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葫芦谷叛王军全军后撤!”
最新的战况消息,由周军的斥候传到了谢安耳中,然而听到具体的情况后,谢安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什么?李慎一口气后撤九十里?”谢安错愕地望着前来汇报消息的斥候。要知道按他与刘晴之前的估计,秦王李慎最多也就是后撤个五六十里,不会给周军太多的空间建立营寨,但是结果,李慎却很是大方地后撤了九十里。
是怕我周军趁他重建营寨的时候偷袭他么?
谢安失笑般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喃喃说道,“葫芦谷西北九十里……本府若是没记错的话,那里是……”
“麦城!”在距离谢安半丈左右的桌旁,刘晴语气平静地说道。
“喂喂,这可不太妙啊……”站起身走到桌旁,谢安目视着桌上的行军图,皱眉说道,“这样一来,不反而是我军左右为难了么?”
刘晴--闻言默然不语。
毕竟按照原本的计划,秦王李慎舍弃现有的营寨后撤,周军亦弃营追击,双方是同样处于没有营寨掩护的情况下。如此,刘晴与李慎的差距就能体现出来,毕竟刘晴亦是崇尚进攻的军师,而李慎呢,谨慎的性格决定他十有八九会选择防守反击的战术,而在这种双方都失去营寨作为掩护的情况下,李慎凭什么来阻挡刘晴的进攻?
但是眼下,秦王李慎却向后多退了三十里地,入驻了麦城,这使得刘晴原先的计划几乎打了水漂。毕竟麦城虽说只是寻常的县城,城墙顶多两丈高。以金陵众与东岭众刺客门的敏捷身手来说,要翻越这种土墙根本不需要借助另外的工具,找个同伴搭把手垫脚便能轻松越过。可即便如此,那终归也算是城墙,多少也能起到防守的作用,至少对周军的一般士卒而言是这样。这样就使得叛王军与周军的立场处境生了改变。
本来。叛王军在一边重建营寨的同时,还要提防着周军的偷袭,毕竟刘晴可不会让李慎如此轻易地重建一座营寨。可现在好了,李慎直接率领士卒入驻了麦城,根本不需要再建什么营寨,反而是周军这回得提防叛王军的偷袭,毕竟李慎也不会傻到眼睁睁看着周军站稳脚跟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这便是谢安方才那句左右为难的真正意思,若是不进兵,刘晴此前谋划的一切全然失去了意义。待秦王李慎收编了众藩王的军队后,他的军势显然是会不降反增,不复之前那种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的局面,因此,给周军带来的压力也要远胜之前。
到时候,周军好不容易创造的优势,就会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双方持平。从而陷入持久战,这是谢安不想看到的。毕竟他希望最好能在年前就打败秦王李慎,这样一来,他便有充足的时间从南阳郡赶往万里之外的江东,援助八贤王李贤。
但倘若进兵的话,想想也知道周军势必会步入不利的局面……
“进兵吧!”刘晴淡淡的一句话打断了谢安的思绪。
“什么?”
望了一眼谢安,刘晴平静说道。“你不是打算在年前结束战事么?只剩下不到四十日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莫名,低声说道。“顺便让我也见识一下,你曾经在长安城下所用过的战法……一夜城!”
“……”望着刘晴眼眸中那几分期待,谢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同日,谢安收到战报,川谷附近的丘阳王世子李博在秦王李慎后撤九十里的同时,亦率领着麾下残部三万多人向西北后撤,撤到了一座名为枝江的县城。见此,费国当即向南营报告此事,在请示过代军师刘晴后,举兵前进,在距离枝江县城二十里的位置停留,准备立营诸事。
次日,周军南营的主力穿越葫芦谷,抵达南岭西侧,唐皓作为先锋将,先行赶到麦城附近,在距离麦城二十里的位置驻扎,派出士卒砍伐林木,一副准备造营的模样。
“真打算跟过来啊,那谢安……”
在十月二十五日的清早,秦王李慎身披着狐绒的御寒大衣,站在麦城东城门顶上,眺望着在院方雪地中忙碌着的周军士卒。
在旁,白水军第一军团军团长陈昭环抱双臂目视着院方,咧嘴轻笑说道,“周军还真是不怕死啊,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我军眼皮底下造营寨……太瞧不起人了啊!”
“殿下打算就这么看着周军立营么?”第二军团长黄守压低声音问道。
“呵呵,”李慎轻笑一声,反问道,“城外的唐皓部,有多少人?”
陈昭闻言抬手远望,皱眉说道,“初步估计,大概两万人不到,应该是先锋军吧……”
“那周军有多少人?”
“据那些太平军的残兵败将所言,周军眼下情况,应该是左翼费国军三万人,右翼马聃军两万人,以及南营主力六万人左右,大约十一万到十二万左右……”
李慎闻言一笑,淡淡说道,“既然如此,着什么急?——那边唐皓两万人,很明显是来探路的,谢安与李贤的大部队还在后方呢!”
“可是,万一周军建好了营寨……”
“建好营寨?”李慎闻言哈哈大笑,摇头说道,“那唐皓伐林木造营的速度,你们也瞧见了,即便他再快,单单建造一排营栏就需两三日光景……不必急在一时,待周军即将竣工时,我等再出兵袭他营寨足以!”
众将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毕竟李慎的办法确实是最为省心省力。
“报!”一名斥候匆匆而来,叩地禀告道,“现周军主力,据此四十里,日落之时或可抵达此地!”
“来的还挺快啊……”李慎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毕竟他也没料到,周军竟然如此大胆。
在旁,陈昭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殿下,不如今夜末将前往偷袭?——周军远来。士卒疲惫,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切不可叫其站稳脚跟!”
“你以为周军中的智囊就想不到偷袭之事?”李慎瞥了一眼陈昭,心中不由想起了两日前那桩吃了大亏的败仗。
平心而论,李慎并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判断有什么失误的地方,比起众藩王军形同一盘散沙,自然是将那些军队全数归于他手掌更为妥善,可他没有想到,周军那位军师。竟是针对他这个判断用计,以至于拥有整整十余万兵力的叛王军,竟被区区三四万周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未伤及李慎的白水军,但是各地藩王的藩军却是损失了不少。
这份智谋,李慎自思难望其项背。
在他的印象中,纵观天下之大,能想出这般巧妙的连环计的,恐怕也只有长孙湘雨、李贤以及刘晴三人。但是前二人就算想得出这等妙计,也未见得有投石问路的勇气。毕竟那个连环计的关键在于他李慎会不会因为贪心而打算借唐皓与廖立的手铲除各地藩王,从而控制整个叛王联军。倘若他李慎当时并没有那个心思,直接叫白水军剿灭唐皓与廖立那支实际上只是诱饵的奇兵,非但这两员周军的猛将以及他们麾下四千人得死在叛王军营内,就连后续的费国军与马聃军也要有大麻烦。
只有刘晴了……
虽然并不清楚刘晴这位曾经的盟友为何会在周军、甚至于为何会反过来相助周军,但是凭借着那晚的计策。李慎多少也已经猜到,他那晚究竟是败在何人手里。
天上姬刘晴……
自己的预感还真是灵验啊……
一想起曾经估测过,那刘晴可能会成为自己日后的劲敌,李慎一脸疲倦地揉了揉脑门,长长吐了口气。
“冻周军一夜!——即便周军的主力军赶到。周军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建好营寨,如此,不妨叫他们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地上冻上一宿,待明日日出时分,我军正式对周军用兵!”想了想,李慎做出了最谨慎的对策。
虽说陈昭夜袭的建议也不错,可问题是,李慎不觉得刘晴会在这种小事上出现疏忽,既然如此,不如叫对方担惊受怕地过一宿,在那天寒地冻的雪地上冻一宿,待明日日出,待周军士卒一个个冻地四肢僵硬、手脚麻烦,岂还有什么战力与叛王军厮杀?
想到这里,李慎轻笑一声,转身下了城楼,到城内暂时落脚的府邸内烤火去了。
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周军是否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建起一座足够容纳数万人的营寨,毕竟这种超过世俗概念的事,在他们看来几乎有如神话般不可思议。
“叛王军……看样子没打算出城呢!”
在秦王李慎与他麾下部将们远远关注着唐皓军的同时,唐皓亦密切注意着麦城的一举一动,毕竟论处境,周军可是要远远不利于叛王军。
“是松了口气吧,唐帅?”伴随着一声揶揄玩笑,苟贡从后面转了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唐皓。
唐皓闻言微微一笑,点头说道,“说的是呐,说句玩笑话,唐某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那位代军师,何以每每捞到这等惊心动魄的苦差事呢?”
“唐帅这话说的,两日前那回夜袭,连大人都说了,唐帅与廖立将军才是功,居费帅之上呢!”苟贡笑呵呵地说道。
唐皓闻言苦笑摇头不已,毕竟他与廖立本来就不是小鸡肚肠的男人,在被谢安嘉奖了一番后,实在不好意思再找刘晴理论什么。再说了,刘晴的做法其实与长孙湘雨持兵权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廖立如何了,苟少卿?”
见唐皓问起廖立的伤势,苟贡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在下医术远不及三夫人,不过也已替廖将军敷了药,依在下看来,廖将军的伤势大多都是皮外伤。而且伤口不深,倒也没什么大碍,问题在于……”
“精神状况么?”
“唔!”点了点头,苟贡低声说道,“不出差错的话,廖立将军之所以昏迷不醒。在于他的精力与体力皆被榨干了,并非外伤所制……那个阵雷,当真强到这种地步么?”
唐皓闻言长长吐了口气,苦涩说道,“差距太大了,唐某无法判断那阵雷的真正实力……不过有件事唐某可以肯定,那阵雷若是真心要斩唐某与廖立,恐怕十招之内便能办到!”
“……”苟贡微微色变,喃喃说道。“叛王军中,竟然有那等猛将么?这样的话,便不得不叫我那三弟出马了……”
“漠飞漠都尉?——话说回来,好些日子没瞧见漠都尉了,据说情况不怎么乐观?”
苟贡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子啊……梁丘皓的死,给他的打击也是相当沉重呐。这几年来,那小子拼了命精研武艺。不惜拉下脸恳求三夫人传授绝招……终于熬到有机会、有能力与梁丘皓一决胜负,结果却生了那样的事……唐帅应该也听说了吧?”
“略……略有耳闻!”唐皓有些尴尬地说道。对于漠飞的事,他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那位谢安麾下如今的第一刺客,在除下脸上蒙面黑巾的情况下甚至连冀州兵寻常士卒都不如,但是当着苟贡的面。唐皓却不好多说什么。
“总之那小子现在不知躲到哪去了,在他摆正心态前,恐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对了,营寨建造的情况如何了?”苟贡叹息着说道。
见苟贡岔开了话题,唐皓也知道他不愿再细说此事。倒也不再追问,顺着他的话说道,“按照那位代军师的吩咐,不紧不慢地砍伐林木,不至于叫秦王李慎瞧出什么端倪……呵,李慎多半觉得,我军无法在短日内建好营寨……”
苟贡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压低声音皱眉说道,“大人的主力军今日傍晚时分便会抵达此地,若是刘晴所言属实,今晚就是我军唯一的机会……秦王李慎十有八九会打算冻我大军一宿,明日正式展开攻势,倘若我军今夜无法建起营寨……”
似乎是注意到了苟贡脸上的担忧之色,唐皓嘴角扬起几分笑意,轻声说道,“苟少卿不曾听说过么,大人的一夜之城!”
“一夜之城?”
“啊,在一夜之间,建好一座容纳十万人的营寨!”
“这怎么可能?!”苟贡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之色,毕竟当初谢安与李寿讨伐西凉叛军时,苟贡以及他众多东岭众的兄弟,尚依附着前太子李炜,居住在冀京,因此,不曾亲眼目睹那桩盛事。
“哦,对了,当初长孙军师刻意封锁了消息,下令我等不提此事,因此,苟少卿恐怕不知……不过唐某当初倒是有幸得见!”说着,他朝着苟贡眨了眨眼睛,轻笑说道,“请拭目以待,苟少卿,大人的一夜之城!”
“……”望着唐皓那自负的表情,苟贡茫茫然地点了点头。
可容纳数万人的营寨,当真能够在一夜之间建好么?
除了当年有幸参与长安战役的周军将士外,恐怕没有人相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事,直到次日清晨,一座冰晶闪闪的城堡伫立在麦城外的雪地上。
甚至于,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兼又有已明白内中道理的唐皓帮忙,谢安此次所建的冰雪城堡,建造速度更快,待黎明时分叛王军士卒反应过来时,他们只能望着那座在初阳下闪闪光的城池目瞪口呆。
“报!周军……周军在城外已建好营寨!一夜之间,便建好了营寨!”
黎明时分,当这个消息传到秦王李慎耳中时,当时正在落脚的府邸大厅内喝茶的李慎,惊得不慎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连忙带着一干部将到东城门城头上观瞧。
“难以置信……”白水军第二军团军团长黄守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座冰晶闪闪的冰雪之城,半响无法回过神来。
“竟然是真的……”在众部将疑惑的目光下,秦王李慎错愕地注视着遥远处的白雪之城,喃喃说道,“四年前谢安助李寿伐西凉叛军,传说谢安在一夜之间造出一座城池,吓地叛军以为周军有神灵相助,士气大跌……本王原以为是无稽之谈,竟不想……”
“嚯?那谢安挺有本事的嘛!”第一军团军团长陈昭戏谑笑道,“看样子,殿下本来的计划行不通了呢!”
“说的是呐……”秦王李慎苦涩一笑,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倒不是叹息又错失了什么战机,毕竟就算他昨日派出偷袭兵马,也未见得就能得逞,毕竟第一夜,周军自然会有所防范,再者,那时去偷袭,周军的士卒尚未冻到四肢僵硬、手脚麻木的地步,真厮杀起来,叛王军未见得就是十八九稳。
问题在于那一夜之城!
在李慎看来,谢安所掌握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战法,那几乎就是防不胜防。
刘晴、谢安……
刘晴、谢安……
目视着远处的冰雪城堡,秦王李慎嘴里喃喃自语着,忽然,他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呵,幸亏是刘晴,而不是长孙湘雨……
“看来此战得费些心力了!——派人告诉齐植与徐乐,该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
“是,殿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