,很大概率没有三瘟气流窜。
彼处可供我们一时喘息。
若是没有这样一块地方,到时候我把手上这东西摘下来,咱们轮流使用,怎么也能从此地逃出去!”周昌为众人画着饼,令众人来‘望梅止渴’。
但他言之有物,倒也叫众人颇为信服。
一行人顶着瘟风在崎岖山道间前行,而后果然如周昌所说穿过瘟风肆虐之地,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迎面撞上了从天飘落的黑雨!
黑雨浇泼之下,众人身上各样防护都失了效用。
几人情绪低沉,心底都升起了难言的悲伤。
见此情形,在场唯一一个不受‘悲瘟’影响的人周昌,便拽着众人重回到了那阵瘟风里!
他以业火为众人炼烧去身上的‘悲瘟气’,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阴风呼号。
一行人聚在背风的山石后,满面愁容。
“悲瘟雨实在太凶怖了…”杨瑞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中仍有种种情绪翻腾着,难以平复。
他忍不住去取腰上挂着的酒葫芦,但在周昌目光之下,终于还是顿住了动作:“我们各自的手段,只能防备瘟风侵袭,但对于悲瘟却毫无效用。
只要一踏足那片雨水浇灌的地域,内心难免悲伤,身上跟着无力。
在雨中变作‘泪人’。
这如何是好”
“用火。”周昌拿出了一把蜡烛。
他指尖迸出一朵朵黑红的业火,将那一根根蜡烛点燃。
蜡烛上,就飘摇起了黑红的火苗。
周昌将这一根根蜡烛分给众人:“我的火法在经过悲瘟多番侵袭以后,已生出对此种疫气的抗性,哪怕春瘟、瘟风,它都有一时抗性,可保各位不受病气侵染。
待会儿你们把这蜡烛护在怀中,捧着烛火穿过悲瘟雨水浇泼之地。”
“若是蜡烛燃尽了,我们却深入那片地域的中心,那…”肖真明眼神犹豫。
‘三瘟气’之中,他们对于‘悲瘟’接触最少,但对这种疫气感触最深,畏惧最深!
正如杨瑞所言,悲瘟比之另外两种瘟气恐怖了太多!
“我先来涉过‘悲瘟’横行之地。”周昌眼神笃定,看向白秀娥,“穿过这片地域之后,我会先以念丝将秀娥你拖拽过来。
而后咱们两个借力,将其他人都从此地带出。”
“好。”
白秀娥轻轻点头,她眼神担忧地看着周昌:“你要小心。”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白玛从白秀娥一边面颊浮现,讥笑了一句。
周昌将念丝牵连在白秀娥手腕上,起身走入雨中。
那丛缠绕在白秀娥手腕上的丝线越拉越长,跟着游曳入前方那片黑雨瓢泼之地。
雨水滴在念丝之上,念丝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一时无力。
但随后即有一道火线烧过漆黑念丝,将其上沾染的悲瘟雨水炼烧了个干净。
如此,良久后。
念丝彼端传来轻轻的颤动。
白秀娥数着念丝颤动的次数,捧着烛火站起身,第二个走入雨中。
随后,又有第三人,第四人跟着走入雨中。
“碍眼的东西已经走了!”
“把咒胆给我!”
“崔哀,把咒胆给我!”
黑天黑地间,黑毛风遍处盘旋!
犹如鬼哭的风声,变作胡阿四的啸叫。
狂烈黑风里,生出胡阿四遍布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随风游动,扫视着被瘟风困住的一个个漆黑人影,辨认它们的面容,试图从这‘悲瘟’演化成的一个个崔家人里,找到崔哀的身影!
化作一片废墟的亡子村内外,‘崔家人’到处站立着。
‘崔家人’本来就是崔哀的念头在被‘悲瘟’侵染之后,他为了自救而分化出去的一道道悲瘟飨念。
它们帮助崔哀承担悲瘟带来的‘亡子之痛’,让崔哀能在悲瘟侵染之下,得以苟活!
胡阿四就是明白这一点!
他所以笃定崔哀斗不过自己!
对方不过是个在悲瘟下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如何与他相比他身上的‘仙师肉’愈多,对于‘瘟鬼风’的驾驭力便愈强!
任何一阵飘来的瘟风,都是他力量的来源!
瘟风愈盛,他愈是强大!
崔哀还在苦苦挣扎之时,他已经开始掌控瘟风!
对方如何与他相比!
“把咒胆给我!
崔哀,我可以放你离去,让你在这亡子村里苟活!
否则我就生撕了你这一道道‘悲瘟飨念分神’我让你无处可逃!”胡阿四狂妄地叫嚣着,他引动满身长着黑毛的‘仙师肉’,在天地间刮起更猛烈的黑风!
黑风中,那些黑色长毛,聚成了一道道漆黑的镰刀!
天地间震飘的镰刀,划过一个个‘崔家人’,一个个‘悲瘟飨念分神’,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撕成碎片!
胡阿四此时催发全部的仙师肉,竟令瘟风里生出了死亡的镰刀!
此般瘟风的威力,已经接近于大大村人们口口相传的、那阵导致无数人沦亡的‘诡风’!
诡风里,便铺陈着无数这样收割性命的风刀!
但是!
满地尚还活着的‘崔家人’,看着那与它们有关,甚至就是它们子嗣、父亲的人纷纷被镰刀撕碎,它们变得更加悲伤,身影跟着变得愈发漆黑!
它们嚎啕大哭!
无尽的悲伤漫过天地,也感染了天地!
天穹之中,骤有漆黑雨水倾落!
雨水,模糊了崔家人的嚎啕叫喊。
“我的儿啊——”
雨水随风飘摇,连风中随处刮过的镰刀,都在这瞬间似乎变得‘悲伤’起来,它们摇摇颤颤着,无力地跌落进泥土之中。
黑毛风渐渐地小了。
这阵黑色雨水中央,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一身漆黑、唯有面庞白得发光的人崔哀。
崔哀的面孔上,此时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他怀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空空如也。
但四下的悲瘟飨气不断聚集过来,竟在襁褓中塑造出了一个模糊的婴儿面庞。
崔哀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一下子笑了起来。
消逝风中,胡阿四的身影逐渐浮显。
他驾驭黑毛风将淋漓雨水泼洒在外,没有一滴雨水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但这阵黑雨,终究消磨了他的瘟风。
他看向崔哀的目光,也变得忌惮:“你有甚么条件崔哀。
你怎么才肯交出咒胆”
崔哀令天穹降下这阵黑雨,胡阿四在这阵黑雨浇泼之下跟着明白,他与崔哀之间,想要分出胜负,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并且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此并非是他先前一厢情愿认定地那样,自身可以对崔哀任打任杀。
如此,胡阿四就一下子知道该怎么好好和崔哀沟通交流了。
“咒胆…已经被我拿给儿子治病了。
我怎么把已经没有的东西交给你”崔哀抬眼看着胡阿四,白脸上的笑容竟显得颇为温和。
胡阿四周身蔓延出去的黑毛扭曲躁动起来。
他紧紧盯着崔哀,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崔哀。
你根本没有儿子!
你没有一个已经病故的儿子!
连同这个白果村的种种,都是你被瘟疫感染之后的臆想而已!
你怎么给不存在的东西治病!”
胡阿四的话,对崔哀似乎有所触动。
他肩膀颤抖着,无声地流着泪。
天上降下的黑雨愈发猛烈,身在这阵黑雨中的胡阿四目光逡巡着,试图寻找出路。
过了好一阵子,崔哀停止了哭泣,他从漆黑长衫下摸出一块蓝布手帕,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你不是崔哀,怎么能知道我没有一个儿子怎么能知道我的伤心过往呢我只是不想把那些伤心的事情讲出来,影响你的心情,这是我的慈悲。
但你却以这样的言语来刺伤我,你不该为此道歉吗”
“哗!”
崔哀话音落地,天穹中雨水顿时倾落如注!
像是有人拧开了天穹中无形的水龙头一样!
胡阿四再无法操纵满身仙师肉,驾驭着黑色长毛,将这般猛烈的雨水抛洒向四方,而自身不沾染分毫!
他浑身漆黑长毛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肩膀颤抖着,哆嗦着撕开衣襟,露出了胸膛中央那个好似长满了毛发的‘火’字!
“你敢这样欺侮于我我就请幡神和你斗一斗!”胡阿四眼角溢出了泪水,他五指按在胸膛发毛的火字上,嘴唇翕动忽而,黑雨渐渐地小了。
崔哀盯着胡阿四的胸膛,依旧温和地笑着:“你请动幡神,难道不必付出代价么年轻人,何必这样大的火气。
我们来好好地商量商量吧,咒胆我如今确实拿不出但我能配合你念出那道‘起幡咒’。
你觉得,你该分我多少利益”
胡阿四闻言也放下了按在胸膛上的五指,他眼神冰冷,说话道:“我可以令幡神收去你身上的疫气,令你不再饱受这虚幻的亡子之痛!”
“那你便去请幡神罢。”崔哀眼皮也不抬地道。
“你想要什么发燥幡只有一道,我不可能把它给你!”胡阿四有些暴躁地道。
“你真觉得‘发燥幡’是一道幡子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事物”崔哀对于胡阿四的话似乎有些惊讶,他深深地看着胡阿四,似乎想从对面那张脸下,探看其真实心思。
胡阿四闻声皱紧了眉头,更加狂躁:“难道没有幡子!
我如今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道幡子!
有起幡咒,有李奇仙师驾驭发燥幡掌控庆坛的事实,有我们李、胡、柳、任四家庆坛师公世世代代看守这黑荒山,黑荒山中,怎么可能没有发燥神幡!”
“那你便要‘发燥神幡’。”崔哀不知想到了甚么,他忽然笑着答应了胡阿四的要求,“但除了‘发燥神幡’之外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胡阿四对其他东西根本不在意。
“我愿在此立誓。”崔哀并起三根手指,指向天空,他盯着胡阿四,“你要与我一同立誓。”
“我胡阿四也愿立誓!”胡阿四也并起三根手指一一这时候,崔哀却摇了摇头:“不只是你,连着你身上的‘仙师肉’,也要一同立誓。
否则,你能借仙师肉再生,‘天誓’也奈何不了你。”
“好好好!”胡阿四毫不犹豫,“我胡阿四,连同此身‘李仙师血肉’一齐立誓!”
誓言之后,胡阿四忽觉得身上的仙师肉有些躁动。
黑雨从天中飘落,流过他满身仙师肉。
他身上的仙师肉又安静了下去。
“走吧,我和你一同去黑荒山中,和你一同念出‘起幡咒’。”所有黑水汇入崔哀脚下,崔哀脚下好似有一方黑镜似的水洼,他抱着重新变得空空如也的襁褓,以悲伤的目光看着胡阿四,如此说道。
胡阿四却摇了摇头:“村里其他四家人身上,都有遗留的仙师肉。
我要吃了他们,把仙师肉都收在自己身上。”
崔哀闻声,思忖片刻:“也好,那我先去办件事情。”
“你想去找那些外来人”胡阿四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有时显得狂躁而愚蠢,有时又一下子变得极具洞察力。
“他们身上,有些东西我还有些兴趣。”崔哀道。
“是那根棺材钉吧”胡阿四立刻想到了那满身丝线的外来人携带的那枚火红棺材钉,他也有些心动,但随后就摇摇头,“我既答应了你,这些就都是你的!
你去吧!”
崔哀不再言语,他的身形如蜡泪般融化在脚下黑水中。
胡阿四看着崔哀消失无踪,也转身朝大村的方向走去。
“暂时安全了。
哪怕是亡子村里的悲瘟,大村那个瘟肉粽,想找过来,也需要越过重重阻隔,耗费很多时间。
他们甚至会觉得,咱们走不到黑荒山这么核心的地方。”
高逾数十丈,遍生藤蔓草树的‘山坟’侧坡间,一个被人为填塞上的盗洞旁,周昌等人席地而坐。
四下黑暗中,不时传来瘟风啸叫、雨水淋漓之声,不远处还长着一棵披满了惨绿丝线的树,它们即是瘟风、悲瘟、春瘟横亘于黑荒山中的诡异现象。
但今下周昌等人所处的这座山坟,却并不受‘三瘟气’的影响。
“扒开这个盗洞,下面就是‘瘟丧神’的坟墓了吧底下应当有那具‘瘟丧神’的塑像。”杨瑞兴致勃勃地看着山坟上唯一的这口盗洞,与众人说道。
肖真明也点了点头,眼神期待:“说不定咱们下去以后,就能直接走进阴矿之中了。”
“掘开盗洞,咱们下去看看里头有甚么!”
周昌一锤定音。
他虽然隐约感觉想要涉入阴矿,不会这般简单,但今下已至此地,怎能不进墓室里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