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人叹为观止的一场演出。
演出结束后,观众们不断地喊安可安可,希望某人再出来表演几曲子。可是,那个天才任性到了极致,任凭观众们如何呼唤都不再出现。观众们最终只能悻悻然地离开演出厅。可以想见,不像一般艺人,这个人,压根不怕掉粉。
傲气到了顶点的人,李薇薇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像这种有着实力骄傲到极点的,李薇薇真没有见过几个。硬说有,只怕连天后都不敢这样忘乎所以。不能不说,这孩子稚气未脱,是个小男孩。本性却是不坏的,要不然脾气也不会别扭成这样。
待大部分观众都离开以后,不喜欢拥挤的李薇薇才起身,和乔大爷一起离开了音乐厅。自始自终,她没有单独见到尤金。
出来时,看着外面时间尚早,不到九点半。下了一白天的雪停止了。夜色在这个欧洲城市里,宛如打翻的葡萄酒那般散起了迷醉人的气味。朦朦胧胧的夜景,精致而梦幻,让人流连忘返,仿佛一辈子都想停留在这个城市中间不愿意离去。
没有打出租车,李薇薇和乔大爷手牵手,漫步在了维也纳的街头上。国外不像国内,不会到哪处都人满为患,更何况维也纳更像一个老爷爷般的休闲城市,这里到处流淌着音乐的气息。出来音乐厅后,随处都还可以听见音乐声音。不少夜晚营业的酒吧店铺里,时不时传来人们拿着乐器,放开歌喉,自娱自乐的欢快景象。
大的商店,李薇薇他们在下午的时候已经看见,是在准备圣诞节了。圣诞节,离现在,大概有两个星期的时间。紧邻圣诞节,维也纳最负盛名的新年音乐会,举世瞩目的音乐盛典即将拉开帷幕。那时候,如果没有意外,李薇薇他们也该回国了。
不管怎样,此刻在这样一个充满音乐的城市里漫步,侧耳倾听都是美妙的乐声,这样对于爱好音乐的人绝对是一生中极致享受的经历,一辈子恐怕都会深深烙在心里不会忘记吧。李薇薇想着。
身边,乔大爷自从出来后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李薇薇眨眨眼睫毛,貌似可以感受到什么。侧过头去看乔大爷的侧脸。乔大爷双唇紧抿,绷着一种难以释怀的紧张感。李薇薇登时想起那个十六岁的男孩乐此不彼给她设的种种圈套,目的显然到让她想笑。
不过,看来乔大爷真是紧张。那样美妙的一场音乐会,那样胜利的一场演出,真的是不会让李薇薇感到痛苦吗?当联想到自己再不能唱歌的时候真不会痛苦吗?再也没有鲜花和掌声捧场,真不会痛苦吗?
一连串这样的念头闪过乔峰的脑海里,他似乎能感觉到的只有她是一直在忍耐而已,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说到忍耐,李薇薇是有的,只是忍耐的原因不是他人想的那样。李薇薇想的是,她该怎么说,怎么解释,或许有些遗憾对于不能唱歌,但是,她因为重生过,所以清楚喜欢音乐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说她的事业压根没完。不能唱歌而已,她照样可以像以前那样写歌,跳舞,拉二胡,什么都能做。不会真的离开音乐。可其他人肯定不这么想,因为他们不知道她的过去,连他肯定都不敢相信的。
李薇薇抓住身边乔大爷的手,这时候她该说吗,总不能因为他为她莫名的痛苦一直下去,如果她的嗓子一直不能治好的话。眼看,连全世界最权威的专家都这么给她定下结论了,好像是不会改变的结果了。说是去其它地方找医生,可是医生这个行业真的是凭权威说话的,国内专家国外专家都这么说了,不能有点心理准备是不行的。
感觉到她在用力抓自己的手,乔峰一丝紧张,眉头微微皱起,道:“累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休息一下,喝杯热的。”说着看向她的脚。
李薇薇跟着低头看到了张师傅为她特别制作的棉靴。说真,暖和,不仅暖和,那个鞋底特别柔软,而且很轻,像踩在棉花团上,老舒服了。
难怪国外的人都要回头找张师傅做鞋。
李薇薇猛地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
乔峰也想了起来,下午要不是时间赶,早帮着张师傅把鞋子送了。他们是帮着张师傅带了两双鞋过来给张师傅的那位老顾客,那位听说一双脚像他太太同样是大脚丫的老太太。
主要是张师傅给他们写的送鞋子地址的纸条,也不知道张师傅在电话里听对方报地址的时候把其中的哪个英文字母写错了,导致他们来到国外后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纸条上写的地址是哪里。联系电话的话,张师傅只有那个人的国内电话,那人出差后到国外,联系不上了。至于那位老顾客本人家里的电话,他们打过去几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接听。
于是,他们只好想着回头问朱月红。毕竟朱月红在维也纳长住,应该能给他们一些信息。也刚好是时间可以给朱月红回头打电话了。
马路上打电话肯定不太方便。两人走进了一家小咖啡厅,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和服务员要了两杯热饮。
李薇薇捧着水杯捂手。
乔大爷一只手放在她手背上继续给她捂着,另一只手拨打了朱月红的电话。
嘟,几声长音过后,对方貌似晚上一样很忙,在铃声响到末尾的时候才接了起来。李薇薇就此和乔大爷一样心里想着,和简辛说的一样,朱月红真忙。
朱月红晚上还有专门单独辅导学生的课程。只能说一个女人在国外要讨生活不容易。朱月红当年是在维也纳留学毕业后,因为喜欢着这个城市留了下来。后来不知道怎的一直没有结婚,只带了自己母亲过日子。她的父亲早已过世。一个人工作,虽然欧洲福利好,但是税收也高,据闻失业率也高。
外国人移民在这里生活,要比本地人更兢兢业业,更唯恐随时会有什么变数出现。
所以,朱月红常对简辛说,在国外生活的人,在国内人的眼里看似风光无限,其凄苦的深处又有几个人想象得到。更多的移民华人,在国外不过是干着底层最艰辛的生活。像朱月红这样,政府部门的公职岗位进不去,拼不过人家。才华一般般,进学校教书,同样学校看不上。自己办辅导班,又苦又累,收的钱也少,因为人家是彻底的市场化。
国外的种族歧视,实际上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华人在这里受歧视的地方是经常有的。除非是,像天后那样,像尤金那样,才华横溢,受万人瞩目的真正的天才和大师。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是天才和大师呢?更多的是像朱月红这种。
朱月红因此对于简辛的委托是十分欣然接受的。因为早听说李薇薇在国外已经有点名气了,不少音乐大师都很看好李薇薇。这个人,值得巴结。只是下午那会儿真的忙。刚好两个学生打架,搞得她头晕脑乱。
到学生家长过来领走学生时,朱月红还要赔礼道歉,减免了整个下午的学费才将这个事情作罢。等于,一下午的课白教了。
现在接到乔峰和李薇薇的电话,朱月红马上打了车过来见他们了。
李薇薇他们等了一阵,后听咖啡厅门铃响声,一个女人推开活动玻璃门走了进来。
是一个年纪稍微比简辛年轻,烫着流行的长卷,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子。皮肤白皙,保养得要比简辛好一些,但是可以看出脸上刻意画了不少化妆品。眼角的皱纹却是有的,掩盖不了年岁的痕迹。
中年女子看到李薇薇他们,似乎不用多想,已经一眼认定,直接走了过来。要说,这咖啡管里黑眼珠黄皮肤的人也没有,只有李薇薇他们。
“是李薇薇吧?我是朱月红。”朱月红脱着自己手上那双厚重的红色羽绒手套,边说边指道,“你们说的地方,因为不具体,我只能一路找过来,刚好走到这里窗户外面,一看,应该是你。”
“朱老师,请坐。”乔峰站了起来,给对方让了位置坐下,自己坐到了太太身边的位置上。
朱月红才想了起来,道:“对,她暂时说不了话是吧。真叫人惋惜呢。”
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朱月红跟李薇薇继续解释着:“近来比较忙,因为接近年底了,学校里大考小考都出来了。没有考试的,要忙着表演什么的。国外的音乐生,把出场表演一样看成是考试对待。因为那将会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没有过舞台演出,不出名的话,什么都完了。”
朱老师很辛苦。李薇薇在交流的纸上写着。
朱月红见着她写的字,哈哈笑了两声:“都是讨生活。要说辛苦,哪个不辛苦。非要说什么的话,当初选择回国不回国,真的有些后悔。最少,你们简老师,现在是公职人员,生活富余,有国家照顾,要比我好多了。”
国外的福利不是很好吗?
朱月红道:“我是拿到了国外的户籍,但是我妈妈没有。老人家一生病很麻烦,这里没有的报销,都是需要钱。曾经想过把老人家送回国,可是,我妈妈在老家也没有人照顾了。”
说多了都是泪。朱月红把话转回来说:“要说辛苦,每个人都辛苦。比我辛苦的人也大有人在。想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该知足了。”
李薇薇点点头。
朱月红却看着她突然一笑:“怎么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和你说这些七老八十的沧桑话,真是太不应该了。”
没有什么。李薇薇摇摇头。人生不都是这样。她也不年轻了。
朱月红不敢相信:“我教的学生,有些年纪跟你差不多而已。她们天天说的是,圣诞节要到了,给谁送巧克力,今年要对几个男生表白,要去哪个地方聚会倒计时。感觉,完全都没有长大。我根本不敢和她们说什么柴米油盐的事情,怕被她们群殴。”
李薇薇微微地笑了笑。
朱月红看着她笑,点点头:“对了,你电话里,说要问我什么。”
乔大爷在旁边拿出了一张纸条,解释着:“有个朋友,委托我们给她的朋友是送鞋子,说是老人家在国外穿国外的鞋子不习惯,在国内专门制作的鞋子。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地址在哪里。”
“我看看。”朱月红提拉起镜框,仔细地研究着纸条上的英文字母,“这个肯定是马路名字上的英文字母写错了,最少写错了个x和s,以及y和u。他是抄错了吧。”
以张师傅那双老花眼和不会写英文,抄错是分分钟钟的事情。李薇薇和乔大爷无奈地对了下眼睛。
朱月红把字母重新写过,撸好顺序,照着念了一遍,感觉没有问题了,说:“这个地方不在维也纳。”
不在维也纳?李薇薇和乔大爷同时吃惊了一下。张师傅明明听人家说是维也纳,莫非地址又写错了。
“不不不,我想他没有写错。只是,此维也纳非彼维也纳。怎么说好呢?这是荷兰的鹿特丹,同样是欧洲非常著名的一个音乐圣地。他之所以误以为是维也纳,可能是人家一说是音乐圣地,他以为是维也纳。”
这是很有可能的。听不懂什么叫做鹿特丹的张师傅,鹿特丹的知名度在国内和维也纳相比,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天差地别的。最少张师傅八成听不懂鹿特丹。
鞋子的主人去到了鹿特丹。难怪他们到了维也纳打电话也打不通,是另一个国家的电话了。乔大爷琢磨来琢磨去,要么自己亲自去鹿特丹一趟,要么只能委托虎子去一趟了。只是,他们对于这位大脚丫老太太有点好奇罢了。
回头说到这回李薇薇过来维也纳,很想见到的那个人。
“谭老师是吧。”朱月红说,“她是在维也纳没有错。每年年底,临近新年音乐会,只要没有什么大事缠身,她都会过来。主要是她一些老朋友在维也纳,而且,维也纳音乐协会,对于她十分尊敬,经常邀请她过来。谭老师最大的成就在于和她丈夫一起,做了许多结合古典与现代的工作。这个你或许不知道,现在整个欧洲音乐圈里,对于美国音乐剧对于古典歌剧的冲击以及现在在流行乐坛的统治地位,一直是有担忧在心头上的。古典音乐怎么与时俱进,怎么保留欧洲音乐祥地的地位,这都是欧洲音乐大师们深思的问题。谭老师,刚好不是美国派。”
言外之意,谭老师和她丈夫是中立人士,这种中立人士,刚好在音乐圈子里是各大派别争先恐后想要拉拢的人,尤其是这两人真的有能力。谭老师和她丈夫的作品,大多数并不是他们自己在舞台上演出,而是在幕后贡献着力量。说到任何一种伟大的音乐作品的诞生,舞台上的表演者很重要,但是,幕后的力量才是决定性的力量。
比如被誉为美国音乐剧之父的韦伯,如果不是韦伯写出了好几部经典的音乐剧名作,哪里来的美国音乐剧在国际乐坛上的大放光彩,甚至使得现代人对音乐剧的观影人数与观看歌剧的人数媲美。同样的,古典歌剧之所以出名,依赖的不也是那些大师们的作品。
可惜,现在是,要出一部名作越来越艰难的时代。不知道是人们越来越挑剔,或是说真的天才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