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偷香窃玉

关灯
护眼

80.密林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吾看书 www.wukanshu.com,最快更新偷香窃玉!

请支持正版! 刘氏满脸焦急, 可话语里还是带着遮掩不住的高兴,“果然这天宫寺还是灵验的,才多久, 就有消息了。”

她思子心切, 脚下走的飞快,明姝在后头几乎小跑追她。

还没在天宫寺留多久,就又乘车回家。

在车上, 明姝紧张的手心冒汗,滑腻腻的一层。哪怕这会和离改嫁平常, 但她也希望能遇上一个好人,能安定下来。

想起之前银杏说的那些话, 她心脏跳的更加厉害。

银杏见她满脸紧绷, 不由得出言安慰她,“五娘子, 郎君现在要回来了,应当高兴才是。”

高兴?的确该高兴的。明姝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噩梦,那个梦境实在是真实,真实让她不寒而栗。

现在人回来了, 那个梦就彻彻底底离自己远去了。

刘氏下了令,赶车的马夫驾车驶的飞快。幸好现在城中的车马还不到最多的时候。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刘氏不用侍女过来搀扶,直接下来, 见到明姝下车来, 径自走过去攥住她的手, 拉着她一同往里走去。

手腕上的劲头很大,疼的明姝险些叫疼。她踉踉跄跄跟在刘氏身后,两人一同进了堂屋。

堂屋里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慕容渊,刘氏松开明姝,环顾堂屋一圈,堂屋里头除了伺候的侍女和家仆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阿六敦人呢?”

慕容渊看向下头站着的人,刘氏这才现原来庭院里头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鲜卑短骻圆领袍,头戴圆领鲜卑帽。

现在鲜卑人作汉人装扮,也只有六镇为了保持战斗力,所以不进行汉化。

刘氏似乎知道了那人到底从何而来。那人从腰边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只簪子来,让家仆送到慕容渊面前。

簪子是梨木所制,通体无半点花纹,只是簪子上还带着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那人开口说了几句鲜卑话。而后单腿跪下。

明姝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但只听得身边的刘氏尖叫一声,而后重重晕倒在地。明姝就在她身边,被带的一同扑倒在地,她趴在刘氏身边,“阿家,阿家怎么了阿家?”

刘氏两眼紧闭,气息微弱,慕容渊拨开她,伸手在她鼻下探了下,“去叫医者来!”

顿时停滞的众人马上忙碌起来,慕容渊抱起刘氏就往后面跑去。

医者来了,针药齐下,才让刘氏醒转过来。刘氏一醒来,就放声大哭。慕容渊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明姝站在一旁,刘氏的哭声凄厉。没人和她说明到底生了什么事,但从刘氏的反应上也不难猜出来。

慕容渊面容露出些许哀戚,转头和刘氏说了什么。

刘氏哭的更加嘶声裂肺。

慕容渊坐了一会,过了好半晌,明姝以为他就这么陪着刘氏这么坐下去的时候,慕容渊抬头直直看向她,“五娘先下去吧。”

明姝道了声是,退了出去。一出房门,她身形晃了两下,身侧的银杏马上搀扶住她,这才没让她真的跌倒在地上。

银杏满眼担忧,明姝摇了摇头,回房的这一路上,一言不。几乎到了房内,她就一头睡倒。

眼皮沉重,她于几次半睡半醒里,想要睁开眼,但是眼皮犹如千斤重,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睁不开,而后又陷入到沉睡的泥沼里。

等她终于能睁开双眼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下来,侍女们把油灯拿进来。

银杏低头见她终于醒了,喉头哽咽几声,“五娘子。”

“五娘子若是想哭,就哭吧。”从知道夫君战死到现在,明姝没哭。但哪个新妇不想着自家的夫君能够平安归来?现在年纪轻轻做了寡妇,怎么叫人看的开。

明姝躺在床榻上,她摇摇头。

她和这个举行过婚礼的男人甚至一面都没有见过,悲伤是有的,毕竟一个年轻人逝去,而且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怎么会不悲伤。可是要是撕心裂肺,却远远不到那个程度。

“五娘子才嫁过来没有多久。这可怎么办。”银杏端来了热水,小心翼翼的给她喂下去。

久睡之后,嗓子里渴的厉害。水喝进去,缓解了干渴。

饭食端了上来,她勉强吃了两口之后,就再也没有动。

她让银杏把面前的饭食都撤掉,自己躺在隐囊上。

这夜过得焦躁不安,紧接着几天,刺史府里,也是惶恐不安的。上上下下,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慕容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独子战死了,心情恐怕恶劣难当。一时之间,人人小心。

家仆们拉来白布将上下都装点起来,慕容渊长子已经成年了,而且又已经娶妻,哪怕还没真正圆房,也不能和个孩子夭折那样对待了。

一时间府上缟素遍地,哭声阵阵。

明姝也戴了一身的孝,刘氏已经起不来床,慕容渊应付同僚还成,可对于一同前来吊唁的女眷,多少还是要避嫌的。还是让明姝出来应付。

那些个女眷绝大多数也是鲜卑人,见着娇小玲珑的新妇出来,一时间眼里都有些可怜。

新妇生的婀娜貌美,体态样貌无一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哭过,眼角泛红,明明一张素颜,却生出了格外的妖冶,在白皙娇嫩的面庞上格外我自犹怜。

这些鲜卑女眷看了,羡慕之余,又交头接耳,说刺史家的儿子也太没福气了,这么娇艳的新妇,还没来得及尝个滋味,就做了死鬼。

也不知道魂灵回来看到,会不会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明姝听不明白鲜卑话,这东西老早就被朝廷给禁止了,哪怕鲜卑人也必须学说汉话,所以那些鲜卑女眷们嘀嘀咕咕的,落到她耳朵里完全听不懂,不过这不妨碍她猜她们的意思。

这些人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她,眼里露出的怜悯怎么也骗不了人。

那目光看的她浑身上下不舒服,明姝抬手擦了两下眼角,粗糙的麻布把眼角擦的红肿,瞧上去双眼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几日来连续的痛哭,马上就要流血泪了。

明姝借机先告退,让下头的婢女伺候她们,自己到后头去歇口气。

才到后面,银杏就从侍女手里捧来一瓢水,明姝接了,一口气全都喝了。这一天她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到了现在才能喝口水,停一停。

明姝脱了云头履,在坐床上坐下,稍稍歇一歇。

“五娘子,是不是也该派人回翼州,和郎主娘子说上一声了?”银杏在一旁压低了声量道,“五娘子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守在这儿。”

明姝听了睁眼,“回了翼州,又怎么样?”

她是小妾生养的,除去上头的嫡出大哥还靠谱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看她都是横眼看的,连正眼瞧都不瞧一眼。

回翼州之后,难不成还要继续之前的被人白眼的生活?

“可回去之后,好歹五娘子还能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在这儿只能守寡。”

现在世道可不太平,北边鲜卑立国,隔着一条长江,又是汉人立国的梁国。南北征战不休,闹得上下也都是男少女多,女子们找个男子都不容易。可是五娘子生的沉鱼落雁,又有个官家小娘子的出身,说个郎君不成问题。总好过留在这儿,一辈子守寡强。

寡妇可就太惨了,先不说朝廷看不起寡妇守节,就是自个年老之后,下头也没个一男半女,夫家凭什么来照顾?到时候年老了,爷娘都去了,没人撑腰,那日子就过得坏了。

说不定被逼入深山老林。

“五娘子,”银杏急了,“您可别犯傻。”

“你不懂就闭嘴。”明姝瞪她,见她还要说,手掌在软囊上一拍,银杏委委屈屈低了头。

明姝又想起了那个梦境,那男人低沉嗓音里的嫂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守寡怎么了,总好过梦里那样。她仔细想,想要揪出梦境里的蛛丝马迹,自己是怎么和那个男人纠缠上的,却半点都没有头绪。

守寡就守寡吧,至少还落得个清净。

她见银杏还要开口,马上闭眼装睡。

丧礼上闹腾了一天,到了夜间,才寂静下来。

没了前来吊唁的宾客,刺史府内格外安静。晚间刮起了冷风,把外头挂着的招魂幡吹得飒飒作响。

慕容渊让人把新妇给叫来。

这个才进门三四个月的新妇才十四五岁,瞧在眼里远远还是没长开的稚嫩模样。

明姝进来,脸低垂着,给慕容渊见礼。

慕容渊让她在另外一张坐床做了。

“阿六敦现在你也见着了。”慕容渊一宿之间头几乎半白,额头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你现在还年轻,大好年华。我打算给你爷娘去信一封,让你回翼州改嫁。”

“为阿家办事,不辛苦的。”明姝低头答道。

从刘氏出来,她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冻得她连连咳嗽。连眼泪花都出来了。

银杏扶着她快些走到自己房里去。外头实在是太冷,不能久待。

回到房中,把沾染寒气的衣服给丢到一旁,换上之前一直放在炉子上暖着的罩衣。

“之前五娘子还说要在这儿留下来呢,这儿冷成这样,五娘子怎么受得了。”说着把个小巧的黄铜炉子塞到她手里。

“之前也没想着能有这么冷。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再说,阿家家公比家里那那两位要好相处多了。”

明姝不得爷娘喜欢,也不是个什么秘密。说来哪个疼女儿的爷娘,舍得让女儿嫁到这种苦寒之地的。

银杏也没了言语,过了半晌才道,“还有大郎君在,大郎君是为五娘子着想的。有他在,五娘子不要太担心了。”

她说着,让其他侍女给她收拾东西。刘氏让明姝替她走这一趟,慕容叡之前并不在平城,而是在恒州代郡武周县,有一段路要走,这么冷的天,出行不方便,怎么都要收拾收拾的。

“看来天下的阿家都是一样的难相处。”银杏嘀嘀咕咕,嘴上没个把门的,“叫个老仆妇去不就好了,偏偏要五娘子去。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死丫头,还不快闭嘴!”她突然低喝,抓起裙子下的香囊丢掷到银杏脚下。

刘氏是这儿的主母,要知道点事简直不要太容易。到时候银杏被拖出去打死了,她都没办法给她讨公道。

银杏吓了一大跳,也不再敢言语,低头给她收拾。

慕容叡那边准备的很快,过了两日就要出了。

他等在门内,瞧见里头侍女们簇拥个毛绒绒出来,他定睛一看,只见着那边侍女簇拥个娇小的女子出来。北方女子一般生的高大浓艳,健壮而美艳,浑身上下透露出爽利。

女子生的娇小柔美,巴掌大的一张脸陷入风帽的周遭那一圈白绒绒的绒毛里,呈现出她肤白胜雪。

他抱胸而立,见着两边侍女搀扶她下来,脸颊上透出红晕,他一看就知道是被冻出来的。她不适应这儿的寒冷,哪怕外头围着厚重的狐狸皮草斗篷,还是冻得哆哆嗦嗦。手上戴着厚厚的兔皮手套,怀揣着个黄铜手炉。就这样,还是忍不住哆嗦。

“这儿比翼州信都冷?”慕容叡嗤笑,走上去就问。

明姝冻得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信都没这么冷,到了冬天的时候,除非必要,她也是不轻易出门。

这儿比信都给冷多了,还要她出来,可不冻得哆哆嗦嗦么?

寒冷之下,她抱住了怀里的炉子,警惕的瞪他。

慕容叡哈哈一笑,“嫂嫂别怕,到了车里也——不暖和。”

他这话惹来明姝一记白眼,可惜太冷了,她哆哆嗦嗦的,连翻个白眼都不行。慕容叡让开,请她上车,车辆已经准备好了,侍女麻利的给她把车门拉开,她躲进去。车内如同慕容叡所言,其实一点都不暖和,虽然里头也放了个炉子,但终究比不上屋子里头。

慕容叡说的一点都不错。

她进去了,冻得手脚都伸展不开,不多时,车廉被人从外头一把掀开。

慕容叡站在外头,手里提着一只暖炉。

“到武周县还有一段路,嫂嫂捧着这个吧,里头刚刚添了炭火的。”

明姝冻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同乘一车的银杏帮她伸手去拿。结果手掌刚要碰到时候,慕容叡抬手避开,眼睛看向明姝,“这个是我给嫂子的,与他人无关,自然是请嫂子亲自来拿。”

他说完,双眼掠过银杏,直直望向明姝。

慕容叡的目光放在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沉沉的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容不得有半点拒绝。

睡梦中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脸色苍白,伸出了手。

她从他手中将炉子接过去。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掌心。寒冬腊月的天里,似乎都是冰冷冷的东西,他的掌心倒是滚烫的。

明姝很不适的揣回炉子,坐了回去,闭上眼看也不看慕容叡一眼。

慕容叡站在那儿,寒风从他身后呼啸吹进来,他头稍稍歪了歪,似乎要看透车里这个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不好的女人,此刻到底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明姝扛不住,脸都被冻僵了,眼珠都冻得转不过来了。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个都要冻死了。

“小叔若是没事,可以启程了么?”她说这话的时候,艰难的动了动脸颊,好歹把脸颊上的肉给活动起来了。

“嫂嫂可要快些适应这儿的气候,要是不适应,到时候很容易难受。”慕容叡见到她快要断了气的样,终于大慈悲放下车廉,车廉厚厚实实,一番下来,萧瑟寒风就给隔绝了大半。车内两女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这个天路不好走,天寒道路特别容易结冰,哪怕有人把大道上的冰铲掉,但不多时,又很快结起来。

明姝在车内缓了口气,等着车内暖和点了,她小心把车窗给推开了点。

外头车马如龙,来往不绝,其中不少高鼻深目的胡商。虽然已经迁都到洛阳有那么些年了,倒是平城依旧还有几分家底,还是有几分繁华。

“五娘子快些放下来吧,外头太冷了。小心冻着。”银杏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死活抽不出来。

明姝点了点头,把车窗给拉严实了。

武周县靠着平城,看起来不远,但真的走起来,却耗时不少。

找了一家驿站,暂且避避风,休息一下。

驿站里头暖意融融,点着炭盆,明姝到了屋子里头,她坐到火盆旁,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她伸出腿,好暖和一下。

还没等坐上多久,慕容叡大步过来,她身后的侍女连忙后退,给他腾出地方来。

慕容叡没有乘车,是驰马而行,坐在她面前的胡床上。胡床其实就是个马扎,两人坐在一块,中间就隔着个火盆。慕容叡伸出手,手掌笼罩在火上,“嫂嫂这走的还好吧?”

他问的随意,明姝也嗯了声,“还行。”

“你见过我兄长么?”明姝忙着烤火,冷不丁听他问。

明姝有些奇怪,难道刺史府里还没有人和他提过。

心里奇怪,但还是说了,“没有。”

慕容叡眉梢一扬,“没有?”

“成昏当夜,他就走了。后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一面。”说起这事,明姝也有些遗憾,嫁过来的时候惴惴不安,毕竟盲婚哑嫁,她只知道他父母是谁,其他的一概不知。但还希望能是个能一眼看对眼的。

谁知道一眼都还没见着,他就跑了。

“那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慕容叡开口。

他满脸嘲讽,对上明姝惊讶的眼神,他挑起嘴角,“阿娘给他挑中嫂子,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能丢下美人跑出去,最后死在外头。真是蠢货。”

他评价其慕容陟格外不客气,甚至没有半点弟弟对兄长该有的尊重。明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叔,阿六敦毕竟还是兄长。”

“嫂嫂想和我说甚么呢?”慕容叡笑了两下,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和外头的天一样冷冰冰的,几乎能冻死人。

“兄长是兄长没错,不过我自小没见过他,与我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人罢了。”他说着,斜睇她,“若是回去之后,嫂嫂想要告诉爷娘,尽管去说好了。”

明姝侧过脸去,拿了火钳拨弄火盆里的火,不肯开口了。火盆里劈剥声时不时炸开,气氛渐渐的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明姝不想搭理慕容叡,这个小叔子性情古怪,而且不怎么把尊敬兄弟放在心里,嘴上说话也叫她有些无可适从,那话是叫她鼓掌认同呢,还是指着他的鼻子骂?

室内静悄悄的,外头倒是热闹,时不时有人声透过厚厚的门帘透进来。

慕容叡伸展双腿,不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面目平常,穿着平常的厚厚的衣裙,头全部在后脑勺盘。她是刘氏身边的人于氏。

于氏也是鲜卑人,她进来,手里端着一只囊子。她进来现室内就这对叔嫂在,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他们之间逡巡一圈。

于氏目光如炬,想要忽视都很难,明姝开口,“于媪有事?”

“驿站的人送了鲜奶过来,说是才煮出来的。奴婢给二郎君和娘子送来。”于氏说着,身后又出来两个侍女,拿了瓷碗,倒了两晚热气腾腾的羊奶。呈给明姝和慕容叡。

羊奶才煮出来不久,热气腾腾,奶香味里混杂着一股膻味。

“嫂嫂喝的惯么?这东西喝下去能御寒的。”慕容叡端过碗,瞥了她一眼,“汉人嫌弃这个膻味重,嫂嫂要是喝不惯,接下来这么一段路,嫂嫂叫人提个火炉子上车算了。”

这话里头的鄙视几乎都要溢出了,明姝一口气提上来,闭眼把羊奶一饮而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