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大口地喘了口粗气,伸出手扶起陆妍。
一旁的朱高燧已是皱眉:“鸣金的声音响了,一定出了大事,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快回大营。”
郝风楼扶陆妍坐上马,二人共骑一马,不敢耽搁,直往大营方向去。
无数的亲军如溪流入海一般开始汇聚,大营前,太子、汉王已是到了,百官们也从各处赶来,随驾的五军都督府、亲军武官纷纷抵达。
先是快马送来了消息,陛下无恙,只是受了皮肉之伤,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后来陛下总算回到了大营,随驾的御医们进进出出,气氛紧张,至于其他大臣,却是半步都不敢离开,低声交换着消息。
“陛下是在皇陵附近遇伏……”
“是遇伏?”
“不错,确实是遇伏,是听随驾的亲军说的,贼人用的是弓弩,刀剑也有。”
郝风楼安置了陆妍,此时也站在这里,听着各种闲言碎语。朱高燧和他在一起,听到父皇龙体无恙,不由松口气,既然没出什么大事,这家伙便有些没心没肺起来,他瞥了一眼郝风楼,见他沉眉不语,忍不住笑道:“不是说了吗?父皇只是皮肉之伤,这点小伤对父皇来说不过是下酒菜罢了,本王这为人子的尚且轻松,你反倒愁眉苦脸了。怎么,你想你家的陆小姐?”
郝风楼摇头,深深穿过人群,看了一眼远处一脸阴沉的丘福和朱高煦。淡淡道:“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甚至可能要动摇国体。”
朱高燧骇了一跳,道:“你胡说什么?”
郝风楼忍不住道:“我问你,紫金山的卫戍是谁负责?”
朱高燧愕然了一下。道:“乃是琪国公丘福。”
郝风楼叹口气道:“这就对了,丘福负责卫戍,早在陛下围猎之前便率京营两万于紫金山卫戍,守住各个上下山的出口,又命人将这里盘查了数遍,确保万无一失。可是现在,殿下没有听到吗?这是遇伏,也就是说,是贼人事先进来了紫金山,并且得到了亲军的衣甲和武器。甚至连弓弩都齐备,早早就埋伏在了这里,我要请问殿下,这件事和琪国公有没有关系?”
朱高燧的脸色惨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事先埋伏在这里,不可能不被现。毕竟琪国公负责紫金山卫戍。这么多人,要吃喝拉撒,也绝不可能没有一点征兆,而且若是在京师之中没有内应,他们更不可能从中得到武器和衣甲,是琪国公安排了这件事?”
郝风楼笑了:“我没说是琪国公安排。安排的人很巧妙,肯定是事先进山的京营人马,只是到底是谁,却是不得而知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琪国公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若是严重一些,甚至可能欲图谋反,妄图弑君,却也不无可能。”
朱高燧警惕地去看那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的丘福,压低声音道:“那你觉得琪国公是否谋反?”
郝风楼摇摇头:“我哪里知晓,反正牵涉到了琪国公,而琪国公又是汉王殿下的岳父,二人密不可分,若是有心人将这联系起来,那么这弑君杀父的谋反就讲得通了,所以……只要琪国公一旦垮台,下一个就是汉王。”郝风楼深深地看了朱高燧一眼,压低声音道:“殿下和汉王殿下有多少牵连?”
朱高燧这时笑不出来了,道:“你的意思是,二王兄也……”
郝风楼淡淡地道:“等着看吧,眼下情况还不明朗。”
朱高燧叹口气道:“或许这是太子的安排。”
郝风楼不置可否,太子安排当然有可能,不过郝风楼不信太子会急不可耐到这个地步,只是眼下到底是谁,一时也说不清,宁王呢?宁王一直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异动,这么大的事必定需要联络和随时与一些骨干接触,绝不是三两下能做出来的。
郝风楼深信,这件事若是没有个头绪,最后的结果将会改变整个朝野的格局,一旦有人受到波及,就会有多米诺骨牌的效应,先是丘福,紧接着整个五军都督府,再接下来就是汉王,汉王之后还有无数的勋贵。
他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他不由有些庆幸,自己一直都游离于汉王之外,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样做确实能够明哲保身。至于让他为汉王去抛头颅洒热血,那绝不可能,虽然他心仪汉王,可并不代表自己愿意托付出身家性命。
低声的议论还在继续,一些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什么,刻意地开始远离丘福和汉王,也有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自然,有人脸色阴沉,却没有做声。
丘福的神色还算镇定,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却还保持着平静,似乎为了避嫌,故意和汉王分开一些,或许他现在在思考的是,一旦事情到了最坏的时候,就只能壮士断腕,无论如何,先保住汉王再说。
朱高煦或许能猜出一点端倪,可他的政治嗅觉毕竟迟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距离垮台不过一步之遥,只是他比朱高燧聪明一些,父皇受伤轻重是一回事,为人子者,该表现的还要表现,这如丧考妣的表情却是少不了的。
太子和朱高煦的表情差不多,并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和受了惊吓的解缙在一起,似乎低声说着什么。
解缙站在朱高炽的身边,心里掩饰不住狂喜,可是却不得不憋住,将今日在林涧深处的谈话简要的说了一遍,解缙最后低声道:“殿下,过两日宜带圣孙入宫一趟,圣孙聪慧,陛下见了他必定大喜,不错,就以探视陛下伤情的名义,圣孙虽幼,却一定要教导他好生照料陛下,至于其他的事,殿下不必理会,外间有什么传闻,朝中有什么动静,甚至是……汉王那里如何,殿下一定不要过问,必要之时,一旦汉王殿下获罪,殿下可以到徐皇后那里去说情。”
朱高炽颌点头,他很明白这里头的内情,心里虽是大喜过望,却是表现出淡然处之的态度,只是道:“辛苦了解先生。”
正说着,郑和从大营中走出来,扯着嗓子道:“陛下有口谕,请太子入见。”
一听太子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朱高炽的身上,因为今日的情形很不同,大家虽然都叫朱高炽太子,便是朱棣也没有反对,可是在官面上,朱高炽的身份很尴尬,一般正式场合,该叫世子才对,因为太子并未册封。
可是今日,郑和却将太子二字咬得很重。
朱高炽一脸悲痛,却仿佛对太子二字恍若未觉,连忙进去。
大帐里,朱棣胳膊上的刀伤已上了刀药进行了包扎,几个太监和御医陪侍左右,他半光着上身,神色怡然,仿佛方才的险恶不过小菜一碟。
朱高炽入内,肥胖的身体扑倒在地,低泣道:“父皇临危,儿臣竟不能随驾左右,实在万死。”
朱棣挥挥手道:“还死不了,你坐下说话。”
郑和搬了个椅子来,朱高炽小心翼翼地侧坐,看了朱棣的伤情一眼,道:“不知是何方的贼子,竟然混入紫金山中行刺,这件事,儿臣觉得……”
朱棣压压手道:“这件事容后再说。”他沉吟一下,道:“朕叫你来,是新送来了一批奏书,通政司那边按时送来的,本来朕今日狩猎回来要批拟,眼下是不成了,你来办吧,游猎是游猎,可是国事也绝不能耽误。”
朱高炽原本以为父皇叫自己进来是商议刺客的事,谁知竟是这个,不过他心里不由狂喜,这等于是父皇让自己代政,看上去好像只是暂代,可是仔细一推敲,却是别有深意。他连忙道:“儿臣这就来办,只是儿臣毕竟不经事,到时批拟之后,还要请父皇最后定夺。”
朱高炽保持着最后一点的清醒,没有得意忘形。
朱棣唔了一声,道:“朕命人将奏书送你的帐中,你好生来办。”
朱高炽告退出去。
朱棣呆坐在榻上,陷入了深思,良久,他才道:“郑和,百官们还在不在外头?”
郑和道:“汉王及随驾的文武百官人等都在外头候着,不敢擅离。”
朱棣站起来,道:“给朕穿戴好衣衫,待会请他们进来入见,他们想来不见一见朕,不看一眼朕是死是活是不甘心了,也好,索性见一见吧。”
郑和点点头,命人给朱棣换了衣衫,随即出去,高声道:“陛下口谕,请诸卿入见。”
营外的人一个个精神一振,打起了十二万的精神,鱼贯而入。他们自然心里清楚,今日的觐见是何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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