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沅喝醉了,没法开车回去,高竹清只好麻烦自家司机送他回家。
“哎,你慢一点,别乱走……”
她一手架着他,吃力地往前挪,但徐沅走路摇摇晃晃,醉醺醺的,最厉害一直嚷嚷着。
“再喝,再喝……”
“还喝?喝你个大头鬼。别吵了啦,小声点。”
“竹清,我真高兴。”
徐沅停下来,不肯再走了,痴痴地看着她,一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
一股股的酒味喷洒在高竹清鼻子上,让她难受,伸手挥了挥。
“你是高兴了,我不高兴,你真是个麻烦精。”
“我赢了……”
徐沅“咯咯”傻笑。
“喝酒……我赢了顾轻寒……呵呵,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赢过他。哦,不,赢过,我把你从他手里赢过来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爱我……”
他在笑,可是笑容很苍凉。像一根针,刺进了高竹清心脏。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为了放弃顾轻寒,是这样吗?是不是,我对你来说……只是、只是一根救命稻草?还是你可怜我?呵呵……我以为,你答应嫁给我,我会很开心,可是为什么?这里……”
他皱眉指着自己的心脏。
“越来越空洞?好像要彻底失去你了,我好难过……”
“徐沅。”
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她,紧紧地,用全部的生命抱住。
“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这是,是婚前恐惧症吧?”
高竹清心里很难受,不忍心面对这样的他。
“你早点回去吧。”
“我都喝醉了,就不能留下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他竖起两根手指,认真保证。
“回去吧,不然你家人会担心的。明天再过来,嗯?”
她好劝歹劝,才把徐沅哄上了车。
重重叹了口气,下意识望向二楼。顾轻寒,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高竹清心事重重,所以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安稳,几乎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就被惊醒,从床上一下子弹坐了起来,心慌地望着门口那道“鬼影”,房间内弥漫开浓浓的酒味。
那道身影在门口停了几秒钟,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她走了过来。
“顾轻寒?你、你别过来,出去……”
高竹清抓着被子往后缩。
“你走开!”
她着急逃下床,但他的动作比她更加敏捷,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整个身子压了下来,她吓得尖叫了一声。铁塔一般的身子,压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以为他又要侵犯她,但顾轻寒只是压在她身上,没了动静。
她努力从他肩膀下抬起下巴,用力推搡了两下。
“顾轻寒?顾轻寒?你起来,你好重……”
“你想干什么?别装死!会被人现的,你赶紧出去。”
“顾轻寒?”
沉甸甸的身体,依旧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高竹清着急推搡。
“我好难受……”
他出脆弱的声音。
“胃……好痛,抽筋……”
此刻他就像只受伤的野兽,叫人心疼,高竹清推搡的力气无意识地放轻了一些,声音也软了几度。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放开你……别再叫我放开你……你知道,我放不了手……”
他痛苦地喘息着。
“为什么总要抗拒我?嗯?我就让你那么讨厌吗?竹清……告诉我……我要怎么样做,才能求得你的原谅?”
“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你更讨厌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该……拿你怎么样?”
“你的胃很痛吗?”
“再痛,也不如这里痛。”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脏上,眼里隐藏着强烈的痛苦。
“你感觉到了吗?这里……在滴血……被你撕裂了……”
“顾轻寒……”
他的手指冷的像冰,不停地颤抖着。
“你先躺好好不好?我去给你拿药。”
高竹清放软声音安抚着,她一度也有胃病,知道痛起来有多难受,真的是痛得在床上打滚那种。幽幽的月光里,他紧绷的脸上,闪动着汗珠,都是痛出来的冷汗吧?
“我不要药,我只要你……竹清,我只要你……”
他轻抚着她的面容,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消失一般,痴痴地笑起来。
“这是梦吗?嗯?只有梦里,你才不那么讨厌我吧。”
“我不讨厌你。”
“呵呵,你连梦里都在撒谎。如果不讨厌我,为什么要答应徐沅?你不爱他,对不对?”
“我不知道……也许吧……但是,我和你,我们是没有可能的。我想,我选择徐沅是对的。我和他在一起,你娶林心恬,对大家都好。”
“好……不可能好了,没有你,我活着没意义。”
剧烈的疼痛在她身体里搅动着,疯狂的肆虐着,他难受地蜷缩起身子,整个人止不住地抖。
“很痛吧?你等等,我去拿药。”
“不要离开我……”
被她推开后,他还是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将头枕在她腿上。嘴唇虚弱地嗫嚅着。
“不要离开我,竹清……永远别离开我……求求你……”
一个比世上所有人都高傲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脆弱的小孩一样躺在自己双腿上,高竹清那种心疼的感觉,真的说不上来,总之没有一丝力气去推开他。
反而无意识地,手掌轻轻落在他头上,一下下轻抚过他的丝,希望这样能够稍微减轻他的痛苦。
“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你受难,我心里也很难过……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时间过去了很久,高竹清没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连边角都细心掖好。
房中的酒味已经消散了,昨晚似乎只是梦一场。
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了顾轻寒,他刚从楼下上来,脸色白,精神也挺憔悴的,但是一贯地保持着冷傲的姿态。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高竹清突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手指抓紧扶手。
当他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开口。
“那个……你……身体……还好吗?”
“嗯。”
冷冷淡淡的声音,他平视前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昨晚胃痛得都抽筋了。”
“现在没事了。”
“可你的脸色不像,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吃药吧。”
他终于望了过来,然而,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你在关心我?”
“我……”
高竹清咬了咬唇,不知为什么,就是很紧张,都语塞了,这是少有的。
顾轻寒沉默地等着她的答案,但是,等不到。
他原本就知道是在痴心妄想,不该抱有期待,然而,那一瞬间,还是感到很失望。
“既然不是关心我,就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你我之间,没必要这样。”
“不是假惺惺……昨晚看到你痛成那样,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和徐沅斗酒。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喝那么多。”
“你多想了,我和他喝酒,只是纯粹看不惯他而已,与你无关。”
高竹清知道他在口是心非。她之前对他都是能避则避,真的非常不习惯主动挑起他去说话,哪怕吵架都好过现在这样吧?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而他别扭的要命。
两个人,一个不知所措,一个充满了抗拒,这样的相处,真的很尴尬。
“不管怎么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的痛,我无法替你承受,所以……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她这是在和他撇清关系吗?顾轻寒胸膛里升起一股郁气,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我不好,徐沅也好不到哪去。你有时间假惺惺关心我,倒不如去关心你的未婚夫。”
他说话的字眼,如同利刃刺进高竹清心脏。他们两,非要闹成现在这样?
说完,他挺直高傲的身子要离开,高竹清鼓起勇气拦在他面前,迎着他冷淡的目光。
“请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
精神病院。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披散着头,神情恍惚地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洋娃娃,正在唱摇篮曲。
她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差别,只是苍老了一些,但是仔细看就会现,她的瞳孔是没有任何焦距的,反应也相当迟钝,只是呆呆地,一遍遍唱着摇篮曲。
高竹清没想到,自己与顾轻寒的母亲,会在这里见面。
精神病院几个字,想想就可怕,她整个人都感觉冷冰冰的,在抖。
“该吃药了哦。”
护士试图拿走她手里的娃娃,但她情绪激动地与她争抢着。
“不要……别抢我的宝宝……别抢……”
“我不是要抢走它,等你喝完药就还给你,好不好?”
“你就是要抢!”
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愤怒地指着护士。
“就是你这贱人,抢走了我老公。我老公你以前很爱我的,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把我老公还给我……”
“还给我……”
这一幕,哪怕是高竹清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里难受,更不敢去想顾轻寒有多么痛苦。
破坏家庭的第三者,是这世上最可恨的人,只是她想不到,这个罪名有一天会落在她母亲头上。
她感到很愧疚,仿佛那最罪孽是自己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