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雪霏儿已经把这件事前后经过跟刘捕快说了,刘捕快本来重伤初愈,十分孱弱,听了雪霏儿说他老婆和老爹竟然到大堂告了救命恩人杜文浩,气得他全身抖,差点又昏死过去,一叠声催促皂隶们抬着走快一点,恨不得插翅飞到衙门阻止这件事。
终于来到大堂上,很多人都认出了刘捕快,都知道他家已经为他摆灵堂准备丧事,居然又活过来了,这下是看见了真人,以前种种猜测都烟消云散了,人群中又爆一阵热烈的掌声。
皂隶们把他抬到大堂上,刘老汉刚刚苏醒,正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吴氏则匍匐在地,低低的声音饮泣着。听到响动,转头现是夫君被抬来了,又悲又喜又是惭愧,哆哆嗦嗦爬到床边,唤了声:“夫君……”
啪!刘捕快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叫道:“拿……,拿纸笔给我……,我要……,我要休了这恩将仇报的……恶妇!”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哄闹和掌声:
“对!休了她!”
“不,把她卖到窑子去!”
“放屁,这种窑姐你也要?”
“要!要来啐她啊!”
“哈哈哈……”
吴氏羞愧不已,踉跄着站起身,望了一眼丈夫,一扭头,朝着大堂边的立柱石墩一头撞去!
林青黛正好站在先前端给钱不收的那把椅子旁边,想不到这吴氏性格如此刚烈,说死就死,阻止不及,飞起一脚踹在椅子上,哗的一声,椅子快速滑出,斜刺里将吴氏撞了一下,吴氏这一头便也撞偏了,错过脑门,鬓角划过石墩边,擦出一道血口。
吴氏扑到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惊险一幕,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林青黛出手及时,救了这妇人一命。庞雨琴急忙跑过去抱住她:“嫂子,你别这样!有事好商量的!”
杜文浩走到床边,对刘捕快道:“刘大哥,嫂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和你父亲都是被许四海这家伙欺骗了,嫂子还是很心疼你的,为了你没少求人。看在你们孩子份上,就不要休妻了吧。”
刘捕快和吴氏一直很恩爱,刚才也是一时气急了,眼见妻子要寻死,一颗心也就软了。悲声道:“杜大夫……,我们……,我们对不住你!既然恩公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转头对趴在地上哭泣的吴氏费力地喝道,“贱人,你……还不过来给……恩公磕头……赔罪!”
吴氏哭泣着爬了过来,要给杜文浩磕头,杜文浩忙说不用了。让庞雨琴帮着察看了她额头上的伤口,只是表皮擦伤,也没伤到骨头。
这期间,侯师爷和那负责记录的书吏嘀咕了一会,那书吏连连点头,侯师爷又和庄知县嘀咕了一会,庄知县也点点头,道:“刘捕快已经传到,重新升堂问案!”
那书吏高声道:“闲人退出!升——堂——喽——”
围观的百姓退潮一般又都退到大堂外月台下面去了。皂隶们重新敲打水火棍大叫威武,庄知县稳稳当当在暖阁上条桌后一坐,惊堂木拍响,重新升堂,先问了刘捕快事情经过,尤其是当时的伤势。刘捕快重伤初愈,不耐劳累,断断续续简要说了。
庄知县又让神医钱不收和许四海分别替刘捕快诊脉,看看他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神医钱不收捋着胡须先诊脉,片刻,朗声道:“刘捕快脉象虽尚属危症,但已经比上午老朽诊察是要好一些了,可见伤势正在稳步恢复。”
许四海低着头进来,替刘捕快诊脉之后,面对神医钱不收,他当然不敢乱说,红着脸低声道:“是……,刘捕快从脉象来看,的确……已无性命之忧!”
这话虽然说的声音比较小,但堂外围观的人都已经听清了,顿时一阵欢呼,掌声雷动。刘老汉和吴氏更是欢喜得眼泪流淌不停。
庄知县等堂外欢呼声停下来之后,这才惊堂木一拍:“本案已经水落石出,两造听判!”
杜文浩和许四海都躬身听着。
庄知县却先对赵氏和席氏道:“你二人公堂上公然诬陷他人,造谣生事,尽管诬陷尚未得逞,但此风不可长,本县罚你二人掌嘴八十!”
二妇人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不料庄知县说话大喘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念你二人夫君都是名医,为百姓疗伤看病,看在他们面子上,这笔账暂且记着,若再听到你们在下面诽谤杜先生,可得新帐旧账一起算!退下吧!”
两人急忙赌咒誓再也不敢了,磕头谢过之后,在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低着头灰溜溜退下堂钻出人群去了。
庄知县望向一旁跪着打哆嗦的甲兵蔡头:“你呢,为何编造谎言欺瞒本县?”
蔡头连连磕头:“小的该死,是许大夫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要小的这么说的。求大老爷恕罪!”
“贪财弃义,诬陷他人,此罪怎可饶恕?!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枷锁示众一个月!”
几个皂隶齐声答应,上前将蔡头拖到大堂月台上按倒,霹雳巴拉一顿狠揍,直打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叫娘。打完之后,将五十斤重的木枷锁在他脖子上,牵到衙门外旗杆下示众一个月。
庄知县望向刘老汉和吴氏:“你二人还继续状告恩人吗?”
刘老汉已经在孙子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当下和吴氏磕头道:“不不!不告了!先前是误听许四海之言,诬告了恩人,草民错了,草民撤诉不告了,并甘受大人责罚。”
庄知县点点头:“嗯,念你二人诬告原非本意,刘老汉你又有病在身,吴氏刚才也知错以死明志,先前已经受了三十掌嘴,足以教训。免了你们处罚,这就下去吧!”
刘老汉和吴氏急忙磕头谢过,在孙子搀扶下,退到了堂外。
庄知县目光冷峻望向许四海:“原告,你的人证已经全部翻供,物证也被证明是错的,另外两个原告也撤诉了,你呢?”
许四海陪笑道:“学生撤诉!也不告了,学生当时没细察,误以为那脾脏上的裂口是刀割的,又听信了一些传言,这才误会了杜先生,实在不该。”转身对杜文浩深深一礼:“杜先生,鄙人这里向您赔罪了!……,呵呵”
啪!
庄知县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原诉可撤,但你诬告之罪,又待如何?”
许四海额头冷汗淋漓,哆嗦着道:“学生……,学生愿意赔偿被告损失!以弥补学生的过错。”
庄知县本意和稀泥,闻言点头,和颜悦色对杜文浩道:“杜先生,原告已经认错,愿意赔偿了解此案,你的意思是……?”
杜文浩背着双手,冷声道:“大人,我听人说‘诬告反坐’,不单单是赔钱了事吧?如果诬告者都能赔钱了事,有钱人岂不是能随意诬告他人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处罚吗?”
“这个……”庄知县捋着胡须笑得有点尴尬。
杜文浩斜了一眼许四海,悍然道:“他既然诬告我庸医故杀人罪,诬告反坐,那就该按这个罪名对他进行处罚,这才公平!我虽然不懂刑律,但对于故意杀人的罪犯,好像应该枪……,应该砍头或者吊死的,对吧?”
诬告反坐,就是用诬告的罪名来对诬告者进行处罚。许四海诬告杜文浩的是庸医故杀人罪,按照大宋刑律《宋刑统》的规定:“诸医故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为论”,也就是说,医者如果故意不按医疗规定操作,致人死伤的,按照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论处,按《宋刑统》,该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诬告反坐历朝历代都有规定,一般老百姓都知道,许四海当然也知道,所以一听这话,许四海吓得身子一软,脑袋嗡嗡作响,差点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