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至夏末秋初之交,大地之上一片生机勃勃,各处农田旱地皆有农人忙碌不休。
眼见着距离秋收之日已是不远,这最后的一段时日,没有哪个农家人敢松懈丝毫。
若是出了万一,对此处大多都是佃户的农人便是倾天之祸。
若是情况严重了,不止会欠下主家的佃租,就连今年过冬的口粮都是个天大的难题。
别说佃农,就算是自有耕田的自耕农,也同样不敢大意丝毫。
从一个殷实之家落到佃户之家,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从一次欠收开始的。
这年月,家道中落快得很,但是想要再把一番家业挣回来,那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而在这一片忙碌的山岭田野之间,却有着两大一小两名身影正穿梭在一座矮山下的奇特树林中。
“二爷,您仔细着些,今儿又没什么别的要事,何必着急呢?”
三人中,坠在后方一名作家丁打扮的小厮关切的说着,脸上的表情不乏紧张和谄媚。
三个人的衣着虽然各有不同,但哪怕是两名家丁、仆人模样的小厮衣衫质地也颇为上乘,显然出身不凡。
而面对小厮的提醒,走在最前方约莫十四五岁、作道士装扮的少年只是不理,只顾专注在这片地上毫无杂草蔓藤的林地间给每棵大树怼上一拳,或两拳。
然后继续走向下一棵树……
不细究的话,绝难察觉被少年那白皙秀拳看起来不怎么用力的砸过后,一颗颗至少大腿粗的树干上,竟然出现了看似极浅极细,实则渗透极深的裂纹!
这也是少年最多只在树上“敲”两拳的原因。
三人在树林中渐行渐远,东边从山间跃出的红日也越来越亮。
日头渐高,方才出言的小厮忍不住想要再次提醒之际,前方一身丝绸锦衣质地道袍的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
“罢了,回观里吧。”
“好嘞,二爷。”
“刚才那两排树,这两天让人砍了,重新种,还是什么长得快种什么。”
“是,小的回观里就立即着人去庄子里招呼。”
“嗯。”
少年淡淡的应了一声,跨步往前方矮山之上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走去。
三人很快就走出了这座特意规整出来的树林,来到了外间大道之上,此时路上已经有了不少与他目的地相同的香客,这些信善见到做道士打扮的少年时,皆是下意识的露出亲和的态度。
少年则只是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带着两名随从,自正门步入了这座占据了矮山山顶的【玄都观】中。
香火不断,古韵十足的玄都观后山,少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身为这座道观最大的金主之子,少年在这座道观里也是有一座小院子作为住处的。
而他之所以在此,是因为他就出生在这里!
少年名为贾琰,红楼梦的那个贾!
他这具身体的老父亲,正是那位常年躲在京城郊外玄都观里烧铅炼汞的贾敬!
而他本人更是《红楼梦》中不曾存在的编外人员。
至于他出生的原因,自然是和今年恰好八岁的妹妹惜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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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四王八公之一的宁国公府当家人,在城外一道观里面弄出几个孩子算得什么?
难不成还有人敢置喙?
哪怕贾琰这位老父亲不知因何缘故弃了大好前程,就连京营节度这个执掌京城中超过三成兵力的实权将官职位也弃了,非要缩入城外玄都观中十数年不见外人,却也没有任何人真敢轻看了这一位。
并且从贾琰和妹妹惜春的成长环境就能看得出来,贾敬并非完全不晓事。
他对自己那个长子成了什么德行是完全知晓的,因此才会不顾诸多不便,将贾琰这个幼子安排在了身边。
至于惜春这个女娃,一来重男轻女已经成了此时世道上最普遍的观念,二来养一个女娃在道观中也未免显得有些苛刻了。
儿子还好,了不起将来到年纪了命他还俗,娶妻成家便是。
宁国府偌大的家业,不缺这一点。
更何况,他家也不能总是一代代单传啊。
幼子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对贾敬来说也是种慰藉,也更坚定了他求道的信念。
可女儿惜春,道观里长大的女儿,哪家有身份的人家能娶?
贾琰院子里,他一跨进门口就立刻有另外两名做道童打扮的小厮迎了上来。
这二人皆是十六七岁年纪,是道观里贾家的管事从城中宁国府带来的家生子,负责照顾贾琰的饮食起居。
其实按照贾琰的身份,此时也应该要安排一些屋里人了。就算比不上荣国府里的那位宝二爷,也不至于差太远才对。
只可惜这里是玄都观,人越老越固执的贾敬身边都不再有侍女,再加上他越发少理会外界之事,就连长子贾珍前来拜会,十次也未必能见个三四次。
贾琰这里的“惯例”自然也就无人提起了。
不过他本人倒是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不说起居八座,身边也有着四个忠心且相处融洽的仆人。
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就连那位白白胖胖的兄长每月惯例来拜访老爹贾敬的时候,也会悄悄给他塞一些银子等物。
对这位长兄,贾琰虽然有些先入为主的小小意见,不过他塞的银子贾琰全都一一笑纳了。
二人至少明面上,是个兄友弟恭的态势。
两名道童端来沉重的铜盆,递来手巾,让贾琰就着温水洗了把脸,二人又给他拂去身上的少许尘土落叶,贾琰顿又时成了一名风姿绰约的小小道士,很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贾琰在正屋里安坐,端起道童送来的香茗几口饮尽,才问道:
“向南、向华,今儿个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向南与向华自是两名道童的名讳,二人是一对罕见的双生兄弟,比贾琰大上那么一岁。这年月的双生子,也同样被视为一种福气,前提是能够养活。
也因此,二人才成为了贾琰身边的小厮。
此时听到贾琰发问,哥哥向南连忙回话:
“回二爷,没听说有什么吩咐,应当是和往常一样。”
贾琰点了点头,突然又道:
“那去找你们二叔,让他赶紧套一辆车,爷我回去看看小惜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