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在门口等车的间隙,任小军歉疚地说道:“安总本来答应要来的,可突然说有事。”
这场饭局由任小军做东,目的就是约丁一夫与掌控进口片放映大权的安总聚会。为了今天的饭局,在外地出差的丁一夫专程提前回京。安总那边原本也答应了,没想到忽然变卦。
如此不给丁一夫面子的人,方玉斌还是第一次遇到。得知对方爽约后,方玉斌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倒是丁一夫神态自若,依旧与周围人谈古论今,把饭局的气氛搞得颇为轻松。
“安总一定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任小军还在解释,“否则他今晚一定会来。我跟他说了,丁总是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的。”
丁一夫笑着说:“没事,安总这样的大忙人,难免一时走不开。下次你见着他的时候,烦劳转达我的问候。”
“好,好!”任小军点头道。
轿车驶了上来,方玉斌赶紧拉开车门。丁一夫正要登车时,任小军问道:“丁总,咱们片子的上映时间,是不是往后挪几天?”
“怎么,你觉得五一的档期不好?”丁一夫反问。
“好倒是好,只是……”任小军没说出口的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安总这次爽约,摆明了是不打算为昊辰影视的新片让路,人家手里捏着好莱坞大片,真到了市场上硬碰硬,吃亏的可是自己。
丁一夫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既然五一是个好日子,我看没必要挪时间。还是按照原计划,五一上映。”
“哦。”两边的大佬都得罪不起,任小军夹在中间的滋味真不好受。
汽车驶出酒店后,丁一夫立刻换了一种表情,他阴沉着脸,吓得一旁的方玉斌大气不敢出。以丁一夫的身份,竟然遭受这种羞辱,心里不冒火才怪。刚才的谈笑自若,不过是在外人面前保持风度。
隔了好一会儿,丁一夫才缓缓开口:“这个安总,架子不小呀。”
方玉斌不知道该如何搭话,只能苦笑几声。丁一夫盯着窗外,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定:“他要玩,就陪他玩一会儿。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仅仅一周之后,方玉斌与任小军又出现在东方君悦大酒店,他们的身旁没有丁一夫,却换成了安总。
安总酒喝得不少,走起路来有些踉跄。他把手搭在任小军的肩膀上,说道:“小军子,当大哥的这回够意思吧?”
任小军搀扶着安总,感激地说道:“大哥对我们这些小兄弟,哪一次不够意思!”
“知道就好。”安总重重地拍了任小军几下。
步出酒店大门,安总又握住方玉斌的手:“老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很投缘,以后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只管开口。”
方玉斌双手紧握:“多谢关照。”
安总又说:“上次小军子做东,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今天我请客,丁总又到外地出差了。两次失之交臂,实在是太遗憾了。”
方玉斌说:“丁总说他与安总神交已久,今天临时出差,也抱歉得很。他说回京之后再设宴邀安总一聚,到时务必请你赏光。”
“好啊!”安总爽快地答应。
送走安总后,方玉斌钻进了任小军的宝马座驾。任小军红光满面,既有喝酒的缘故,更因为心情大好,他拍着方玉斌的手臂:“上次安总没来,我心里凉了半截,没想到就在前天,他主动打电话,说要约我和丁总吃饭,当时我都愣住了。”
任小军又问:“安总是怎么回心转意的?”
方玉斌答道:“丁总当初是不想惊动太多人,私下拜托安总,把这事解决了,也算皆大欢喜。可上次的事你也知道,安总不肯赏光呀。回去之后,丁总对我说,既然后门钻不进去,只能跳龙门了。丁总去找了一位领导,这位领导当场给安总打了电话。”
任小军竖起大拇指:“还是丁总面子大!”接着,他又笑嘻嘻地问:“丁总今天没出差吧?”
方玉斌也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爽约了一次,丁总也不是招之即来的。我不是说了吗?改天丁总会专门设宴邀请安总,到时你也要来哟。”
“一定,一定。”任小军出爽朗的笑声。
方玉斌问道:“今天安总的表态,你满意吗?”
“何止是满意,简直是惊喜!”任小军高兴得快要从座位上蹦起来,“他不仅答应把好莱坞大片的上映时间挪后,让出五一黄金档期,还承诺去协调院线,保证咱们新片的排片率。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可是第一回见安总这么爽快。”
方玉斌有些不解:“凭你的面子,还不能把院线的关系协调下来,非要安总亲自出马?”
任小军摇了摇头:“我出马拿下大多数院线自然没问题,可有几家,真不敢打包票,特别是那一两家大院线,背后是由电影公司投资的。这就是说,电影公司不仅投资拍电影,做行,还拥有院线资源,做到了制片、行、放映一体化,流行的说法是全产业链思维,本质上就是一种行业垄断。在这几家院线,当然会优先排自己公司拍的片子。甭管你怎么买票房、返点,人家也未必接招。”
任小军叹了一口气:“这种电影市场的垄断行为,在国外早被禁止了。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派拉蒙影业就因为过于强大而被政府的反垄断部门盯上。1948年,联邦法院颁布派拉蒙判例,禁止好莱坞大公司垂直经营制片、行和院线业务。但在中国,这样全产业覆盖的一条龙巨头却纷纷形成。唉,生意不好做呀!”
方玉斌又问:“安总出面,就能把这些院线搞定?”
“当然。”任小军说,“这些院线可以不给我面子,却不敢得罪安总。安总手里攥着进口大片,谁要不听话,专挑你新片上映的时间把好莱坞大片丢出来,看你服不服!”
万事俱备,又从安总那里借来了东风,方玉斌对于新片愈充满信心。一连几天,他都坐镇影视公司,为影片上映做着最后的冲刺工作。一天上午,正在办公室忙碌的方玉斌突然接到任小军的电话,对方语气急促:“一个小时前,有人在网上了一封公开信,是写给昊辰影视的。你看到了吗?”
“公开信?”方玉斌一头雾水,“谁的?写的什么?”
“我马上转过来,你看看吧。”任小军说。
公开信是一位作家写给昊辰影视的。信中说,影视公司的新片改编自其原著,可从目前透露的剧情来看,将他的原著改得一塌糊涂。更令人不可忍受的是,他本人根本没有授予相关机构改编原著的权利。针对这种侵权行为,不排除采取进一步法律行动。
看完公开信,方玉斌马上拨通袁瑞朗的电话:“袁总,这个不是你策划的吧?”为了给新片造势,袁瑞朗在网上找了一大帮吹鼓手。针对新媒体的特点,袁瑞朗甚至专门找人写了几篇“负面评论”。所谓“负面”,当然是小骂大帮忙,而且选择的切入点,都是极具话题性的。很快,舆论就分为正反两方,针对这些议题争吵不休。两边越是吵得面红耳赤,影片才越是未播先火。方玉斌有些吃不准,这封公开信是否也是一种炒作噱头?
袁瑞朗看过公开信后,很快回了话:“我可没策划这个玩意儿。公开信不仅论坛上有,作家的微博也转了。从论坛的点击率与微博转数来看,背后还有一群水军在推波助澜。”
方玉斌又问:“会不会是火石科技里的人自作主张,弄出来的这个东西?”
“绝对不会。”袁瑞朗说得斩钉截铁,“之前推出的那些引争议的文章,好就好在小骂大帮忙!怎么才能拿捏好其中尺度,可是个技术活。我打过招呼,凡是推送类似文章,必须送我过目。我从没看过这封公开信,所以绝不是底下人出去的。”
“既然不是你那边出去的,肯定就是有人捣鬼。”方玉斌说,“我也问了赵晓宇,他说这部电影的确是根据作家原著改编的,当初赵晓宇和人家谈过,也签了一个协议。不过合同写得太粗糙,里面有很多含混不清的地方,容易被钻空子。”
袁瑞朗说:“得赶紧和作家本人联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挂断电话,方玉斌立刻布置下去,要公司里的人联系这名作家。中午时分,一名下属跑来汇报,作家居住在杭州,不过手机却一直关机。方玉斌急得直跺脚,叫下属们继续找。直到傍晚,终于联系上了,原来这位作家的女儿移民去了日本,他两天前出国看女儿了。多亏昊辰影视里有个学过日语的员工,把国际长途打到作家女儿供职的株式会社,才辗转问到其家中的电话号码。
方玉斌说了一通好话,邀作家回国面谈,对方却一口回绝。情急之下,方玉斌祭出金元攻势,说只要肯回来,往返的头等舱机票公司包了,而且单为这一趟,还要支付对方一万块的误工费。至于版权的事情,方玉斌拍着胸脯保证,一切好商量。可即便这样,作家还是找各种理由推辞。
思考了一番,这件事在方玉斌的心里渐渐清晰。他又给任小军打去电话:“任总,这个作家是软硬不吃呀。”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方玉斌接着说,“他就是故意捣乱的。如果为了钱,大家还可以谈嘛。他居然连谈都不愿意谈,说明已经收了其他人的钱。”
沉吟了一会儿,任小军说:“根据我的判断,你的感觉应当八九不离十。”“究竟是谁?”方玉斌眉头一皱。
任小军说:“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有一部片子也要赶在五一档期上映吗?”
“记得。”方玉斌点了点头。
任小军脸色阴沉:“当初我去找过他们,希望把档期协调下来,人家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后来我还劝自己,市场经济里竞争在所难免,不妨让各自影片的品质说话,把决定权交给观众。可没想到,这帮兔崽子一点规矩也不讲,尽干些背后捅刀子的活儿。”
方玉斌的眉头越皱越紧:“人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咱们该怎么办?”
任小军思忖了一会儿说:“你不用再和那个作家周旋了。我去找安总想想办法,他老人家面子大,说话还是管用的。”
一天之后,任小军就传来了好消息。安总亲自打电话给那家影视公司的负责人,对方二话不说,同意去做协调工作,让作家撤下公开信。安总还给跑娱乐口的记者打了招呼,关于版权争议这件事,记者朋友就假装不知道,别再去报道炒作了。
“在这个圈子里,还得数安总讲话有分量。”方玉斌感叹道。
“那是当然。”任小军说,“从之前的档期安排到这件事,安总可是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对了,另外他也顺口提了件小事。”
“什么事?”方玉斌问。
任小军说:“安总的一个朋友,之前当过演员,如今想转型做导演。近年来执导的几部片子并不成功,安总认为新片品质不错,想让这位朋友与赵晓宇一同署名。”
“应该没问题吧。”方玉斌说。
“别应该呀。”任小军有些着急,“这事可得十拿九稳。安总可是帮了大忙,就这么一点小要求,咱可得满足人家。”
方玉斌托着下巴:“我回头就跟赵晓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