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看着太太熟睡,乔峰轻手轻脚起来。
虎子已经感觉到他们今晚回来时有些不对劲,加上特训后的听力敏锐,一听见他在隔壁起来,马上跟着爬了起床。
“石头。”
出来客厅里,明显睡不着觉来回走动的乔峰转头。虎子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目光里尽显疑问。
乔峰就此做了个手势。
虎子点头表示明白,关上房门,同样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到某个熟睡的人。
“怎么回事?今晚的约会过得不高兴吗?”虎子站在他面前问着他。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你会怎么想?”
虎子听了他这话一脸懵地望着他:“你问我,如果知道自己死期怎么想?这个大好青春的,我说石头,没事想着死不死干嘛?再说,虽然说参军做任务都要签生死状,但也不一定说死,是不是?人总是想活着没有错吧。万事往好一点去想。你没有听段启说过吗?段启说,哪怕得了绝症的病人,有些活得比医生更长久。”
绝症?绝症和既定的命运还不太相同。因为医生不是神,掌控不了人的命运。可他太太,貌似是接近过那个神了。乔峰深色的眸子遥望到房间门板上,又透过窗户看到浓墨的夜色,很长时间他静默着。这恐怕是超乎了他的认知,超乎了所有人类的认知,因而他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虎子却是被他这个表情给吓着了,想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国内问问段启,一边说:“大嫂生什么事了吗?又生病了吗?我说你别急,石头。这个生病的事情,有得治的,肯定有得治的,先抱着不好的想法是不行的,要有斗志一点,多少人陪着你陪着她。”
乔峰的一只手放在窗户几上:“不用打。”
“什么不用打?你看我都说不过你。我让个专家和你通电话,让专家来说服你。”虎子说着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电话段启的电话给打通了。
国内比维也纳快六个小时,相当于他们这边现在十二点的话,国内大约是在早上六点钟左右。对于那些平常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五点半起床是常态。
虎子打过去的时候,段启刷完牙洗完脸,穿上了厚衣服正准备出去像往常一样晨练。接到虎子的电话,段启有些奇怪:“你们那边不是晚上睡觉的时间吗?”
看来很了解他们这边的情况,虎子点头说是。
“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干嘛?不打给段安?”段启想了想,“你们那边不会是有人生病了吧?”
伴随他这话落地,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声,喊着:什么?我哥和我大嫂生病了吗?
是兔子的声音。虎子登时头大了,赶紧背过乔大爷捂着话筒,道:“我说她怎么回事,怎么在你那?”
“她说要跟着晨练,身体要练得棒棒的,因为高考要考体育。”段启解释说。
虎子眯眯眼睛:“怎么不说她不找谁陪她晨练只找你?”
“她找谁呢?大院里,现在只剩下我可以陪她了。段安在北边没有回来呢。我是先回来处理病人。她是赶回来学校学习。你们是直接出国去了。”
“你认为你这个鬼话谁信?兔子爷都直接逮住了你想对兔子私自动手的画面,你赖不掉的。”
“我什么时候对她私自动手了?我吃了什么胆子了?”段启被逼着解释到这里不由有点儿咬牙切齿。
虎子嘿嘿笑两声:“说吧,恨不得吃了兔子是吧?我军原则,从来都是坦白从宽。”
段启那边又要招架那只探着脑袋非要听他说什么的兔子,好不容易把那只兔子先给推到了客厅里去,关上了房门,段启对着话筒咆哮起来:“有屁快放!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骚扰军医,想干嘛?嫌肉疼肉痒要军医拿着手术刀给你割是不是?”
“哎,你说话怎么这样?”虎子忍不住高声反驳一句后,突然记起来,赶紧放小声说起正事,“是这样的。今晚,他们两个本来好好的出去约会,回来不知怎的,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对。看起来又不像两人吵架的样子。刚好,前天,我在网上和你们说过的,找了这里的医生看了,说是嫂子的嗓子恐怕不太妙。”
段启沉静了下来,随之犹如老专家稳重的声音说:“这事情,其实一早他们自己也有所察觉。国内的时候,都给他们透过相关信息的。他们去国外要找专家看,我们当然不能阻止。”
“你别说话这么冷漠好不好?都是兄弟。”
“问题是,你让我能怎么办?总得面对现实。”段启说,“试想想,只不过是嗓子以后不太好不能唱歌而已,有的被炸断两条腿两只手的,脸都被炸歪的呢。”
虎子呸一声:“难怪连段安你弟弟都说最讨厌和你们医生相处。你直接和石头说吧。我感觉他好像郁闷到要去跳楼了。安慰安慰他,真心是兄弟这时候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段启听着他的话似乎有些意外,乔峰这个兄弟,他们都很熟悉,再怎样是个很坚强的人,怎么会因为太太不能唱歌了就要去跳楼了。更残酷的画面,乔峰应该都遇到过的。
虎子此时把手机拿到了乔峰那里:“段启。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吧。”
刚好,乔峰真有个疑问想找段启确定,于是接过了手机。
那边段启道:“虎子说你为了她的事不太开心。要我说,你们也先别太绝望。到时候,等她生完孩子,做了手术再看效果怎样。医学总是在展,现在不能解决的难题,或许到了明天突然有所突破。”
“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这个医生说的话你都不信,那没有办法了。”
“不是,我问你,你是邱曼意的主治医生。”
“哦。你们是担心她吗?她挺好的。今天那个引流管的出血量已经明显减少得多了,再一个星期应该可以出院了。你们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吗?”
“她这个会不会复?”
“现在刚手术完,你就问我说她会不会复?”段启心里头差点吐血了,“你们原来不信任我到极点了吗?”
“不是,正因为相信你,所以想问问你的专业意见。一般她这样的情况,最危险的复时期是在什么时候?”
“一般肿瘤病人,肯定是先三个月复查一次,伴随时间的推移,身体的康复情况,再来确定复查的时间。当然,她手术后要继续服用药物,还要看其它治疗方案的效果如何。”
“是不是,两年后会最危险?”
“两年后?”段启突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某丝异常,“谁告诉你两年后,你们问了哪个医生吗?不对,你们带了她的病历去国外吗?她儿子都没有从我这里拿过她的病历。你们问的哪门子的医生?”
“我没有问医生。”
“那为什么瞎想她两年后会复?”
“只是想问,按照你的专业知识经验去推测一下,是不是两年后。”
虎子在旁边也听出了异常了,直瞪着乔峰的那张脸,接着转头去看李薇薇睡觉的那个房门。
段启道:“这个你不该问我。我会把你这个情况汇报给段安,让他好好和你谈谈。”
乔峰把电话拿开时,段启又说了句:“石头,你别鬼迷心窍。世界上没有迷信的事情。”
虎子快速拿过电话,关上,免得对面的话再刺激到乔峰,同时低声问:“嫂子说了什么吗?嫂子做梦梦到了什么噩梦吗?石头,我们是讲科学的军人干部,不迷信。”
乔峰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好,因为,他一时间也是很难以接受的。转身,他走出去。
“喂,石头,你一个人别在外面乱走,这里是国外。”虎子喊,想追他,又不敢真追出去,生怕只留李薇薇一个人在屋里不安全。他因此只好打电话给段启:“你赶紧让段安打电话给他!”
房间里,李薇薇一个人钻在被窝里,紧紧地抓着被头。有时候习惯了他在旁边睡觉的时候,他一旦醒来走掉,对于她来说是十分敏感的事情,一下子她就能醒过来了。
她没有想到,以他那样坚强的性格,原来对于她的这个秘密也是很难消化掉的。他心里种种的烦恼痛苦,她都能想象得到。可终究这些他们都必须面对的,他很清楚所以才如此在努力接受这些事实。
李薇薇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和鞋子,太冷,所以她都没敢脱掉棉袜就下去睡觉了。
客厅里,虎子不安地走动着,时而看着手机考虑着给谁打电话。李薇薇走出房间的时候,他马上紧张起来:“嫂子,你没有睡着吗?”
李薇薇做了个手势。
虎子去给她倒水。
李薇薇趁这个时候,看了下窗外,见外面马路灯亮着,远远的,似乎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在马路上越走越远。李薇薇的眉头皱了皱。
虎子倒了水出来时,李薇薇正打开了屋门走出去。虎子当场就抓狂了,喊:“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抛下在这里的!”接着扔下水杯急急忙忙跑出去追他们两个。
李薇薇走下楼梯来到马路上瞻望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人影了。
虎子追了下来对她说:“嫂子你不用担心。石头他人强马壮,出去遇上多少人都没有问题,绝对不会被欺负。我们到楼上等等他。他应该是睡不着,出去走走,回来就能睡着了。”
李薇薇默默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往右边的路走去。
虎子一时急眼,但是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她后面防止她出什么意外。这时候,她想去哪里,完全不清楚。于是,他紧急了条短信息给乔峰。
来到前面一个十字路口,李薇薇又往右边走。
虎子紧跟着她,感觉是兜了一个圈子。最终,李薇薇站住在了一个商店展示窗面前。
那个商店里,摆满了各种乐器,有著名的吉他,小提琴,小号等等。李薇薇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痴迷地看着,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似乎又只有音乐可以温暖她的心。
虎子看她的表情都不由想,她该是有多么地热爱音乐。这样说,其实她自己说不在意,但是真的不能唱歌的话,也真的是够她难受的,相当于抽去她一半灵魂吧。
后面的马路上,接到短信的乔峰急匆匆地跑回来,追到了这里。
李薇薇听到脚步声回头。
他右手马上围过来,抱住她,接下来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李薇薇仰着头,可以感觉到他在这个亲吻里那种疯狂的念头。他这是出去后想到什么,更抓狂了吧。
吻到窒息,天旋地转,李薇薇几乎像滩泥倒在他怀里。
不要走。
她的耳边似乎只听见他的嘴里这样喃喃着。
一辆救护车,在这时候想着急救的车铃声,穿梭过旁边的马路上,溅起的道路雪花,洒到了李薇薇他们身上。这一泼,他们两个的脑子似乎都清醒了过来。
三个人,同时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那辆救护车。
只因为救护车窗户上是明亮的,可以看见里面的医务人员,以及病人家属?
他们刚才是看到谁了?
那不是尤金吗?
虎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使劲儿拿手抹眼睛:“我没有看错吧?”
更惊讶的应该算是乔大爷和李薇薇,想着尤金今晚还在舞台上表演过,那样肆意飞扬任性忘我到极致的表现,貌似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在这个世界上所向无敌,没有什么可以击倒这个男孩的。
可他们刚才似乎看到了坐在救护车里的尤金脸上呈现出了无助。
圣母玛利亚!李薇薇回想起今晚上尤金拉的那曲子。很难想象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怎能如此情感饱满地演绎出这神的乐章,让现场无数人泣不成声。
李薇薇眉头挑了一下,转过身,她决定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乔大爷一样这么想着。只是,去追那辆救护车不容易,在这个时间点很难打到车。
虎子负责打车的时候,段安来电话了。
乔峰接通,对面段安说:“怎么?你太太真的成神棍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乔峰沉稳地回答着。
“我只想说,同志,是时间好好睡觉就好好睡觉。是军人,应该知道睡眠的宝贵性,有的你睡的时候你不睡,不要你睡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们会睡觉的。”乔峰继续以不变应万变的口气说。
“你们现在不准备睡觉了吗?怎么,去哪里了?”段安问。
“回头再和你说。”乔峰看见车到了,护着老婆先上出租车。
“我打电话问虎子直接点。”说罢段安挂了他电话。
乔峰也不打算理他。
虎子很快接到电话,答道:“是是是,刚好像碰到了一个熟人,他们想跟上去了解情况。我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问他他不说,你问我我又不知情。——什么?说我笨?有你的,有本事你自己来跟!”
李薇薇听着他们讲话,会感到很感动,因为一听都知道是很好的兄弟所以说话都无所顾忌。如果是这样,如果有天真有什么情况生,乔大爷有这些兄弟支持应该没有问题吧。李薇薇想。
没想到的是,坐在她旁边的他明察秋毫,马上把她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抓住了,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对着她说:“你记住,哪怕你去了天堂,我都会把你抓回来。”